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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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不發(fā)生別的變故,說不準老鎖真的就羽化成仙了,可偏偏在這關鍵當口發(fā)生了變故。也是,古來道徒千千萬,成仙又幾何?就在他飄飄然眼看要脫離塵世羽化成仙時——轟——轟——轟……身后發(fā)出了震耳欲聾隆隆滾滾的聲響。
——嗚呵!老鎖驚恐萬狀,禁不住倉皇地回頭向下面的凡界看了一眼——天哪,威海灣中鎮(zhèn)鎖海域的劉公島景象大變:一團團火球在轟隆隆炸開,它遭受著千百個雷殛?劉公島周圍的海面爆沖起無數(shù)滔天浪柱,如無數(shù)條騰起的蛟龍直追你而來……
老鎖此時還沒能完全超脫凡塵,禁不住用世俗的大嗓門兒驚慌失措地大叫一聲:不好!劉公島遭了千百雷殛,東海發(fā)了龍嘯了!
功虧一簣,這一聲大叫前功盡棄,毀了他多年夢寐以求羽化成仙的錦繡前程,他的精神牽引著軀體重又順著原路向凡塵間速速墜落了……嗵!可憐的老鎖滾下了小 拐炕,從羽化的云端跌落到了凡塵的世界。此時,老鎖才意識到肘壁上的燈還亮著,搖曳著撲朔迷離的光,他跳起來吹滅了油燈,“嘩”的一下,如同打開了閘門, 潮水般的月光從窗口漫了進來,似乎是被如潮的月光沖倒了,老鎖又癱倒在炕前的地上……
海潮般涌蕩的月光真的將小拐炕浮成了一只小船。老鎖不由得撲向了小船——“錚啷”!一聲金鳴——手中緊攥著的一件金屬器物撞到了炕沿上。
金鳴聲響裊裊拂拂,繞梁三匝久久不散,那個美妙的世界轟隆隆坍塌了……
老鎖這才覺察到,在滾下炕的慌亂間,左手竟神差鬼使地抓住了放在身邊的小銅香爐。
老鎖有個奇特的習慣,總喜歡將這只拳頭大的小銅香爐帶在身上,夜里睡覺也將其放在身邊。老鎖是信奉道教,卻也并非是帶著小香爐要隨時隨地給道家的神仙進 香,道教的教儀里,也并無要求道教徒要隨身攜帶小香爐一說,何況他還算不得嚴格恪守教規(guī)的道教徒。久而久之,小香爐倒成了他隨時把玩的器物了,如同先生手 中那只銀水煙槍。
老淚順著他老臉上的褶皺縱橫流淌開來了……都怨我擺脫不了世俗凡心,怨我回頭看那一眼呀,怨我的大叫呀……
天哪——老鎖猛地拍了一下腦袋,禁不住又叫了一聲:這夢境的后半截,不是三年前我在海邊親眼看到的么?那時我不就是發(fā)出了這樣的大叫么?……
三年前的那天,老鎖在衛(wèi)城叢府大宅里抖一抖長袍,讓腰間的一大串鑰匙發(fā)出了一串權威、愉悅的聲響,再咳嗽一聲,大聲地說:我去東海邊看看。衛(wèi)城東門外不 遠處的東海邊,有府上的船行、漁行。每隔幾天,老鎖都要去那里,板著管家的面孔轉上幾轉;焊S老鎖出門了,虎兒是老鎖在叢府大宅養(yǎng)的一條狗,老鎖雖不 是大宅的主人,但卻是虎兒的主人,只要老鎖出門,虎兒差不多總是如影隨形。
衛(wèi)城是緊挨海邊的一座小城,面積只有半個平方公里多 點 兒,人口不過兩千多。自明洪武年為鎮(zhèn)守海疆在威海設衛(wèi),衛(wèi)城便應運而生了。此處氣候冬暖夏涼,海產豐富,加之有天然海灣,設衛(wèi)以來商賈便蜂擁而至,漁船貨 船往來如梭,小小衛(wèi)城隨之熱鬧了起來,衛(wèi)城里的人將衛(wèi)城東門外的海稱為東海。
距衛(wèi)城兩海里的海灣里,聳立著四面環(huán)海的劉公島。 此 島面積只有三平方公里多點兒,雖屬小島,但為京津門戶,為扼守東陲海疆之重地,加之自然風光優(yōu)美旖旎,自古便有東隅屏藩、海上仙山、世外桃源之美譽。今日 天清氣爽,劉公島似乎向岸邊走近了許多,海的湛藍、島上松林的青翠與天穹的蔚藍渾然相融。海面縹緲的霧氣與島上的蜃氣摟抱纏繞,讓劉公島越發(fā)增添了幾分海 上仙山的神秘。
站在海邊眺望劉公島,老鎖發(fā)出由衷的感嘆:洞天福地,洞天福地呀……
突然,一團團天火落在了劉公島上,天火又挾著地火沖天燃爆,巨大的黑色蘑菇云隨即升起,一朵連著一朵;蘑菇云的大嘴于空中越張越大,發(fā)出了驚天動地的隆隆轟鳴,空中炸開了五彩繽紛的天花……
是千百個雷霆觸地而炸么?
遠遠近近的海面,又騰起一柱柱沖天的浪柱,如一條條蛟龍從水中躍起,直入云霄……
老鎖失聲大叫:劉公島遭了千百雷殛,東海發(fā)了龍嘯了!……
大黑狗虎兒似乎看明了真相,它跳將而起,沖著這異象狂吠。
好半天老鎖才緩過神來,拔腿往回跑……
岸邊的百姓沒誰曉得,這是一場打進了威海灣的大海戰(zhàn):是大清國北洋水師龍旗艦隊,與日本國的“膏藥旗”艦隊互發(fā)的炮彈在爆炸;是劉公島及其他陸地的炮臺發(fā)出的炮彈和遭受的炮彈在爆炸……
跑回衛(wèi)城的大宅時,老鎖才突然想起先生并不在衛(wèi)城的府上,而在鄉(xiāng)下的溫泉莊園。當老鎖趕到鄉(xiāng)下的溫泉莊園時,先生正坐在莊園書房的藤椅上打盹兒。
老鎖闖進書房叫了幾聲,先生并無應答,那樣子是深深地沉在夢中了,真讓人不忍用兵燹來驚攪呀。
事后,老鎖曾問過先生。先生,那天你睡在藤椅上,我連叫幾聲你不應,是不是在做一個難醒的夢?
先生說,是,是個怪夢。
又問:怪夢?你,你夢見些什么?
怎么,你是要替我解夢么?
先生笑我了,不過你不妨說說看。
那天我夢見我在解一個夢。
噢?夢中解夢?果真是個怪夢。
我也為那天的夢感到奇怪呀,可醒來卻又記不得要解的夢是什么夢了。至今,我還在為想不起那個解不開的夢中夢是什么夢而煩惱呀。
這是后話了,當時,老鎖還是驚慌地推醒了先生。
當老鎖與先生飛快地趕到威海衛(wèi)的小碼頭時,更可怕的消息又傳來:北洋水師的龍旗艦隊全被打趴了,小日本的兵丁在榮成一帶登陸后,已打上了劉公島。
風將先生的綢緞長袍撕扯得如幡旗獵獵作響,長袍內的筋骨也嘎嘎錚鳴——把船給我劃過來,我要去劉公島的海軍提督署,我要面見水師提督丁汝昌!
船行的一個老伙計跑過來,泣訴著:先生呀,北洋水師已全軍覆沒了呀……丁提督也、也殉國了呀……還有一些水兵早駕著小艇往那邊的岸上逃跑了呀……的確,一部分乘坐小艇逃跑的北洋水兵,又被日本兵在岸上逮住了。
此時,坐在炕前地下的老鎖徹底從夢境醒了過來,心中一陣哀嘆:中日甲午海戰(zhàn)的兇事已過去三年多了,可它陰魂不散,變成噩夢纏著我不放呀……天哪,先生自 壽圣寺歸來時閉著眼看到要來的,莫不是比這更兇的兇事?……大滴的老淚,順著臉頰深深的皺紋滾下,“當”的一聲砸在了小香爐上……
是巧合么?該來的日子和不該來的日子——無論先生閉著眼或睜著眼,看不到的和看到的——一起邁著匆匆的步伐,要趕在同一天到來:一是再過三天就是先生的父親、叢老爺子的八十壽誕了;二是那個能讓大地和海水都龜裂出溝壑的不該來的日子,也將在三天后到來。
偏居威海衛(wèi)一隅的先生,盡管感覺到腳下連綿的海疆在震顫,預感到不該來的又朝著威海衛(wèi)來了?伤]著眼看到的是已經來了的,畢竟看不到遠處正在朝威海衛(wèi)來著的腳步,是如何匆匆邁動的。
列強爭先恐后地對大清國瓜分豆剖,大英帝國替大清國看出了不妙,駐華公使竇納樂幾經周折從大清朝廷摸到了內情,立馬致電首相索爾茲伯里(Salisbury):我從一位消息靈通的中國大臣處獲悉,如果中國認為其要求能夠得到充分考慮,他們就會把威海衛(wèi)租借給我們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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