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看 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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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榜那天,杜文杰的爹老杜一大早就在院子里拉鋸,他要把盤根的老樹,變成不知誰家姑娘的嫁妝。這活計對他來說,跟喝水一樣輕松。
一陣摩托車的馬達(dá)聲傳來,在老杜家門前停了下來。老杜從聲音上判斷,這是一輛鈴木摩托車,這車噪音小,省油,不像老杜下鄉(xiāng)收樹開的那輛幸福250摩托車,那車簡直就跟坦克一樣燒油,吼起來像火車。
老杜心里其實(shí)喜歡鈴木,但就是嫌它貴,所以嘴上說最愛還是幸福250。他掰著手指給聽者講,幸福摩托雖然燒油,但有勁,他曾把一輛陷在泥坑里的三輪車給拉了上來,這要是換成別的摩托車,恐怕連想都別想。
樹販子同行鼓動老杜換車,說鈴木多好,開著上檔次,倍有面子。
老杜用鼻子哼了一下道:“那車有啥好的?跟大姑娘似的,外表花哨,其實(shí)一點(diǎn)勁都沒有,我要它做啥?”
來的人是何濤,他下了車,跑到院子里,剛要喊杜文杰,卻看到老杜正朝院門口看,便叫了聲:“大爺,干活那,文杰在家嗎?”
老杜認(rèn)識何濤,知道是六子的同學(xué),但不知他是誰家的孩子,從他開來的坐騎上判斷,估計不是平常人家的娃,于是便答應(yīng)了一聲,扭頭沖屋里吼道:“六子,出來!”
老杜平時下鄉(xiāng)收樹,再加上業(yè)余講評書,練就一副好嗓子,這一聲吼,震得院落里的雞鴨四下亂飛。
杜文杰穿著大褲衩打屋里跑出來:“爹,啥事?”
老杜見兒子出來,卻不回答,只拿臉沖何濤扭了一下,便低頭研究那棵老樹去了。
何濤跑到杜文杰的跟前,笑嘻嘻地說:“怎么樣?六哥,我說話算話吧!”
杜文杰知道是錄取的事,當(dāng)下趕緊使了個眼色,嘴里大聲說道:“我正要去找你呢!”邊說邊推著何濤走出院門。
院門外,杜文杰斜了一眼那輛九成新的鈴木:“你的?”
何濤走過去拿手拍了拍座墊,把鑰匙插上,說道:“我爸的,他不玩了,送我了,怎么樣?六哥,騎著溜一圈?”
“哼,這車是娘們開的,沒勁。”杜文杰的語氣跟他爹一樣。
何濤看杜文杰是個要面子的人,不會奉承人,當(dāng)下便嘿嘿笑了兩聲,把錄取的事告訴了他:“榜單都貼出來了,六哥,我可是專門來告訴你的。”
杜文杰雖然知道何濤這殷勤獻(xiàn)的是有原因的,不就是想找個人保護(hù)嗎?但心里仍大為受用,滿意地點(diǎn)頭道:“你等下,我去換身衣服。”
“快點(diǎn),我騎車帶著你!”何濤在身后叫。
“不用。”
杜文杰回屋換了衣服,便去小棚子里推自行車,手剛碰到車把,忽然想,何濤騎摩托車來的,我騎自行車,不像一回事,不如騎爹的摩托車去。
想罷便走出小棚,向老杜要鑰匙。
老杜丟下斧子,問道:“你干什么去?”
杜文杰小聲說:“今天張榜,我去看。”
老杜道:“哦,去吧!”
杜文杰抓抓頭發(fā):“爹,我想騎摩托車去。”
老杜:“不行!我晌午還要下鄉(xiāng)收樹。”
這時,何濤在院外叫道:“六哥,收拾好了嗎?”
老杜側(cè)目往院外看了一眼,臉上遲疑了一下,從口袋里摸出鑰匙,丟給杜文杰:“這車勁大,開著小心點(diǎn),早去早回。”
一句話,讓杜文杰心里熱乎乎的,趕緊“哎”了一聲,接過鑰匙向小棚跑去。
一陣摩托車的轟鳴聲從杜文杰院門外絕塵而去,兩個少年一前一后,駛向二中。
二中大門西空場邊的墻壁上,貼著榜單,圍了不少人。
兩個人將摩托車停在墻邊的一處空地上,便去看榜。
杜文杰眼睛盯著榜單,尋找著自己的名字,過了好久,才在長長的榜單中找到“杜文杰”三個字,心里一塊石頭方落了地。
杜文杰轉(zhuǎn)身朝摩托車走去,何濤卻在后面叫住了他:“六哥,六哥。”
杜文杰停下來回頭看,卻見何濤在人群的外圍沖自己招手,便走到何濤跟前,問怎么了?
何濤扯著杜文杰的衣服,拿手指著人群道:“六哥,你看那里。”
杜文杰的眼前人頭攢動,搖頭道:“看什么?”
“那兒!”何濤將手指使勁地向前戳,待看到杜文杰仍一臉的迷糊,便興奮地說,“看那個女的,是肖月英,沒想到她考的也是二中。”
“哦,原來是她,怎么了?”杜文杰邊看邊說。
肖月英也是鎮(zhèn)三中的學(xué)生,跟杜文杰何濤同級不同班,她人生得白白嫩嫩,眉清目秀,腿長腰細(xì),走起路來如河邊垂柳,大有西施之風(fēng),一度被同學(xué)們私下里評為三中的;。
“沒什么,沒什么。”何濤像中了邪似的,兩眼發(fā)直,盯著肖月英看了好久。
“六哥,你沒發(fā)現(xiàn)么?肖月英在這群人里面,簡直就像……就像鶴立雞群!太美了,她長得真是太美了!”
何濤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來。
杜文杰笑了笑,沒說話。
“你等我一會兒!”何濤匆匆丟下一句話,人便朝肖月英奔去。
杜文杰不知他要干什么,待要問他時,卻發(fā)現(xiàn)何濤已經(jīng)鉆到人群里面去了,只好轉(zhuǎn)身走到馬路牙子上面的梧桐樹下,等何濤。
才站住沒多久,卻發(fā)現(xiàn)人群中忽然混亂起來,有女學(xué)生尖叫著往外跑,叫著什么打人了之類的話。
杜文杰舉目望去,果不其然,但見人群中一個人被打倒在地,四周拳腳亂飛,不時有人喊著“打死他!”“給我狠狠地打!”
杜文杰不由自主地往前湊了湊,他驚訝的發(fā)現(xiàn),被打的竟然是何濤!
打他的那幾個家伙,他一個也不認(rèn)識,但是從模樣上來看,年齡都跟他們差不多。
杜文杰連想都沒想,便吼叫一聲,沖了過去。
這幾個人正專心對付被打倒在地的胖子,根本沒想到后面會殺出一個杜文杰來,當(dāng)時陣腳便被沖亂了。
杜文杰連拉帶推,沖到何濤的身邊,一邊用手去拉他,一邊沖外圍喝問道:“你們?yōu)槭裁匆蛩??rdquo;
打人者看到只杜文杰一個人時,膽子便又大了起來,為首的一個光膀子的家伙冷笑著走上前,道:“你小子從哪個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滾一邊去,少在這管閑事!”
何濤估計被打得不輕,嘴角都腫了,額頭還有一個大包,他支撐著爬起來,哭叫道:“六哥!”
杜文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一臉凜然地瞪著光膀子的家伙道:“他是我朋友!我想知道你們?yōu)槭裁创蛩?rdquo;
“看來你是他大哥了?”光膀子的家伙冷笑著打量了一下杜文杰,為他的氣勢所壓,不由得客氣了許多,歪著身子朝旁邊一指,“想出頭是不是?看見沒?她是我表妹,你這個兄弟調(diào)戲我表妹,你說他該不該挨揍?”
杜文杰點(diǎn)點(diǎn)頭,低身拉起來何濤,問道:“你調(diào)戲人家了?”
何濤滿臉的委屈,叫道:“我哪有調(diào)戲她,我不過是跟她說句話,肖月英,我調(diào)戲你了嗎?”
杜文杰順著何濤的眼睛望去,看到正站在為首家伙后面的女孩,果然長相清純,只不過此時臉上卻布滿了驚恐,身體也微微顫抖。
這時,何濤小聲對杜文杰道:“六哥,他不是肖月英的表哥,這家伙是個混混,社會上的。”
杜文杰聽了心里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在鎮(zhèn)三中時,他聽同學(xué)說過,常有社會上的小混混到學(xué)校來騷擾女同學(xué)的。當(dāng)下便冷笑一聲,走上前去。
“你就是肖月英吧!你說,我兄弟到底調(diào)戲你沒有?你要說實(shí)話。”
其實(shí)何濤說的也不全對,這個為首的家伙雖說不是肖月英正宗的表哥,但也確與她有些淵源,這個家伙名叫胡志高,家住在龍城市東關(guān)村,初一那年他因?yàn)楦瑢W(xué)打架,被學(xué)校開除了。初二暑假時,肖月英去東關(guān)她舅媽家,剛好胡志高也去她舅媽家找肖月英的表哥玩,于是兩個人便認(rèn)識了。
胡志高第一眼就喜歡上了肖月英,于是便常以她的表哥自居,說是要保護(hù)她。
肖月英其實(shí)并不喜歡胡志高這種膀大腰圓、到處逞強(qiáng)的男孩。但她性格內(nèi)向,不懂得拒絕,再加上胡志高事事都依著她,故而也不好意思不答理他。
方才何濤由于太過激動,冷不防出現(xiàn)在肖月英的眼前,本想是給她個驚喜,結(jié)果卻嚇著了她,她身子往后一跌,何濤見狀趕緊上前去扶,就這樣抱了她一下。
何濤在學(xué)校時,經(jīng)常串班聊天,肖月英對他并不陌生,當(dāng)下臉一紅,害羞地掙脫了何濤的手。
這一切,正好被陪肖月英前來看榜的胡志高看見,當(dāng)下就火了,招呼身邊的幾個同伴,幾個人上前二話不說,照著何濤便打。
肖月英在一旁嚇傻了,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是躲在胡志高的身后渾身發(fā)抖。
胡志高扭頭沖肖月英道:“月英,別怕,有表哥在,誰也不敢欺負(fù)你。”
說完又低聲說:“你要是不說他調(diào)戲你,我就跟你舅媽說你談戀愛,他是你的男朋友!”
肖月英聽了一愣,忽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捂著臉跑了。
胡志高見狀趕緊招手讓一個同伴去追肖月英,然后領(lǐng)著其他人走到杜文杰跟前,拿手點(diǎn)著杜文杰的鼻子道:“小子,你看見了,我表妹被你嚇哭了。”
杜文杰直視著胡志高,沉聲道:“請你不要拿手指著我!”
胡志高哈哈狂笑:“就指著你了,怎么著?兄弟們,給我上。”
話音還沒落,便見杜文杰飛起一腳,正踢中胡志高的下身。
“哎喲!”胡志高疼得直打轉(zhuǎn),嘴里一邊狂叫道,“給我打,打死這兩個家伙。”
眾人叫喊著一擁而上。
杜文杰趕緊叫何濤小心,一邊抬手擋住來人的拳頭。
這伙人在路邊的空地上打成一團(tuán),看榜的學(xué)生也都不看榜了,遠(yuǎn)遠(yuǎn)地圍著看他們打架。
好漢架不住人多,再加上何濤是個胖子,根本不是打架的材料,很快兩個人便招架不住了,身上頭上雨點(diǎn)似的拳頭朝他們砸個不停。
杜文杰一邊還擊,一邊尋找突圍的缺口,他猛地一拳放倒正前面的小子,拉著何濤便往外跑。
胡志高見狀順手抄起地上的一塊板磚,朝他二人飛去,剛好砸在何濤的后背上。何濤“媽呀”一聲,摔倒在地,疼得滿地打滾,一塊半截磚滾到路邊的下水道口旁,“撲通”一聲,掉了進(jìn)去。
杜文杰見對方下手這么狠,當(dāng)下一股血性涌了上來,扭頭便往摩托車跟前跑。
摩托車上綁著一根二尺長的鐵棍,這是杜文杰的爹下鄉(xiāng)收樹時用來防狗咬的。
杜文杰當(dāng)下抽出鐵棍,大喝一聲沖向人群。
胡志高等人見此情景嚇壞了,心想這小子是要玩命啊!于是撒腿便跑。
杜文杰在后面狂追不舍,一直追出去一里多地才停住腳,大口地喘氣,然后轉(zhuǎn)身返回。
遠(yuǎn)遠(yuǎn)的,杜文杰聽到學(xué)校門口有警笛的響聲,待快走到跟前了,發(fā)現(xiàn)幾個公安正圍著何濤。
杜文杰嚇得登時站在那里,手里的鐵棍不由自主地從手里脫落,“咣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
兩個公安朝杜文杰走了過來。
杜文杰剛欲轉(zhuǎn)身,便聽一個公安喝道:“不要動,放老實(shí)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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