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節(jié)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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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瑤琴又成了早出晚歸的上班一族。
陳福民說,干嘛還要上這個班呢?你又不是錢不夠用,幥僬f,你以為我那點生活費可以過日子?陳福民說,你有爹媽呀,他們掙下的錢不給你又留著干什么?瑤 琴說,你這話說得好笑,我有手有腳,憑什么找我爹媽這么老的人要錢?虧你說得出口。陳福民說,你要上班了,晚飯誰做?瑤琴說,誰先回來誰做。
瑤琴說過這話后,陳福民回來得更晚了,幥倭c半到家,而陳福民每天都是七點半左右才來。比他平常晚了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瑤琴剛好可以把飯菜做完。陳 福民回來就上餐桌。陳福民解釋說,要給差生補功課,一個小時好幾十塊哩。陳福民嘴上說到了錢,卻仍然沒有拿出一分。瑤琴心里不自在,但也忍下了,心想這就 是男人呀。
有一天,圖書超市做活動加了班,瑤琴回家時八點都過了。開門后見陳福民臉色不悅地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見瑤琴也沒有作 聲,幥僬f,你吃過飯了嗎?陳福民說,吃過了,幥僬f,你回來做的?陳福民說,我回來都已經(jīng)累得半死了,哪還有勁做飯?瑤琴說,那你吃的什么?陳福民說, 我把冰箱里的一點剩飯剩菜混在一起炒了一碗油炒飯,剛好夠我一個人吃,幥僬f,那我呢?陳福民說,我能把我自己顧上就不錯了。誰讓你下班這么晚?瑤琴心里 好一陣不愉快。但她沒說什么,自己泡了碗方便面,隨便吃過了事。
這天晚上,瑤琴情緒驀然間低落下來。陳福民倒是沒事一樣,纏著瑤琴親熱了一番,到十點半便趕回學校。
陳福民走時,瑤琴突然說,我現(xiàn)在也上班了,以后也很難顧得上你的晚餐。你要是來,就吃過飯再來,或者干脆星期五再過來。陳福民怔了,他站在門邊,沒有 動。仿佛想了想,陳福民說,你不高興了?瑤琴說,談不上,我只不過覺得好累。陳福民說,你要是覺得累,就直說呀,以后晚飯我做就是了。不就是這點小事嗎?
陳福民走后,瑤琴躺在床上,好久睡不著。瑤琴想,激情這東西是紙做的,燒起來火頭很旺,滅下去來得也很容易。一日日瑣碎的生活仿佛都帶著水分,不必刻意在火頭上澆水,那些水分悄然之間就浸濕了紙,滅掉了火。
第二天,瑤琴到家時,陳福民還沒回來。瑤琴還是自己做飯。菜差不多炒好了,陳福民進了門。陳福民說,不是說好了我回來做的嗎?瑤琴說,我回都回了,未必還坐在那里干等?陳福民說,這是你自己主動做的喲,到時候別又怪我。瑤琴說,我怪你和不怪你又有什么差別。
瑤琴說完,突然覺得自己半點味口都沒有了。她擺好桌子,進到臥室里。她心里好燥亂,她渾身火燒火燎的,血管淌著的仿佛不是血而是火。她想跺腳了,想罵人 了,想揪自己的頭發(fā)了,又有些想要砸東西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她不知道這份燥亂由何而起。她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自己安定下來,幥僭谖堇锢ЙF一 樣轉(zhuǎn)了幾個小圈。她想起以前她一但為什么事煩亂時,楊景國總是摟她在懷里,安慰她,勸導她。她不由打開箱子,拿出楊景國的照片,貼在胸口,仿佛感受著楊景 國的擁抱,幥侔У,景國,幫幫我。你來幫幫我呀。
有一股涼意觸到了瑤琴胸前的皮膚。慢慢地,它向心里滲透。一點一點,進到了 瑤 琴的心中。仿佛有一張小小的嘴,一口一口地吃著流竄在瑤琴周身的火頭,幥僮讼聛,她開始平靜。她看到了窗外的樹。樹葉在暗夜中看不清顏色。被月光照著 的幾片,泛著淡淡的白光。對面樓棟的窗口,透出明亮的燈光。窗框新抹過紅漆,嵌在那燈火中。一個女人趴在窗口跟樓下人說話,就像是一幅風景,幥傧,其實 什么事也沒有呵。其實我是好好的呵。景國,我給你找麻煩了。
陳福民盛好了飯,走到門口。陳福民說,吃飯吧。怎么跑掉了呢?說話 間,他看到了貼在瑤琴胸前的照片。他走了過去。從瑤琴胸前抽出照片,拿在手上看了看說,他就是楊景國?瑤琴說,是。陳福民又看了幾眼,似乎在忍著什么。好 一會兒,他將照片輕輕放在床上,走了。走到門外,回頭說了一句,你不把他忘掉我們倆個是沒法過日子的。
吃飯時,陳福民一直沒有說話。他的心像是很重,不時地吐著氣。飯后,他沒有看電視,也沒有告辭,便走了,幥俾牭介T的“哐”聲,她知道,她本已走向陳福民的心,又慢慢地回轉(zhuǎn)了。她回轉(zhuǎn)到楊景國那里。只有那里才讓她有歸宿之感,幥傧,真的,好久沒有去看楊景國了。
第二天瑤琴跟老板請假,說是家里有點事情,需要提前走。老板也就是瑤琴媽的學生說,要去哪里?需不需要我開車送?瑤琴說,不用了,我去東郊。那地方得自 己去。老板說,是去松山?看你的……?瑤琴點了點頭。老板默然不語,好半天才說,你現(xiàn)在還去看他?都多少年了?瑤琴說,十年了。不去看心里就堵。老板說, 每個月都去?瑤琴說,是的。老板說,以后每個月我都專門批你一天假,讓你從容去,別這么趕忙,幥傩南潞檬歉屑ぃf謝謝老板了。老板說,你男朋友雖然死 了,可他是個幸福的人,幥倏嘈πφf,我寧愿他少一點幸福,但是還活著。老板說,可是你知道嗎?當你深愛的人背叛你時,你會覺得生不如死,幥僬f,是嗎?
瑤琴走到了車站。有人叫她,聲音響亮而熟悉,幥傩睦锉某“張三勇”三個字,回頭一看,果然是他。
張三勇說,我正想去找你,扭過頭就剛好看到你了,你說巧不巧?你去哪?瑤琴說,去東郊。張三勇張大了嘴,說你還去看楊景國呀?瑤琴說,怎么能不去?張三 勇伸手摸了一下瑤琴的額。瑤琴嚇一跳,伸手打開他的手。張三勇說,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個人,幥僬f,真是屁話。張三勇說,你如果到別處去,我就陪你。你去那 兒,我就不陪了。我最討厭那個家伙。瑤琴說,我又沒讓你陪。不過,他不討厭你。他說要不是你,他不會跟我在一起。張三勇嘆道,唉,想起來都怪我。我那一拳 頭,害煞多少人。要不然,我早跟你結(jié)了婚,你也不會像今天一樣,一個人守間空屋過日子。我也不會隨便找個人,落了還是離掉,成一個孤家寡人。楊景國不跟你 也不會睡在松山上。我的那個悔呀,看我臉色,發(fā)青吧,都是悔青的。如果……,幥僬f,車來了,我走了。
瑤琴疾疾地跳上車,她不 想 再聽張三勇說下去。因為這些話,于她沒有任何意義。世界上的事沒有什么“如果”好講。難道跟你張三勇結(jié)了婚,這三個人的日子就會變得更好么?誰能保證你不 會離婚?誰能保證她瑤琴不是獨守空房?誰能保證楊景國在這個“如果”里活過了,卻沒有死了另一個“如果”里?人這一生,一講如果,就虛得厲害了。世界這么 大,這么亂,這么百變,一個人在這世人活,還不跟盲人摸象一樣?碰上了什么,就是什么。
尚是早春。山上的樹都沒有綠。草也黃著 面 孔趴在地上。曾經(jīng)下過雪。雪化時有人踩過。草皮上滿是干透的泥濘,幥俣自跅罹皣哪骨啊,幥儆X得她完全看得見楊景國。楊景國正全神貫注地等著聽她說話。 聽她傾訴她所有的心事。她的痛苦和歡樂,她的憂傷和憤怒。楊景國是一個最好的聽眾。他從來不打斷她的話。他總能用耐心的眼光望著她。他深情的目光,可以化 解她心中的一切。如果她痛苦,這痛苦就會像雪一樣化掉,如果她快樂,這快樂就會放射出光芒來。除了楊景國,誰又可以做到這一切呢?
瑤琴說話了。她的聲音在早春的黃昏中抖著,幥僬f她是一個可惡的人。她險些想讓別人來替代她的楊景國。她甚至想為了那個人去努力地忘掉楊景國。她要把楊 景國埋在記憶深處,只在夜深人靜里悄悄地想念他。但是現(xiàn)在,她明白了,楊景國是沒有人可以替代的。而她的心里除了楊景國也不可能再容下別的人,幥僬f,我 今天就要在這里,把這些話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我要說給你聽。你聽到了嗎?聽到了就回答我一聲。
四周很空曠。因為無風,沒有樹枝搖擺。瑤琴的聲音就是風,穿行在扶疏的雜木中。仿佛把它們吹動了。仿佛讓他們的枝條起舞了。仿佛從舞動中傳出了聲音。很天籟的聲音。這當然就是楊景國的回答。
瑤琴到家時,比平常又晚了許久。這天陳福民做好了飯。陳福民盯著進門的瑤琴說,是去東郊了嗎?瑤琴說,沒有,今天加班。說完,瑤琴想,我為什么要說這個謊呢?
十一
瑤琴的媽終于又找瑤琴說結(jié)婚的事了,幥俚膵屨f,五中校長專門找過她。是陳福民讓她去找的。陳福民想結(jié)婚,可又怕跟你說時會碰釘子,自討個沒趣。便有些 膽怯。想請老人出面作主,幥俚膵屨f,你難道還要像小年輕那樣談戀愛?鬧也鬧過了,和也和好了。住也住在了一起,不結(jié)婚還想干什么?瑤琴說,不干什么。結(jié) 了婚又能干什么?瑤琴的媽說,既然結(jié)不結(jié)婚都差不多,那就結(jié)吧。我和你爸真是看不下去了。人生不就這么回事?哪里需要人去想這想那?如果什么事都由得人想 好了再去做,做出的什么事又都合自己的意,那人生又有什么趣味。就算選錯了人,又有什么打緊,一輩子還不是要過?一百個女人結(jié)婚后會有九十九個半覺得自己 選錯了人。你不是選錯了這個,就是選錯了那個,總歸都是個錯。既然如此,不如就選眼前這個算了,免得浪費時間。決定一件事都像你這樣白天想完夜晚想,猿猴 到今天還沒變成人哩。
瑤琴的媽大大嘮叨了一通后走了。瑤琴回頭細細想她說過的話。覺得她媽講得還滿有道理。既然結(jié)婚跟不結(jié)婚都差不多,既然選錯了人一輩子也還是要過,既然兩個人過仍覺寂寞,一個人過也是孤獨,何不就這么算了?
晚上,陳福民來時,瑤琴就盯著他。陳福民說,你盯著我干什么?你讓我心里發(fā)慌哩,幥僬f,你托人找我媽了?陳福民說,你媽來過了?你怎么想?瑤琴便把她媽的話復述了一遍。
陳福民的目光散漫著,仿佛瑤琴說的是一件比洗碗更加隨便的事情,幥僬f,你是什么意思?是你要她來說的,你怎么又這樣?陳福民說,我只想聽你的意見,并 不想聽你媽說了什么,幥僖×恕K鞘裁匆庖娔?瑤琴覺得自己還沒有想好。可她轉(zhuǎn)念又想,如果想好了她又會是什么樣的結(jié)論呢?這結(jié)論就會是陳福民以及她 媽她爸所滿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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