-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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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看見了。想找你問的,就是她養(yǎng)過的悲傷獸死亡的事。
電話那邊又是漫長的沉默,他說,聽我的,你最好不要再去管這件事。
為什么。我問他,你知道那只獸是怎么死的嗎。
他或許沒有死,他說,頓了頓,又說,他的靈魂永生。
我笑,我說,你是說靈魂的城市嗎。
傳說在永安地下,有一個靈魂的城市,人和獸、車和路、樂隊和追隨者在那里生生不息。小時候母親會給每一個孩子講這個恐怖的傳說,母親說千萬不要在馬桶上 看書,因為你坐在馬桶上走神的時候,靈魂就會從地下上升,穿越馬桶,從你身下進入你的身體,占據(jù)你。因此,每一個孩子都對馬桶有一份敬畏,等到他們長大的 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上當了。
電話那邊發(fā)出嗡嗡的聲音,信號破得漏風,他說,總之……我是說……
電話斷了。
還是一個孩子時我蹲在馬桶邊良久凝望,希望有一個靈魂浮上來同我說話,管它是人是獸。我看見它,我就說,你好。我這樣有禮貌的孩子,一定會討人喜歡。
我去城南富人區(qū)尋找雌獸樂雨,她肚子已經(jīng)微微隆起,坐在大廳中禮貌地接待了我。她說,我看過你的小說,很好看。
她喝一杯冰巧克力,皮膚發(fā)出珍珠般的粉紅色光芒,聲音溫暖動聽,坐在大廳背光的角落,眼睛漆黑發(fā)光。
我略帶不安地開口說,我是想來問問你哥哥的事情。
樂雨神情茫然,她說,哥哥?我哪里有什么哥哥。
我一愣,然后敏捷的保安就從外廳走了進來,他說,夫人不舒服,小姐你改天再來吧。
保安長得極高,且面無表情,活脫脫一只悲傷獸。但他是人,他的掌心厚重有力,一把握住我的手臂,說,小姐,請。
樂雨坐在沙發(fā)上無辜地看著我,她說,怎么了。她的耳朵比常人略大,就像廟中的神佛,端坐云間,不知人間疾苦,問臣子:既然他們餓了,為何不食肉餅。
當天晚上,在海豚酒吧,我遇見小蟲,他帶了新的女伴,一臉小心翼翼,喝一杯橙汁,安靜地坐在我們身邊。
我搶他的煙抽,給他講上午的事情,我說,真是氣人,欺負人。
我把煙噴得他滿臉都是,他皺著眉毛揮手。他說,你是不是才出來混,這點事情都不知道。怪不得別人啊。
永安市政府修在自強路上,一堆不起眼的灰矮房子,門前衛(wèi)兵站得筆直,一眼望不到頭。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文件被印刷出來,然后被傳閱背誦或者偷窺。
而其中,關于悲傷獸和人類通婚的文件是這樣規(guī)定的:婚前雌獸應做催眠或手術切除來自獸的回憶,每個月注射激素壓制獸性。因此,嫁做人婦的雌獸都將失去記 憶,忘記自己是誰,忘記自己是獸,坐在華美的廳堂中,等待丈夫歸來,為他們寬衣,與他們同睡,繁衍人類。但每月十四、十五、十六的月圓之夜,她們恢復獸 性,失去語言能力,之后失去了期間的記憶。
最新的激素即將被發(fā)明,到時即使是在月亮最圓,所有的獸都蠢蠢欲動的夜里,她們也不會記得自己來自何方,而永遠成為一個人類生活下去。但不可微笑,更不能大笑,一笑,悲傷獸就無法停止,然后就會死去。
我打電話問我的老師,我說真的有這樣的事。他倒憤怒了,他說那么你滾蛋前三個月那篇關于這個課題的作業(yè)是誰幫你寫的。你這個敗類居然是我的門生。居然跑去做了小說家!
我連忙掛掉電話,拿起話筒想打電話給小左,但又無法動彈。
永安市的夜永遠有來歷不明的鳴叫,我出生在此,早已習慣。我的母親告訴我,你怎知道獸不是人,而人不是另一種獸。
但事實并非如此,獸永遠被人所懼怕。
我放下電話,聽見有人低聲哭泣,有人用力擁抱我的身體,然后,哭泣。有人說,你好,你好,你好。
我獨居桃花公寓十七樓,遙遠可見錦繡河,滿室空曠,只聽見有人在哭。我說,不要哭了。
但,依然如故。
女畫家小左變得有些神經(jīng)質,打電話來就講她和那只雄獸的故事,我明白她無人可傾訴,問她說,你要講故事給我,那么你想要什么報答。
她什么都不想要,她什么都有,又什么也再不會得到。
我間或在報紙上看見她的消息,美麗的女畫家總是有人來愛。那個富有年輕的人類男子,他神采飛揚,她在電話中,哭,她說,我最近很頭疼,常;秀,不知道自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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