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
“花在這里!”曾毅上前按下花苞,打開箱子,然后把箱子翻轉(zhuǎn)過來。
“咦?”董洪峰的眼睛立刻亮了,原來箱子打開之后,箱面上的花苞往外伸展了一些,造型變成了一個花朵,沒想到這箱子竟然還內(nèi)有機(jī)關(guān),當(dāng)年制作它的工匠,肯定花費(fèi)了不少奇思妙想。
“有點(diǎn)意思,有點(diǎn)意思!”
董洪峰欣喜地抱著箱子看了兩遍,又發(fā)現(xiàn)了花朵的不同之處,看造型,應(yīng)該是朵梅花,但梅花只有五瓣,這里卻雕成了六瓣,也不知道是不是雕錯了。
崔士英上次見過這個箱子,當(dāng)時只顧著自己夫人的病情,也沒細(xì)看,就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此時他也是上來仔細(xì)觀察,過了一會兒,道:“我現(xiàn)在也有些嫉妒了,曾大夫竟然每天都抱著這么一個寶箱,到處給人看病。”
董洪峰捶胸頓足:“早知道這樣,我就讓人去搶了他。”
曾毅笑了笑:“我就是覺得出門帶著它比較方便。”
董洪峰眼珠子轉(zhuǎn)了兩下,過來商量道:“曾大夫,我很喜歡你這個箱子,不知道有沒有割愛的可能?”
曾毅搖了搖頭:“這話就不用講了,這箱子是我家祖?zhèn)鞯模孑叾加眠@個箱子行醫(yī)。”
董洪峰一聽,只得作罷,上前再看別的物件,就有些興趣寥寥,心思全在曾毅的那只箱子上,他是個職業(yè)古玩收藏家,遇到好東西,就想收入囊中,然后擺到家里慢慢欣賞。
大家?guī)淼臇|西很快鑒賞完畢,有真有假。嘴上帶短須的陳老板,他帶來的兩件東西,都被鑒定為假的,看樣子有些不服氣,跟崔士英幾人爭辯了幾句,最后不得不認(rèn)栽,坐在那里氣呼呼地喝著茶。
“行了,老陳,別生氣了。”董洪峰勸著,“誰都有走眼的時候,我當(dāng)年也是交了很多的學(xué)費(fèi)。”
“是,不用太放在心上,以后再慢慢淘弄!”矮胖的徐老板也勸了一句。
陳老板更不爽了,這話要是別人說,他還能接受,可跟自己同樣是外行的徐胖子都能買到真貨,自己水平比他強(qiáng),怎么就買了假貨呢?想到這里,陳老板更是不爽,他站起身來:“我這里還有一件東西,幾位再幫忙給瞧瞧。”
說著,他走到一旁,從一個小型保險柜里,拿出一副卷好的書軸。
“老陳你真是的,有好東西就早點(diǎn)拿出來嘛!”董洪峰是個行家,一看紙張泛黃的程度和書軸的質(zhì)地,就知道這東西不俗,他趕緊走過去,把八仙桌一收拾,空出好大一塊地方,道:“來,放在這里,讓我仔細(xì)看看。”語氣中已經(jīng)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了。
陳老板捧著書軸過去,小心解開,然后慢慢鋪陳,最后把書卷打開,平攤在了桌面。
“是董其昌的字!”董洪峰一下就認(rèn)了出來,這可還是他的老本家,老祖宗呢,他臉露欣喜,仔細(xì)觀察著書法風(fēng)格,又檢查了后面的落款和鈐印,道:“沒錯,是董其昌的字,屬于他早期的作品了,此時他的風(fēng)格還未徹底形成,其間很多字,仍有模仿多位名家的痕跡。”
曾毅不怎么會鑒定書法,但董其昌他還是知道的,那是明朝后期的一代書法大家,筆鋒清風(fēng)飄拂,微云卷舒,頗得天然之趣,對后世書法影響還是比較大的。
董其昌的書法并不是一開始就好,相反,他早年的字很難看。十七歲時,董其昌去參加會考,本來應(yīng)該是第一名的,但主考官嫌他寫字太難看了,就把第一名給了董其昌的侄子。這讓董其昌大受其辱,回來后他發(fā)憤圖強(qiáng),研究和臨摹了很多書法大家的字,最后自稱一體。
崔士英和老左也上前仔細(xì)鑒定一番,最后都頷首道:“應(yīng)該是董其昌的真跡,看風(fēng)格,確實(shí)是他早期的作品,其間確實(shí)能看到一些其他名家風(fēng)格的眉眼。”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董其昌這副作品,風(fēng)格還未臻于大成,仍受了其他名家的影響。
“老陳,這副字很不錯,董其昌的作品,可是太難得了!”董洪峰又是一副戀戀不舍狀,趴在字卷上不肯放手。
老陳嘴角上翹,露出得意神色,他看著這邊還沒發(fā)表意見的曾毅和徐胖子:“你們兩位也幫忙瞧瞧吧。”
徐胖子連連擺手:“我自己的字都是狗爬叉,哪懂這個,就不獻(xiàn)丑了。”
曾毅平時也喜歡寫字,聽到這話,他就走了過去,站在字卷前看了片刻,眉頭皺了起來,他問旁邊的董洪峰:“董老板,這字真是董其昌早期的作品?”
董洪峰一豎眼:“你這是什么意思!別人的字,我或許能看錯,董其昌跟我是本家,他的字,我是絕不會看錯的。”
曾毅就搖了搖頭:“你要是這么說的話,那這副字就是假的了!”
屋里的人就有些奇怪,這是什么邏輯?就連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的徐胖子,也走過去看了兩眼,想知道這幅字到底有何秘密。
只有陳老板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嘴巴張了一下,但沒有說話。
崔士英問道:“曾大夫,能說說原因嗎,也讓我們幾個都長長見識,到底這幅字假在了哪里?”崔士英很納悶,憑他自己多年的書法鑒定經(jīng)驗(yàn),這幅字絕對是真的。
“說出來幾位可能有些難以接受,不過事實(shí)如此!”曾毅指著那幅字,“我不懂什么書法,我是從醫(yī)術(shù)的角度來觀察的。根據(jù)我的觀察,寫這幅字的人,當(dāng)時中氣 已絕,寫完這幅字,七天之內(nèi)必亡,藥石無救。而董其昌是出了名的高壽書法名家,如果這是他的早期作品,就有些違背醫(yī)家常理了。”
古人云:書文字畫,皆有中氣行于其間,故能從中看出書家的窮通壽夭。筆風(fēng)圓轉(zhuǎn)流利,其人必定圓滑世故,比如棄趙投元的大書法家趙孟頫;筆風(fēng)雄渾沉厚,其人必定忠義不屈,比如顏真卿。
看書法除了要看字體字形,也要看字的筋骨正氣。
老左是個酷愛書法的人,他相信字是有精神在內(nèi)的,聽到曾毅的話,就又上前仔細(xì)觀察了一遍,最后搖頭道:“看不準(zhǔn),這幅字還真的有點(diǎn)看不準(zhǔn)啊。”
說完,他坐回位子里,喝了一口茶,道:“我在清代的一本古書《鷗陂漁話》中曾經(jīng)看到一個故事,說的是清初大書法家、大醫(yī)家傅青主。有一次傅青主喝醉了, 寫了一幅狂草后,就去睡了,第二天起來之后再看,突然悵然,稱自己的命不會長久。兒子問他原因,他說從字中看出自己中氣已絕,命將不久。傅青主的兒子這才 承認(rèn),說這幅字并不是父親你寫的,是你昨晚睡了之后,我臨摹的。傅青主更加悲傷,說既是如此,怕是你的命也不會長久了。事后不久,傅青主的兒子就去世了, 對傅青主的打擊非常大。”
放下茶杯,老左嘆道:“沒想到曾大夫和傅青主一樣,都是觀氣的高手,可惜這幅字的真假,還不好說啊。”
董洪峰此時看著陳老板,道:“老陳,這幅字既然是你淘換來的,你能不能講一下來歷?”
陳老板臉色有些失落,擺了擺手,沒好氣道:“就是淘換來的,有什么可講的。”
老左眉頭微蹙,這可不是陳老板該有的表現(xiàn)啊,平時真假有爭議的時候,他一定會吹胡子瞪眼,拼命維護(hù)自己的看法,怎么今天有些興致不足的樣子呢?
對照前后一細(xì)琢磨,老左突然明白了,狗日的,這姓陳的一定是早就知道這幅字是假的,他今天帶來的東西又被大家鑒定為是假的,他掃了面子,就拿出這幅字,想故意考究大家的眼力,可惜的是,騙過了所有的專家,卻讓做大夫的曾毅給一眼識破了。
古玩這行里,假九真一,想混出名氣非常不容易,所以越是有名氣的大家,就越是愛惜自己的名聲,像今天這樣,三位高手能為兩位外行免費(fèi)鑒定東西,本身已經(jīng)非常難得了,沒想到的是竟然還有人故意下絆子,要讓你栽個跟頭。
老左心里很生氣,把茶杯磕在桌上,姓陳的你也太損了吧,自己眼力不夠買了假貨,還能怪到大家的頭上嗎,又沒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著你買那些家伙。
崔士英是個學(xué)者,想不到老陳的彎彎腸子,他看著曾毅,道:“曾大夫,你這個理由聽起來確實(shí)有些道理,但從字畫鑒定的角度講,是很難站得住腳的。你判斷這幅字是假,還有沒有別的原因?”
曾毅搖了搖頭,笑道:“我早都說了,我不懂書法,就是從醫(yī)術(shù)的角度談兩句看法。”
曾毅嘴上謙虛,卻沒有說自己的看法也可能不對,這顯示他對自己的判斷很有自信:“幾位都是收藏界的大家,可以把這幅字拿到圈子里去打聽一下,說不定這幅字還有另外一幅呢。”
別人鑒定書法,看的是風(fēng)格,曾毅鑒定書法,看的是字的氣骨,就像是我們平時認(rèn)人,看的是一個人的長相身高,而曾毅卻憑的是脈,他記住了一個人的脈,就認(rèn)出了這個人。
字可以偽裝,但風(fēng)骨卻很難偽裝,曾毅以前也見過董其昌的字,他敢認(rèn)定,這幅字并不是真跡,而是高手臨摹的。既然是臨摹的,想必就會有原件存在,只要到圈子里問一問,說不定就能查到是否還有人收藏了這么一幅字,屆時真假自明。
陳老板聽到這話,拿著茶杯的手就抖了一下,臉上惶惶一閃而過,他擠出個笑容,道:“大家對這幅字,還有別的看法嗎?”
崔士英搖了搖頭,道:“目前是我、老左、老董,我們?nèi)徽J(rèn)定是真跡;曾大夫獨(dú)辟蹊徑,從醫(yī)學(xué)的角度認(rèn)為這是假的,看來真假的意見不怎么統(tǒng)一,陳老板再找別的人幫忙鑒定一下吧。”
崔士英笑著,他這話是給曾毅留了個面子,并沒有直接說曾毅看錯了。
陳老板站起來:“既然大家再無別的意見,那我就講一講這幅字的來歷吧!”
董洪峰鼻子都?xì)馔崃耍?ldquo;老陳,你也太能拿捏了,早點(diǎn)講多好,非得大家鑒定完了你才講,你這是在考究我老董的眼力啊。”
“提前講出來,那就沒什么意思了!”崔士英笑著,“老陳,你講吧,也讓我們長長見識。”
“這幅字,確實(shí)是臨摹的!”老陳笑著,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也是沒辦法,真要是讓這幾位去圈里打聽,那自己今天就丟人丟大了,怕是以后在古玩界,都沒人敢跟自己打交道了。這幅字,他不光知道是假的,還知道真的那一幅在哪里,是誰造的這個假。
“臨摹的?”
董洪峰反應(yīng)非常激烈,他拿出放大鏡,立刻又伏在字卷上鑒定了起來,難道是有什么地方自己沒有注意到?不可能啊,我怎么會看錯呢,這明明就是自己本家老祖宗的真跡啊。
崔士英也是大感意外,他一臉不解地走過去,再一次觀察著字卷,能夠同時讓三位鑒賞大家齊齊走眼,這幅字不簡單!
“三位今天沒看出其中玄妙,其實(shí)一點(diǎn)也不冤,如果我說出這幅字是誰臨摹的,你們就明白了。”陳老板臉上稍稍露出一絲得意,“這幅字是何老先生的手筆,我因?yàn)楦幸稽c(diǎn)交情,他將這幅字轉(zhuǎn)贈給了我,真跡目前就在他長子的手里保存。”
“啊,原來是這樣!”
崔士英頻頻頷首,一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表情。何老是當(dāng)代書法大家,最擅長的就是董其昌的書法,完全可以達(dá)到以假亂真的程度,如果這幅字是他老人家所書,那自己沒有認(rèn)出來,也不算什么丟人的事,以前有不少比自己更厲害的人,也栽在了他的手里。
董洪峰手里拿著放大鏡,一臉奇怪的表情:“沒想到啊,沒想到,不可思議!”
陳老板又是一副悵然的口氣:“這幅字也算是何老先生的絕筆,寫完這幅字后三天,何老就離開人世了。”
老左盯著陳老板,果然讓我猜中了,你這老東西今天沒安好心,要不是今天有曾大夫在,怕是明天整個圈里都要知道我們?nèi)齻齊齊走眼的事了。
想到這,老左不禁駭然,原來書里關(guān)于傅青主的記載都是真的,這世上還真的有人能夠通過望氣,就判斷出書法的真?zhèn)危踔量梢詳嗳松缐圬病?br />
曾毅在老左心中的地位,立時拔高很多,之前老左還沒有把曾毅給自己開的那個藥方當(dāng)回事,現(xiàn)在卻不敢有絲毫的懷疑了,這曾毅雖然看起來年輕,但已經(jīng)是可以媲美醫(yī)學(xué)大家的一代圣手了。
崔士英看著那副字,有些唏噓:“何老先生的離世,多半也跟這幅字有關(guān)系,能夠做到如此以假亂真的程度,他一定是傾注了極大的心血,以至于心神耗費(fèi),生命透支。”
董洪峰也是有些悵然若失:“老陳,這幅字你好好收著吧,它的價值,就是比起董其昌真跡,也是只高不低了。”
說完,他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愣了片刻,感慨道:“今天我老董算是開了眼界,看到如此神似真跡的字,又領(lǐng)教了曾大夫神乎其神的絕技,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啊。今天的茶錢,我請了!”
老左立時豎起眉毛:“今天都記我的賬上,算是我付給曾大夫的診金!”
“我呸!這話你也說得出口!”董洪峰吹胡子瞪眼,“既然是曾大夫的診金,那就是曾大夫請客了,你說得那么慷慨干什么,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吝嗇鬼,慷他人之慨!”
老左平時被幾位老朋友這么說習(xí)慣了,他也不生氣,道:“你管是誰請客,最后是我付錢不就對了嗎。”
曾毅笑著:“幾位都是前輩,今天這頓茶于情于理,都應(yīng)該是我請!”
崔士英擺了擺手:“這么客氣做什么,你就是天天來這里喝,也喝不窮老左的。難得他慷慨一次,今天就讓他付吧,不然我們這些人心里都不平衡,哈哈。”
幾人坐在那里閑聊著,陳老板明顯就受了冷落,大家都不是什么傻子,事后一琢磨,也就明白了他的心思,這種人不值得深交。
走的時候,老左拿出一張卡片,交到曾毅手里:“曾大夫,這是我們悠然居的鉆石卡,以后有空了就來我這里喝茶,一切消費(fèi),我都給你打二折!”
董洪峰就指著老左:“我天天來喝,也沒見你給我打二折!”
“你要是會治失眠,我也立刻給你二折!”老左瞪起眼。
崔士英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兩人吵吵鬧鬧,他過去拽住曾毅,道:“前幾天治好內(nèi)子的病,一直還沒來得及感謝呢,晚上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略備薄酒一杯,聊表感激之意,請曾大夫務(wù)必要賞光啊。”
清江大飯店是名仕集團(tuán)旗下的一家五星級飯店,也是榮城最早的五星級飯店之一,在榮城的名氣很大,尤其是這里的南江菜,絕對是整個榮城首屈一指的,今晚的飯局便安排在這里。
崔士英的車子剛到飯店門口,服務(wù)生就看到了,一路小跑過來,拉開了車門,“崔先生好!”
曾毅和崔士英剛下了車子,飯店里面又跑出來一個人,隔著老遠(yuǎn),就熱情笑道:“崔先生,您來了,我一直都在樓下候著呢。”
“華山,你怎么到這里來了?”崔士英問到,他對于自己夫人公司的事一向是不聞不顧,所以不知道那天得罪了曾毅的人就是華山。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