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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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大明先前在省政府的大會議室聽過陳偉陽作報告。五十出頭的陳偉陽是杭州人,架一副金絲眼鏡,說話不瘟不火,吐字迂徐舒緩,一副穩(wěn)重儒雅、秀外慧中的 樣子,甚至有人當(dāng)面恭維說聽他作報告的感覺和在湖南岳麓書院聽金庸演講差不多。此刻,“省政府主席臺上的金庸”賭興正濃,面前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籌碼。老黑 告訴汪大明那種方塊形的一塊就是10萬元,汪大明吃了一驚。老黑說這還不算,據(jù)說面值最大的居然高達200萬港幣,湖北大貪官金鑒培事發(fā)前一押就是兩三 個。
陳偉陽雖然沒有金鑒培的豪氣,但每次下注也不少于二三十萬元。他身邊一高一矮兩個隨從出手也十分闊綽,往桌上丟10萬元一塊 的籌碼比汪大明在葡京押100元的還要自在。汪大明注意到矮個子隨從與財政廳副廳長余長順頗為相像,曾經(jīng)在電視上侃侃而談“政府采購”、“統(tǒng)一支付”對于 規(guī)范金融秩序、加強廉政建設(shè)的深遠意義。高個隨從卻一絲印象也沒有,不知是何方神圣。但從他們頻頻碰頭耳語的情形來看,三人顯然不是第一次一起行動。
“怪了!今天他們沒有帶私企老板卻帶了個財政大臣來埋單啊。”老黑湊在汪大明的耳邊說。
老黑湊上去參賭,汪大明則手里捏幾個籌碼,在老黑的掩護下擠到陳偉陽對面,頻頻舉手去擦額角,就在手袖與陳偉陽的臉成直角的一剎那,他巧妙地按下快門, 一張、兩張、三張……汪大明的心在狂跳,他知道一旦被人識破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賭場里有極為嚴(yán)格的規(guī)定,不準(zhǔn)提包,不準(zhǔn)戴墨鏡,不準(zhǔn)帶鐵具,不準(zhǔn)拍照,不準(zhǔn) 錄音……身上帶著從耿達處借來的器械,汪大明真有一種做間諜的興奮與惶恐,剛才經(jīng)過安檢門時甚至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看看鏡頭取得差不多了,汪大明一邊往賭桌上下注,一邊挨挨擠擠地靠到陳偉陽身邊,按下錄音按鈕。汪大明的心在狂跳,他能感覺到額頭上正在接連不斷地冒著冷汗。
先前還有說有笑的陳偉陽這會兒卻表情嚴(yán)肅起來,連輸幾把后,他站起來對兩個隨從說:“不行不行,先去洗個桑拿換換手氣!”
汪大明吃了一驚,心想:該不會是被他們看出破綻了吧?他有些緊張地看看老黑,老黑猶豫了一下,然后慢慢靠過來,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在他耳邊輕聲說:“先看看再說。”
兩人沒去管陳偉陽他們,只假裝興致勃勃地繼續(xù)下注。由于心不在焉,汪大明很快就將白天贏的錢輸了個精光,還倒貼進去一萬多。老黑也是手風(fēng)不順,一再受 挫。他貼著汪大明的耳朵說:“今天輸?shù)倪@錢,事成后你小子得補償我。”汪大明嘴里答應(yīng)著,心里卻吃不準(zhǔn)這最大的一局是輸是贏。上次“賭博天機”的意外受挫 使他明白,再高明的必殺絕技都有失手的可能。
看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兩人心里都開始犯嘀咕,不知道陳偉陽他們是不是已經(jīng)識破了自己的招數(shù)。在澳門這種地方,人家花點錢滅掉他倆也不是什么太難的事情。
兩人心里正七上八下之際,卻見陳偉陽三人又閃了進來。汪大明讓財大氣粗的他們擠進最里層,只聽高個子口里嚷著:“老大,這回下手狠點才行。”陳偉陽似笑非笑地點點頭。
第一把陳偉陽就拍下了100萬。
燈亮起,贏了!
第二把陳偉陽仍是面無表情地扔下100萬,結(jié)果輸了。
這下他賭興大起,第三把時居然一下子堆上去500萬!
頓時全場嘩然,幾個保安聞訊攏了過來,怕有人趁亂下手掠注。
整個賭場空氣凝固了,這種情景只有在周潤發(fā)的賭片中才能見到。圍觀的人們又興奮又緊張,一個個攥緊了拳頭,張大著嘴巴,等待謎底揭曉。
只有陳偉陽悠閑自得,嘴里嚼著檳榔,右手不急不忙地整整左手腕上的“歐米茄”。也許在他眼里,圍觀者的助陣就是“群眾的口碑”和“人民的夸獎”,已經(jīng)大大勝過“金杯銀杯”和“金獎銀獎”了。
荷官抓住的盅蓋似乎有千斤重,他沉了好一會兒氣,才輕呵一聲,猛然啟開。
“哇塞!”高矮兩個隨從同時跳了起來,圍觀者跟著一陣尖叫。
陳偉陽微微笑了一下,并沒表現(xiàn)出有多大的驚喜,只示意兩個隨從打賞。兩人抓起一把百元千元的籌碼見人就賞,汪大明和老黑夾在人群中也分得兩三百元。待人 群靜下來時,卻已不見了陳偉陽他們?nèi)齻。汪大明和老黑也無心再賭,出得門來左找右找,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三人的影子,于是商量是否就在氹仔島住下。老黑分析說陳 偉陽他們贏了這一大筆肯定見好就收,而且已近年關(guān),身為常務(wù)副省長的陳偉陽不可能在外面一待就是幾天,因此十有八九會打道回府。汪大明想想也是,兩人于是 招車回葡京附近的總統(tǒng)酒店住下。
熄了燈,汪大明久久難以入睡,他想到曾經(jīng)貴為廳長千金的老婆現(xiàn)在連進口奶粉都不舍得買了,而陳偉 陽他們可以拿著千元百元的籌碼天女散花一般地“打賞”,心里就怪不是滋味,有一刻他甚至假想是自己賭贏了那500萬。這么想著,他下意識地嘆了一口氣,卻 聽得旁邊的老黑正好也在嘆息。
汪大明說:“老黑你說賭場有沒有可能控制骰子的點數(shù)?”
“從理論上講無論 莊家閑家都有預(yù)知點數(shù)的可能,”老黑想了想,答道,“當(dāng)初一個號稱‘濠江神賭’的發(fā)明了聽骰法,根據(jù)不同骰面落地時聲音的細微差別猜測點數(shù),百賭百中,一 時引得千人跟風(fēng),讓莊家元氣大傷,不得不暫時歇業(yè)。受此大辱的操盤手葉漢發(fā)誓要破解其中奧妙,遂閉門苦練,終于用10天時間洞悉玄機,他更換臺面底盤,使 落骰之聲完全相反。聽骰黨大吃苦頭之后改為按相反方向賭,葉漢則悄悄換回原底盤,又?jǐn)Ψ健4撕,有人干脆連骰子的質(zhì)材也加以改變,使聽骰黨元氣大傷,從 此退出舞臺。經(jīng)此一役,葉漢大徹大悟:凡賭博,必求公平,有輸有贏才可能招來長期客戶,出老千的最終結(jié)果是讓自己的財源日益萎縮。于是,他索性將賭場的一 切伎倆都公諸報端,此舉大受歡迎,也讓他聲望大增。后來他與何鴻燊、霍英東、鄢子利四人聯(lián)手,一舉擊敗盤駐澳門賭場多年的老賭王傅老榕和“典押王”高可 寧,取得澳門的專營博彩權(quán),這才讓澳門的博彩業(yè)真正發(fā)揚光大,從而成為‘東方的蒙特卡羅’。”
“你小子還蠻了解澳門賭博史的嘛!”汪大明說。
“咱后半輩子就指望澳門這個地方了,能不關(guān)心嗎?上次回去后,我專門找了這方面的書來看,咱再不能冒冒失失不知深淺,中了人家的招還不知道怎么死的。” 老黑干脆開了燈,從包里往外掏各種資料,“現(xiàn)在的澳門政府基本上就是靠博彩吃飯的,賭場之外還有賭狗、體育博彩、各種彩票等等,要是沒有一個相對公平的環(huán) 境,它不是自毀生路嗎?因此,澳門政府對出老千者也是嚴(yán)懲不貸的。立法會專門通過了《博彩法》,定義‘凡博彩,其結(jié)果系不可預(yù)計,且純粹碰運氣者,概稱為 幸運博彩’。由專門的博彩局負(fù)責(zé)監(jiān)督博彩業(yè)的公平、公正、公開。因此一般情況下不用擔(dān)心被莊家暗算,要不今天陳偉陽也不可能那么容易拿走500萬。不過, 賭場工作人員經(jīng)驗老到,有時憑技巧和手感搖出他想要的骰數(shù)或猜出手中的牌色也是可能的,但這是規(guī)則允許的,不算出老千。”
汪大明聽老黑說起賭場風(fēng)云,也來了興致,追問道:“葉漢既然這么厲害,那后來怎么反而沒有何鴻燊名頭響了?”
“呵呵,”老黑笑道,“這就是賭徒與商人的區(qū)別了。做實業(yè)出身的何鴻燊借助葉漢起家,但不可能長期容忍他散慢、隨意、擁名自重的江湖習(xí)氣,于是借擴大股 份之名排擠葉漢。心高氣傲的葉漢哪里受得了這窩囊氣,后來宣布‘退休’,跑到北歐去考察引進賽馬車,結(jié)果一再受挫。由于在澳門何鴻燊擁有專營賭博權(quán),葉漢 無法分他一杯羹,于是急中生智,用‘新東方公主號’將賭客拉到公海去賭,以形成分庭抗禮之勢。如今,‘新東方公主號’已占去澳門幸運博彩20%的份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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