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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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鳳凰皺眉道：“要是對方也是高手，一聽就知道中了機關(guān)。”龍鬼道：“竹管里面的簧片可以調(diào)節(jié)聲音高低輕重，你可以撥成特定的音調(diào)，若是太過普通，就能瞞過對方耳目。”雪鳳凰道：“一樣太麻煩。”
龍鬼道：“蛛絲鈴另外有個簡單的用法。如用特制的藥水淬煉，讓蛛絲神不知鬼不覺地粘在他人身上，還可追蹤敵跡。”雪鳳凰打了個哈欠，不如她造的工具簡單有效，馬馬虎虎聽完算了。
龍鬼拎起一件皺巴巴的金色甲衣，得意道：“這個金絲囊正合盜墓之用，這回去繆宗陵墓穿它最好，爬進墓里管叫什么蟲蟻都接近不了，免去蟲噬之苦。”雪鳳凰瞠目結(jié)舌，盜墓要穿這樣難看的衣物，就像給死人陪葬，換作她無論如何不干。
另外兩樣寶貝長得不賴，一把銀色鑿子，一根黑色長索，龍鬼管一個叫“神工鑿”，另一個叫“飛渡”，挖墻入室就靠這兩樣。雪鳳凰愛不釋手，正尋思怎么騙到手，龍鬼忽然低呼：“有人！”一把抓起她的手，躲到農(nóng)家的土垛后伏著。
兩人偷偷張望，有十來騎飛速行過，座上騎者都全身熊皮甲胄，又用朱漆牛皮做成頭盔護住頭頸，左腰長刀，右負(fù)勁弩，手上幾桿標(biāo)槍。龍鬼望了他們的背影，俊秀的臉上添了一抹憂思。
雪鳳凰問：“他們的裝束真奇怪，兵器那么多，什么來頭？”龍鬼道：“他們是徭人。頭盔叫‘固項’，鎧甲稱‘背牌’，他們的刀短刃長靶，自制的弓弩特別犀利，叫做‘編架弩’，手上拿的是‘掉槍’。”
雪鳳凰回想前些日子見過衣衫斑斕的徭人，那時未穿鎧甲，五色衣裳遠望錦繡如花。她沉吟道：“黔州很少能看到徭人。”龍鬼道：“姐姐說得對。這些徭人看來武功不俗，真是麻煩。”雪鳳凰嘻嘻一笑：“我沒瞧過徭人的功夫呢。”龍鬼遲疑了一下，想說什么，又忍住了。
兩人躲得發(fā)悶，剛想起身，路上又馳來六騎，這回卻是束發(fā)椎髻的六個女子，穿了藍色大襟衣，佩了環(huán)刀、木弩，模樣甚美。她們胸前都掛了一個碩大的月牙銀飾，垂了無數(shù)銀鏈銀鈴，飛馬而過時叮咚作響。為首的那個女人有意無意向兩人藏身處瞥了一眼，又繼續(xù)前行。
龍鬼忍不住大叫：“糟了糟了，她們竟來趕混水。”雪鳳凰奇怪道：“你又認(rèn)得？”龍鬼喃喃自語道：“這幾個水家人是他們族里最厲害的角色，擅長用藥箭，中了必死無疑。完了，我可打不過。”雪鳳凰托腮道：“光憑里過他們五人，對付得了這兩批人么？”
龍鬼眼睛一亮，連聲稱好：“對，對。讓他們先火拼，我們走得慢些。”話雖這樣說，眉頭鎖得更緊。此地多族雜居，雪鳳凰連日來稍有了解，心中一動，問： “這兩批人有關(guān)聯(lián)嗎？”龍鬼苦了臉道：“怕是有的。朝廷在這里任用土人和苗人為官，其他烏蠻、徭人、峒人、蕃人、水家五族就結(jié)成聯(lián)盟，制衡這兩大族。”雪 鳳凰思忖后面恐怕還會有奇裝異服的人趕去，道：“不知有沒有其他路可走？”
龍鬼和雪鳳凰合騎一馬，上了另外一條偏荒小路。一路 上 龍鬼長吁短嘆，雪鳳凰聽了輕笑：“喂，你既然想來趕這趟混水，又身懷絕技，怕個什么？”龍鬼道：“這些人得罪不得，就算能勉強對付，他們五族同氣連枝，若 是一起發(fā)難，幾條命也沒了。”雪鳳凰想了想道：“看來只能智取，以德服人。”龍鬼不以為然地?fù)u頭，少年老成的臉開始發(fā)呆，不再和她閑聊。
兩人駕馬快行了一陣，沿途沒遇上什么江湖人，風(fēng)平浪靜。等到了洪杜山腳附近，青山綠水映了藍天白云，更是令人心情愉悅。雪鳳凰的肚子突然唱起空城計，她趕早出門沒吃東西，咕咕叫了兩聲，龍鬼便停了馬。
雪鳳凰微紅了臉，只當(dāng)這小鬼要取笑，卻見他拿出干糧遞上。雪鳳凰嚼了幾口，大覺無味，想到在黔州吃的美食，不由吞了一口饞涎。她正尋思是否要打只野味， 鼻端飄過一股濃烈的烤牛肉香氣。雪鳳凰一怔，以為是錯覺，不想那肉香越來越馥郁，龍鬼回頭若有所思地道：“你有口福了！”
兩人系好馬，順著肉香摸上山，走完一條小徑就聽見篳篥啪啦柴火燃燒的聲音。悄悄湊近了看，見林里的空地上有一群人，皆穿藍色虎紋長衫，佩了長刀弩箭，光腳圍火而坐。為首那人披了紅黃綢披風(fēng)，兩臂纏滿金環(huán)，頭插一支金花。一旁系著的馬匹筋骨強健，都是一流戰(zhàn)馬。
龍鬼的頭立即縮回，做了個叫雪鳳凰噤聲的手勢，拉了她退出很遠，才唉聲嘆氣，捶胸頓足道：“連烏蠻人也來插一腳！果然五族都出動了，今次要空手而回。”雪鳳凰道：“不能央他們給點吃的？”
龍鬼白她一眼：“你聽過一句話沒？‘羅鬼，羅鬼，掉頭斷尾。’烏蠻人來去如電，就像鬼一樣可怕，你居然敢去討吃的？”雪鳳凰卻笑個不停：“聽起來倒像是 ——龍鬼，龍鬼，掉頭斷尾！老實說，你是不是烏蠻人？”龍鬼肅然道：“此間的烏蠻聲勢浩大，他們老大和千家寨主差不多平起平坐，誰敢得罪？”
“叮！”一支利箭不偏不倚射在龍鬼頭邊的樹木上，尾羽顫動不休。龍鬼兩眼發(fā)直，伸手去摸雪鳳凰，雪鳳凰不由臉色發(fā)白，心想這箭來得快無聲息，實是厲害。
箭的來處，為首那個烏蠻青年森然直立，身后跟了幾人。他濃眉大眼，棱角分明，一雙大手緊捏了勁弩，見這兩人一漢一苗，就用漢語威嚴(yán)喝道：“你們是什么人？”
龍鬼指指肚子，面有難色道：“想跟你們討點肉吃。”那青年朝身后的人丟了個眼色，立即有人跑開，不多時取了一只燒牛腿。龍鬼眉開眼笑地接過，拉了雪鳳凰謝過告辭。雪鳳凰走了兩步，回頭問那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羅怒。”那青年深邃的眼仿佛看到她心底，“奉勸兩位一句，思州近來不太平，不如回黔州。”龍鬼裝作沒聽見，腳步越發(fā)快了。走到無人處，他似乎沒了吃肉的心情，盤算道：“過了洪杜山就是思州境內(nèi)，他們可能想在那里動手。”
雪鳳凰拿過烤牛肉，撕開一片，邊吃邊道：“難道他們不想跟那五人到錦州，確定繆宗墓地在什么地方再下手？”龍鬼搔搔頭：“我想不通，走一步看一步。到了 思州一定要坐船，再這樣趕路，我的屁股要顛壞了。”雪鳳凰忍不住回望了樹林一眼。這個叫羅怒的人，將來會不會成為前路的阻礙？
雪鳳凰帶了龍鬼到思州境內(nèi)換了船，她生怕再出什么貓膩，一定要選個女船家才安心。在碼頭找了一枝香的辰光，總算有一老婆婆撐船出來，求了很久，龍鬼許以重金，才肯行遠路。
船行半個時辰到了思州城內(nèi)，兩人上岸打尖，進了一家土人的茶樓。當(dāng)?shù)氐乃贾莶枋秦暺罚俨坏命c上一壺。雪鳳凰剛喝一口，唇齒留香，聽見吊腳樓下有苗人吹 奏蘆笙，一聲高過一聲，直要把云霄沖破。她心情大快，拿起面前的小米粑粑狠狠咬了一口，這時木板嘎嘎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引得她好奇張望，不料看到羅怒帶 了族人，正好一眼望到她。
羅怒移開目光，仿若不識，領(lǐng)了眾人坐到吊腳樓臨江的廂房里。雪鳳凰數(shù)了數(shù)，共二十號人。這一撥剛走完，那六個水家女子娉婷妖嬈地出現(xiàn)，勾去茶樓上大半男人的魂魄。龍鬼卻不敢看，悶了頭亂啃小米粑粑，吃了半天才覺噎著，咳嗽不停。
那為首的水家女聽見他咳嗽，笑盈盈地走來，一扭纖腰，為他倒了一碗油茶。龍鬼受寵若驚地跳起，慌不迭接過，手碰到那水家女，頓時一麻。雪鳳凰見她的手擦過龍鬼的內(nèi)關(guān)穴，用的竟像是“截脈”的狠毒手法，登即大驚，伸手點在龍鬼脈門上，查看他有無受制。
水家女子吃吃一笑，揚了揚眉轉(zhuǎn)身走開。龍鬼撲通坐倒，大聲喘了幾口氣，雪鳳凰扶住他，皺眉道：“奇怪，你脈象平穩(wěn)，她想干什么？”龍鬼茫然道：“不知道呀！我只覺手腕一麻，不曉得發(fā)生什么事。”
雪鳳凰奇道：“怪了。如果她用截脈，你掌上再使不出內(nèi)力。”那水家女子原本走到一間廂房門口，聞言停步回眸一瞥，深深看了龍鬼一眼。羅怒有意無意地從另一邊廂房過來，把龍鬼所為盡收眼底。
龍鬼有所察覺，剛一抬眼，羅怒的眼神已避開。雪鳳凰略有懷疑，龍鬼如能反制截脈，必然身負(fù)絕頂內(nèi)功，他小小年紀(jì)實在不像。她轉(zhuǎn)念想到師叔小佛祖，也是十來歲就把佛門“蓮華真氣”修煉到登峰造極。這小子來頭不明，還是小心為上。存了這念頭，雪鳳凰對龍鬼的舉動格外留神。
龍鬼匆匆吃完，又叫店家包了干糧，拉了雪鳳凰離去。到了茶樓下，一排小船整裝待發(fā)，雪鳳凰知道是烏蠻和水家兩族的行船，在龍鬼耳邊輕聲說了一句，龍鬼伸手遞給她一件東西。
等兩人上了自家的船，老婆婆打槳啟程，剛離岸不遠，聽見輕微的落水聲，再一看，船上的大姑娘不見了。那婆婆正想喊，被龍鬼笑了止住，“我姐姐突然想吃魚，婆婆遲些劃，等她一陣。”不多時，雪鳳凰如游魚浮出水面，龍鬼故意道：“江水混濁，姐姐沒抓到？”
雪鳳凰輕巧飛上船，朝龍鬼擠了擠眼，表明大功告成。龍鬼遂叫老婆婆開船，再看雪鳳凰，已像一抹風(fēng)躲進篷內(nèi)，打坐運功去了。雪鳳凰等身上衣裳都干了，這才面對龍鬼坐好，拍拍手開心地道：“這下我們可趕在他們前頭了。”
龍鬼嘿嘿一笑，小聲道：“你不怕羅怒找麻煩？”雪鳳凰滿不在乎地道：“橫豎到了月鏡山也要打，不如先下手為強。”龍鬼朝她一豎拇指，笑吟吟地坐到船頭眺望。
兩族行船同時有險情，遠處的岸上大呼小叫，茶樓里飛身竄出幾個身影。龍鬼悠閑地回到船篷內(nèi)，兩人都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心腸，當(dāng)即開懷大笑�？上Ш镁安� 長，過一陣，龍鬼一探頭就失聲叫道：“糟糕，他們的船趕上來了。”雪鳳凰若無其事：“心虛什么？他們又不知道是我們做的。”
遠處一只大船慢慢靠近，雪鳳凰心道羅怒不愧是烏蠻首領(lǐng)，這么快就召集到新船開拔。極目看去，那水家女子倚在羅怒身邊，看來是失船后一起同行。
大船駛近。雪鳳凰和龍鬼氣定神閑地在船頭猜拳嬉戲，羅怒火辣辣的目光從兩人身上一掃而過，他們正覺壓力一輕，放下心來，突然聽到船家婆婆開口說了一句土話——
“是這兩人搗鬼。”
雪鳳凰和龍鬼互視一眼，不約而同抓了行李，翻身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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