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潘云貴:消失的人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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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之后的一段時間,我整日坐在星巴克咖啡館中試圖等待上官先生的到來。我知道這樣的舉動頗為愚蠢,那個叫上官的男人應該不會再至此處。
但生活總是充滿了意外,就在三天后,我又見到了上官。
他亦如往常一般坐在我的對面,面容更加清秀,眉宇間舒展著春光。但他已經(jīng)不點咖啡,只翹著二郎腿悠閑地從白色的煙盒里抽出了一支煙,慢慢地點著。“王八蛋,你怎么能害我?!”
我發(fā)瘋地沖向他,揮出去的拳頭卻被他擋了回來。我愈發(fā)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日漸虛弱。
“左君,你要冷靜點。要知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你不玩這個游戲的話我就會變老,然后消失的。”
他的嘴角安靜一會兒后,又發(fā)出一陣令人厭惡的笑聲。
我用上全身力氣惡狠狠地瞪著這個自私的男人。
“那你今天到這來就是想看我怎么變老的嗎?”
“我沒這意思,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已經(jīng)找到第二個參與游戲的人了。”“沒有!”
“那左君你得快點找了,總共就五天的時間。”
我轉(zhuǎn)過身去,實在不想與這男人對話,感覺他嘴中流出的每句話都會把人弄臟。
“等等。”
他突然起身把我拉住。
“左君,你能把第二條短信給我看看嗎?”
“真好笑,你自己不也有?”
他的臉突然抽搐起來。
“我只看過第一條短信,而第二條還沒看就在發(fā)給你的當天順手連著第一條給刪了。”
我冷漠面對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沒、門!”
上官眉頭皺了三秒后,又像之前一般舒展,接著又得意地對我笑著,然后走掉。
“不看就不看,反正我已經(jīng)脫離這個游戲了。左君,你好自為之!”我氣憤地跺著地板,腳底疼得讓我流出淚來,骨骼不時閃出酥脆的聲響,像散架的葡萄藤。
我發(fā)覺自己真的老了。
6
閃乎不定的暮雨間,生命被描繪成滴雨的形象,垂落在熟悉的空間和時間上。
這已經(jīng)是第四天了。
我的身邊有不少的少年、青年來了,又走了,他們收起傘,又撐起傘,窗外是急馳的車輛熟稔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間,短暫反復的動作已經(jīng)成了我十分珍視的景致。我不敢去想后天的自己是否還能如此靜謐地觀閱這個可愛又美麗的世界。
從我對面起身的已經(jīng)是今天的第五個青年人了,而我所點的咖啡依舊擺放在我的面前,它靜靜擱著,從未被推給任何一個人。
我只是在等待著光陰的散盡,然后盡可能坦然面對即將消失的自己。
第五天到來的時候,天空還有透明而光亮的雨絲不斷地漏下來。
落地窗上我的蒼老若隱若現(xiàn),憂傷凝固在始終未動的方糖里,露出慘白的面容。我的樣子雖然還是青年,但骨頭與血液明顯已經(jīng)老化了,F(xiàn)在就等著一個青年人過來把我衰老的模樣揭露出來。
當我細細尋思的時候,一個青年人就坐到了我對面,像曾經(jīng)的自己面對著上官一般。
“先生,你是在等人嗎?”
“不是。”
“我注意你好久了,很好奇你為什么不喝自己點的咖啡呢?”
我沒有繼續(xù)回答,一臉肅然。
青年人見狀,便也很識趣地走開。
我嘆了口氣,自己實在不想讓一些無辜的小家伙被誘騙到這個似乎沒有盡頭的游戲中而備受煎熬。
我也很慶幸自己不是上官那一類人。
就在我想到“上官”這個名字時,這個男人又一次出現(xiàn)在眼前。這次他打了一頭光亮十足的發(fā)膏,煙叼在嘴中冒著同樣得意的煙圈。這個男人早已不是我最早看到的那個卷入到游戲里來的“上官”了。
沒了危險的人,大都變得幸災樂禍。
“這么好的機會,又丟了。左君,你真可惜!”
“請別再叫我的名字了,好嗎?聽著挺惡心的。”
“當然可以,即將從這世間蒸發(fā)的人,說什么我都會聽的。呵呵。”
我無視他的存在,把臉轉(zhuǎn)到一邊。而他繼續(xù)走到我面前。
“今天可是第五天,看樣子你是想等著消失了哦。真讓人敬佩呀,這精神,雖然你比我年輕……不不不,你現(xiàn)在應該比我老,對吧,老人家?”“王八蛋,你給我走開,我不想看到你!”
這個叫上官的男人還在糾纏著我。只見他拿出那本黑皮套的筆記本,再從格子衫的胸前小兜里抽出那把同樣得意的派克筆放到我桌前。
“你將是這個游戲中第一個消失的人,簽一下名字吧,算留個紀念。”
他奸邪地笑起來。
我端起已經(jīng)發(fā)涼的咖啡停在半空,指間晃動著,咬了咬牙,最終將它潑到了這個男人的臉上。
咖啡館里的人群都站立起來,齊刷刷地看向我們。
上官不堪滿臉的羞辱,重重把我推倒在了地板上,然后甩了甩衣袖便匆忙走掉。
“你就等著明天消失吧!”
我癱倒在冰冷的白色瓷磚上,身體虛弱得只能在服務員的攙扶下艱難起身。眼里是打轉(zhuǎn)的淚滴。
7
午夜十一點五十分,窗外是稀疏的星辰,一些人正走向另外一些人的夢中。
今晚或許有2列火車出軌,18輛奔馳寶馬追尾相撞,487人走在步行街上正好被掉落的巨型廣告牌砸到,3456個人上床時頭碰到了墻壁或者金屬鋼管,更 有67549個人買彩票中了大獎而欣喜地手舞足蹈。每一座城市都在發(fā)生著或大或小或喜或憂的人事,而這些,都將與我無關。
只要等到明天早上我打開第二條短信的時候,這一切的一切都將他媽的見鬼去。
我翻來覆去地想著,失眠著,像一條從憂傷的詞典里游出來的魚正游進一方深不可測的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汪洋,我將對著鏡子找不到自己。
我也突然意識到一些事物永遠也不能被動或主動地嘗試,它們就潛伏在我們的嘴上、手上和心上,像一種一觸即發(fā)的美麗的毒。
一個夜晚逐漸從躁動過度到了第二天的平靜,我終究是要面對這樣一種嚴肅而不容喘息的盛大時刻。
我躺在床上,打開了第二條短信:
“當你看到這則信息的時候,恭喜你!你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這個危險的游戲,你將恢復到你看到第一則信息時的樣子,同時上一個脫離游戲的人將會不幸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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