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一個撿了張百萬支票的人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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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城市每天都在變臉,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一類人越來越多,從城郊結(jié)合部到繁華地段卻同樣不為人知的小街小巷,漸漸,表情少了驚惶、拘謹(jǐn),多了些夸張的滿不在乎,像是在說,這里不僅是你的,也是我的。本地人對他們的稱呼也在變:農(nóng)民工、民工、打工者,還有——新市民。雖說南京人是厚道的,卻也有幾分眼色,所有打工的,尤其是蘇北人,幾乎是可以跟農(nóng)民歸到一類的。本地人分得清楚。而打工的在一個地方呆久了,總會有幾分熟門熟路的親切感:自己就是城市的一員了。事實上,這也沒什么錯。
雖然在南京呆了十來年,最近,何從佰感到這城市與他卻陌生了。何從佰不知到哪里去找一張地圖,告訴他該何去何從。
。苍拢谷丈衔,周一。報社二樓的接待大廳顯得空空蕩蕩。大廳里只有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見我過去,遠(yuǎn)遠(yuǎn)地,他站起來。“我姓何,何從佰。”他邊說邊從口袋里掏出身份證。我毫無準(zhǔn)備地接到手中,飛快地掃了一眼:1970年生,跟我同歲。江蘇淮安人。我趕忙遞給他:“請坐,請坐。”
“我撿到一張支票,一張114.2萬的支票。”何從佰說。
“1月14號那天,從城里要工錢回來已是中午了。”何從佰說,“我騎車騎到應(yīng)天西路上的吉慶家園門口。”
何從佰坐得很是拘謹(jǐn),雙臂下垂,緊緊地貼著身體,腰僵直地斜靠在椅子上。沒有手勢。
“我看到地上有張紙片,不是普通的紙,我下了車。拿到手上一看,是張支票。支票我認(rèn)識,我是干工程的,支票是見過的。”
“你干什么工程?”
“房屋防水防漏。”
“打工?還是幾個人一起干?”
“我們五六個人。”
“是個工程隊?誰是負(fù)責(zé)人?”
“我是負(fù)責(zé)人。”何從佰用手摸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小皮包。小皮包九成新,夾在腋下的那種。“對不起,打斷你了,你繼續(xù)講,繼續(xù)講。”我說。何從佰頓了頓,又下意識地用手摸了一下領(lǐng)帶。他系了根藍(lán)色的,帶著黃點點的領(lǐng)帶。白襯衫,領(lǐng)口不很干凈。“你接著說。”我拿起筆等他。
“支票是新的,剛剛開出來的?戳丝磾(shù)額,我嚇了一跳,114.2萬。”
“我把支票收了起來。我是等了一會兒的,周圍沒有人來找。我看了看時間,當(dāng)時是中午12點30分。支票好像是工程結(jié)算款。”
“我知道前面不遠(yuǎn)有家派出所。就騎了車過去。”
“一個民警站在派出所門口,我把支票給了他。”
“民警跟你說了什么?”我問。
“沒說什么。”
“沒說什么?”
“當(dāng)時他好像在等什么人。我站在他邊上,一輛警車從外面開進(jìn)去,他跟車?yán)锏娜舜蛄藗招呼。沒跟我說什么。后來,他就向院子里面走了。我就也走了。”
“我回去吃中飯。”
在報社二樓大廳告別時,我說想到他的住處看看。約好下午3點,7路車“上新河站”見。3點差10分,公交車沒停穩(wěn),就看到何從佰站在馬路邊上,目光一遍遍地在人叢中探尋著。握過手,何從佰遞過一支煙,“秦淮牌”。我不會抽煙,何從佰也沒抽,煙就一直夾在他手上。
何從佰撿到支票的這一天,是民間送灶神的日子,老家過年的氣氛已經(jīng)很濃了,而何從佰還只能蝸居在南京一間臨時出租屋里,有兩筆工錢沒有拿到。他在等錢,等著回家?墒沁@天晚上,他沒有想家,那張巨額支票總是時不時地飄過來,攪著他的心,他的心里有著一種奇怪的激動。畢竟經(jīng)手了一張百萬支票啊。
他一連給好幾個朋友打了電話,講這事。“連名字都沒留?”朋友們也覺得是有點傻。“好歹,說不定會給個幾百塊錢回家過年哩。”有人說。何從佰覺得這很有道理。
天已經(jīng)很黑了,何從佰騎了他的車,又去了派出所。值班民警問他什么事。“我撿了張支票,交給一位民警,想來問問。”值班民警指了指墻上警官們的照片,問他找誰。何從佰看了看,轉(zhuǎn)身走了。
拿支票的那位民警的照片他是看到了?勺詈竽且豢蹋懬,或者慚愧了。甚至覺得跑過來,特意要留下自己的名字,有些荒唐。
“拾金不昧,做好事不留名。”何從佰這樣對自己說,有些自豪。何從佰的心于是真正地平靜下來。
出了7路車“上新河站”,我跟著何從佰。穿過一條窄窄的馬路和幾弄彎彎曲曲的胡同,在迷宮一般的民居中,不知道拐了幾個彎,終于走到一間平房面前。平房被周圍同樣簡易的房子擠在中間,喘不過氣來。木門上貼著春聯(lián),很舊,可能還是何從佰住進(jìn)這房之前貼的。何從佰住這里兩年了。房間10平方米左右,陰冷潮濕,何從陌卻很滿意:“一個月才100來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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