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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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她會不付出任何代價嗎。我并不是說,我要怎么怎么,打她一頓,或者再平常一點,去她單位鬧之類。我連她現(xiàn)在在哪里工作,有沒有工作都沒興趣去打聽。我只是很單純地問,你覺得她這樣,真會很順利地,一點代價也沒有嗎?”
我在路邊揚手招了一輛出租車,但沒開出幾分鐘就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高架像一副功能紊亂的腸道,怎樣也不能把我們這些它體內(nèi)的食物向前推進(jìn),消化掉半米 一米。只是當(dāng)我回過神來,身下的座墊椅套早在不知不覺中被我撕出一條糟糕的毛邊,與此同時,我的右腿也持續(xù)著一個會遭到父母冷眼的節(jié)奏的抖動,無法叫停, 干脆有愈演愈烈的跡象,甚至在這個靜止不動的車廂里,默默地傳遞給了前排的駕駛員,讓他在后視鏡里不斷遞來同樣煩躁的目光。
但 又 怎樣呢,我沒法用語言表達(dá),也不清楚可以對誰表達(dá),于是唯有這樣粗暴地尋找一些無謂的出口吧。事情很多,問題很嚴(yán)重,而我一點解決的能力也沒有,我什么也 不會,我連自己都不知該如何是好,又從何而來多余的能力去幫助別人呢,見過英語測驗23分的人要去輔導(dǎo)別人六級沖刺的么,那不叫幫助那叫欺詐吧,又或者一 個溺水的人還嘗試搭救另一個溺水的人,我?guī)缀跻呀?jīng)能夠想象在池面上歸于平靜的終結(jié)性的旋渦,把我們的人生定點成兩個渾濁的氣泡。
在我一邊猶如喝了后勁極強(qiáng)的烈酒,一邊胡亂地從挎包里翻出零錢支付車費時,動作卻忍不住變成摔摔打打,好像是還在嫌棄這個手袋的把手不夠脆弱,直到它如我 所愿地斷成兩截。但我卻莫名舒心,說實在的,倘若眼下正是最煩躁的階段,就不妨讓所有事故都在一起發(fā)生,免得再去禍害我往后寡淡的日子。
大約敲了半分鐘,門被人從里面打開了。章聿穿著睡裙,直直地一直拖在地上,她頭發(fā)更長了,于是整個人看起來是被這兩束線條扎在中間的花囊。而除了眼睛似乎稍微有些浮腫,看起來并沒有太特別的異常。
“……曦曦。”
“嗯。”我不由分說把自己請進(jìn)房間,環(huán)顧室內(nèi),除了床上有些雜亂,卻也多半是章聿自己的衣服廝打在一起。稍微有些異常的只是衛(wèi)生間的紙簍里堆滿了成團(tuán)的紙巾。
“你怎么……”章聿沒有繼續(xù)往下說,想來她也立刻能夠猜
到我出現(xiàn)的原因。
“你手機(jī)換新的了么?”
“什么?”
“不見了幾天吧?”
“哦……手機(jī)是新買了,但卡號還沒有辦移交。”
我將那個先前幾次被我伸手進(jìn)挎包攥住的手機(jī)終于擺到她的面前:“給你帶回來了。”
“哦是么……”
“嗯。”果然太糟糕了,為什么原本應(yīng)該發(fā)生在其他人身上的對質(zhì)要由我來開展?可是我用再嫌惡的眼光去瞪著章聿,也只能在這片燈光下發(fā)覺她的氣色不好,不止雙眼,整個臉龐都有些腫脹,“你還好么?……”
“還好。”她低著頭,眼睛似乎落在手機(jī)上,卻輕得沒有一點質(zhì)量。
“你應(yīng)該慶幸了……”但我終究按捺不住想要開炮的沖動,“對方只是來找到我,我是什么?無關(guān)緊要的人?我不是你的親戚姐妹,也不是你的上司同事,不會對 你將來的人生或工作有任何實際的影響?墒前,現(xiàn)在我卻突然覺得,那個胡女士也很有一手,她就是看準(zhǔn)了我這種無能為力會給你最大的難堪吧?你覺得難堪嗎? ——這件事,我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來干涉,況且說白了,我的話你壓根也不會聽吧。你非要往身敗名裂這條道上死磕,非要有一天出現(xiàn)在微博熱門關(guān)鍵詞上,我怎 么攔得?我的所有勸阻也只會被你看不起,對么,你不是說過么,我這種人,根本不能像你那樣懂得‘愛情’——”
“曦曦——”章聿抓住我的手。
“抱歉我就是這么小心眼又愛記恨的人了。”我能夠罵醒她嗎?有這個可能嗎?“就是不能理解把‘愛’字當(dāng)做上方寶劍,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請它出來,我們這種凡人都要乖乖回避讓路——”
“——我懷孕了。”章聿再度打斷我。
“想要一次真正的戀愛,遇見命中注定的人,和他結(jié)婚,生子,女兒或兒子都可以,女兒的話從小就給她穿最漂亮的衣服,兒子的話要讓他去學(xué)習(xí)足球或籃球,總 之受點小小的皮肉之苦。每個周末全家一起出門去野營,燒烤也可以。原先兒子和同班同學(xué)打架,爸爸說這次的活動也取消了,可我到底心軟,說他已經(jīng)知道錯了, 結(jié)果爸爸反而說我太溺愛,換成我們倆開始吵架,這個時候兒子跑過來拉拉我們的手說爸爸媽媽不要吵了——”
“這什么腐朽又欠智商的橋段啊。你能不能多看點有水平的小說啊,別老盯著電視了。電視臺會給你頒獎嗎?獎品是腦白金嗎?”
“怎么啦?這就是生活好嗎?”
“你放過生活吧。被你形容得我恨不得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斗嘴一直持續(xù)到前排的教授放下手里的書本沖我們用力地“噓”了一聲才不得不暫停。
“都怪你啦!”我朝章聿拖著氣音罵。
“明明你的聲音比我響——”
“你再說我不借你粉底液了。”
“啊別別別,我晚上還要去小狄的學(xué)?此。”
“什么看他啊,明明是‘偷看他’!”
教授的第二聲“噓”吹得他嘴唇上的胡子都飛了起來。
我?guī)缀踔荒芤稽c一點將章聿從握住我的手開始,看向她的臂膀,她的肩膀,到她的下巴,她的鼻子,她的眼睛里全是眼淚。
其實我必須承認(rèn),那些既腐朽,也許還沒什么智商需要的生活,很可能,要實現(xiàn)的話比登天還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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