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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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子的面孔長得很光滑,像打了一層蠟,他三十歲出頭。雖非溫文爾雅,卻是光滑的,光滑里似乎不排除含有攻擊性。在那個年代里,他既是一個武士,又是一個極具卓識與遠見的陰謀家,而且應(yīng)該說,也是有史以來最好的一個商人。
他如此優(yōu)秀,才如此可怕。以至于我的誕生乃至步上王座,都是他無中生有的虛構(gòu),甚至吾國歷史最重要的一段,都是從他的虛構(gòu)中折射的鏡像。
我或許也是他激情而出的一次靈感的產(chǎn)物。當時,這個富甲一方的衛(wèi)國大商人,身居危如墜卵且又浮華似夢的趙國都城,過著王侯一樣的生活。他閃亮如水的目光在街道上穿著得如花蝴蝶的美女身上徘徊,冥冥中預(yù)感到這座奢靡淫逸的城市是上天為他準備的。
淡青色的天空下,這座城市在戰(zhàn)亂不絕的布滿刀劍和豪情、飛舞血光與黑鐵的歲月里,如此繁華地存在著,如同一個神跡在等待他的到來。他熱愛這座城市構(gòu)建精 美的樓臺亭館和車馬如云的景象,欣賞這座城市不計生死地沉浸于琴劍、斗雞、走犬、六博、蹴鞠、飲酒、狎妓的不竭精力與狂蕩激情,更熱愛目光迷離、嬌柔百 媚,足穿輕巧繡鞋,走起路來翩翩如儀,細香暗生,并且有著珍珠色肌膚的趙都女子。她們的絲花長袖拂過琴弦,能夠激動一條條街道,或許正是這琴聲給了這座城 市一顆跳蕩不息的火紅心臟。
冶艷的仕女于鬧市樓頭倚欄而望,如同以頹靡之姿開放的花朵,開了也就開了,無所謂得很,為誰而開不打緊,也不用問。她們的笑聲散布在趙都的空氣里,經(jīng)久不息。
花樓下,驕縱的車馬,斗博的群氓,鬧事打架的游俠,攬月捉鱉的嫖客,擁紅倚翠的公子,倜儻不群的書生,狡詐的行商坐賈,組成了這座城市的浮華與熱鬧。
布韋走在街頭,街上永遠是擁擠熱鬧的,七長八短的身影晃動不絕,黃土板結(jié)的街道生動而細致。他的眼神像這座城市一般,既頹廢,又散發(fā)出欲望的生機。一泊 濃痰像飛蛾似的從一個白碩的婦人口中濺到地上,黏稠而鮮亮地落入布韋的眼簾,那婦人隨即若無其事地掉頭,繼續(xù)興致高亢地看著耍猴表演。猴子精靈,只向布韋 擠眉弄眼,這猴的眼睛是紅的。
有個女人笑得彎下來,她柔軟的腰肢恰到好處地展示了肥碩的臀部和胸部,只彎一下,又彈回去了,看上去,她恢復(fù)了淑女。在布韋左邊,街頭的很多地方,女人笑得像花枝顫動,桃紅的花,色澤很照眼的。那個女人紅白相間:紅的衣裙,白的面皮或肉。
布韋走過來,動作放慢地看了她一眼,含義不明。
他銳利地發(fā)現(xiàn),那個吸引他的女子牙齒上有一絲綠的菜葉。他為那副上好的雪白的貝齒可惜!哦,還有那花瓣般桃紅色的嘴唇。
盡管布韋當時擁有眾多的如花美妾,但母親趙姬以善舞的柔韌肢體與艷壓群芳的姿顏而受到他的獨寵。
春天是不知羞恥的,花開放到了無以復(fù)加的程度,把它的姿態(tài)展露無遺,鮮艷而刺目。
絳紫的帳帷后面,男人背部黑色的肌肉聳動著,玉白的手在肌肉上滑動,又猛然停住,揉捏喘息——這只嬌小的手在喘息,肉在歌唱。
我的母親當初撫摸著商人布韋的肩頭,讓指頭一寸一寸地滑過,她說,男人的肌肉是最美的物質(zhì)。
布韋一聲不吭,像牛一樣俯首躬耕。
我就是那個春天被他播種在那片芳香而淫蕩的土地上的。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是他的兒子,但是他絕不會是我的父親,不是!
因為我的產(chǎn)生與其說來自于他對母親的愛,占有她肉體的欲望或強烈的性,不如說是出自他不為人知的陰謀。是一次預(yù)想的陰謀,使大商人布韋有了不可遏止的、異乎尋常的強烈欲望。
趙姬在布韋的精耕細作之下笑靨如花。她臉上的潮紅如盛開的花朵,濃艷而鮮嫩。很多年前布韋第一次牽她的手的時候,就感受到她的細膩與情欲。此時,布韋強 壯的生命力和母親年輕的同樣強盛的性欲,注定了我要來到這個世界上,不可避免地將要來到,并使他的陰謀成為普天之下最宏巨的偉業(yè)。
我想,當他得知我的母親懷孕時,一定激動得渾身戰(zhàn)栗。一次公子異人來到府上,被母親的舞姿迷得神魂顛倒——母親年輕而柔韌的身體,俯仰、彎曲、伸展、踢 彈,既收放自如又花樣百出。她的舞姿帶來了風,風像披在她身上的薄紗,繞著她飛旋,她的粉艷肉色在薄紗中若隱若現(xiàn),如花飛逝。酒色鉆心的公子,目不轉(zhuǎn)睛地 關(guān)注著女人身體的每一個展開與閉攏的細節(jié),不由想入非非。布韋幾次跟他說話,他竟恍若未聞。布韋有意很響地咳嗽一聲,才使陷入女色癡想中的公子異人有所驚 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失態(tài),有些尷尬地朝布韋笑笑,布韋說,喝酒。
異人應(yīng)道,來,喝。
——其實那是一場在趙 國 的首都鄲城,只有極少數(shù)上流人物才能享受到的奢華盛宴,在豪華明亮的廳堂里,賓主們吃著一大桌豐富的宴席,精致高貴的飲食器皿仿佛也在提示著他們的身份。 目遇神迷的燕舞活色生香,吃著吃著,公子異人感覺不對勁起來,他咳了兩聲,似乎被一種又澀又苦的東西粘住了喉嚨。出于禮貌,他的咳聲是輕微而克制的,他甚 至打算將咳出的東西再強行咽回去?蛇是引起了主人布韋的關(guān)切,公子,怎么了?——噢,不不,沒什么,我只是有點不舒服,嗯,可能是不太適應(yīng)。開始異人還 以為僅僅是個人的問題——吃到了一點不對胃口的食物或自己不該吃的——變質(zhì)的東西——接著見大家都在低頭吐著什么——后來客人們都在作嘔,他們吃的竟是一 桌霉味十足的晚宴——它徒具豪華的軀殼——實質(zhì)已變質(zhì)——只有主人布韋吃得興致盎然,使眾賓客反而感到自己過于挑剔而面有慚愧之色,便不得不硬著頭皮慢慢 吃起來。公子異人沒有吃,他再度專注地盯著舞蹈的趙姬,仿佛忘了吃喝似的。這期間他借故要去如廁,經(jīng)過布韋身后時他絆了一下,腳下發(fā)出刺耳的聲音,人們吃 食的動作一時停止,都看他,他以手示意沒啥,各位,真的沒啥!只是絆到了一個很硬且頑固的東西,差點栽倒,幸好挺住了。頓了頓,他仍保持高貴而矜持的姿勢 走過去,走出了門。
異人正要鉆進廁門,主人布韋截住了他。
布韋朝他很是曖昧地笑笑,手朝后一指,一個 女 人白衣紅裙,豐碩的胸部很遠就巍巍然聳動而來。異人順手指望去——那個女人,撩動著繁冗而艷麗的裙擺,站在赭紅色門前。她尖俏的下巴傲人地微翹著,象牙白 的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眉毛舒展著,更好地突出了那雙潮濕漆黑的眼眸,她看著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沒落入其眼中,她美麗且傲慢,不為別的,只為自己的美 而傲慢。一襲妖紅的長裙長長地拖曳在身后,仿佛是她走過的一小段路,又被自己小心而嬌媚地覆蓋,像個小秘密——她是為誰走了這一小段路,她在找誰?她的眼 眸遇到了公子異人熱辣辣的目光,她移動臉頰,很白得僅有些許淡紅的臉頰,與她的赭紅色背景形成鮮明對比,并相互映襯出彼此的典雅與精致。趙姬的面孔如同一 道強烈的聚光打在公子異人心上——他寧愿留在她的腰際,做一朵絲綢開成的花。
只是她眼眸搜尋的是布韋,她看到了他,眼里綻放出天真的笑意——只有十歲女孩才有的笑意。她伸出一只手,用指頭朝他勾了勾,那個小小的手指像一枚彎月,居然無限妖嬈,藏有萬種風情。
布韋避開了女孩般的笑臉,對她的手勢更視而不見。他轉(zhuǎn)過頭,一臉的誠懇和信任。布韋對公子異人有明確所指地表示出他的大氣和豪爽——公子若是不嫌棄,甘愿割愛以趙姬相贈!
布韋的話說得斬釘截鐵,公子異人沒有顧及布韋當時的臉色,卻看見美女趙姬不經(jīng)意露出衣袖的皓腕,戴著一對鑲著孔雀綠寶石的金色首飾,那首飾形同華貴精美的滕葉纏在她細嫩的皓腕上,光華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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