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班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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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日子里,朝中人人盼著邊關的急報,劉太后與仁宗更是坐立不安。
幾天后,為了排遣憂悶,趙禎又到畫室來作畫。
他在紙上胡亂畫了幾筆,就頹然放下畫筆,嘆息著對太妃說:“太妃,此次郭顯出征,不知……”
“皇上放心,郭顯是當年先帝最為倚重的一員虎將,由他出征,應該沒什么大問題。”太妃沉靜地答道。
“總之,兵來將擋。想我中華泱泱大國,人數比那西夏蠻夷多出不知多少倍,卻為何總要受那些西夏蠻子的欺負?”仁宗皺著眉頭道。
“那是因為我中原人士歷來文弱,不像北方胡人那般自幼尚武。”聽到這里,周離忍不住接口答了一句。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她更加覺得他平易近人,也敢開口接他的話了。
趙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原來你懂得還真不少!只是……”他又將頭轉向了窗外,望著御花園對面那隱約可見的宮墻,訥訥地道,“朕最怕的是,戰(zhàn)火一旦蔓延,兵連禍結,天下不知又要多幾千幾萬具白骨,又要多流多少孤兒寡婦之淚!我宋人也好,西夏人也好,都是有父母、有妻兒,不知那西夏君主怎么忍心,不時地派兵來犯。須知殺敵一千,自傷八百,他為何能狠心讓自己的子民們來我大宋赴死!”
周離怔怔地凝視著他,心里有著深深的感動。自古帝王哪一個想的不是自己個人的雄圖霸業(yè)?哪一個會顧及到百姓的性命安危?可眼前的這位帝王,為何如此與眾不同?如此光華奪目?
光華奪目?是的,他站在窗前,陽光穿過窗子籠罩著他的全身,就像是給他鍍上了一層金。
那一刻,周離的頭有些眩暈。趙禎轉過身來,一眼看見了她癡癡的眼神,不禁也怔住了。
太妃輕輕咳嗽了一聲,兩人方才如夢初醒。太妃淡淡地道:“離兒!皇上現在不作畫了,這里沒什么事了!你退下吧!”
周離答應了一聲,出了畫室。
室外春光明媚,涼風習習,周離的心,卻仿佛被火焰炙烤過一樣滾燙。
樞密使郭顯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不過兩個月工夫,就成功地將西夏大軍擊退,收復了被搶占的數座城池,據說還一箭射殺了敵方大將,將頭顱帶回了京城。
班師回朝之日,朝野上下,一片沸騰,連后宮之中都跟著喜氣洋洋。
劉太后與仁宗母子親自擺酒為郭顯接風,次日便下了圣旨,加封郭顯為鎮(zhèn)國公,襲三世,并賞賜了無數的金銀珠寶。
郭家的風光在朝中一時無人能及。
班師第二日,郭府大門前車如流水馬如龍,府中張燈結彩,前來慶賀的親友同僚們差點擠爆了郭家的大廳。
一直到了午夜時分,客人方才散盡。郭顯平日里雖是好酒量,今日卻也喝得醺醺然了。他瞇著眼睛來到后堂,郭夫人興高采烈地迎了上來:“老爺,快來看,這是皇上賞賜的清單……”
“哼!這些東西有什么稀奇?你們女人家就是眼皮子淺!”郭顯不耐煩地將夫人一把推開。
“老爺,你這是干什么?這可是你出生入死換來的賞賜。∵@些金珠寶貝不稀奇,那世上還有什么稀奇的?”郭夫人被丈夫推得差點摔到,委屈地嚷道。
“所以說你們婦道人家就是頭發(fā)長、見識短。”郭顯吁了口氣,不屑地說,“今日若是沒有我姓郭的,那西夏大軍只怕都打到這汴京城里來了。趙禎那小子的皇位,還不是我給他保住的?他趙家欠我老郭的,這點東西就能還得了?”
“那……老爺的意思是?”夫人不解地問。
“嘿嘿,姓郭的為他趙禎保住了皇位,他就得把皇后娘娘的寶座讓我女兒坐上去!”
“可是,上次選秀之事,皇上分明就是不想立咱們的盈兒為后。”
“夫人放心,這小子乳臭未干,當不了什么家,一切還不都是太后說了算!這次,若不是太后親口承諾盈兒之事,你夫君我又何必如此為他趙家賣命?”
“什么?太后已經親口承諾過了?”郭夫人又驚又喜。
郭顯得意地笑道:“哈哈!夫人,你就等著咱們女兒戴上鳳冠的那一天吧!”
這日清晨,趙禎照例來上陽宮給母后請安,卻發(fā)現母后身畔多了一個陌生的少女,瞧她的裝扮,絕不是宮女,倒像是個官家小姐。
那少女見皇帝進來,立刻上前盈盈拜倒:“臣女郭盈,叩見皇上。”
“皇兒,這就是樞密使郭大人的千金了。這孩子素來溫婉和順,深得哀家的喜愛,哀家已經召她搬入上陽宮居住了。”劉太后笑容滿面地對兒子。由于打了勝仗,她高興得連上次被兒子頂撞都不再計較了。
趙禎打量了郭盈一眼,只見她相貌還算秀麗,只是雙眉微微豎起,一雙三角丹鳳眼,即便是刻意微笑時,也難掩那股兇悍之氣。
溫婉和順?他在心里暗暗苦笑了一聲,隨口答道:“母后既然喜愛郭小姐,那就多留她住些日子吧。兒臣還要到翠微宮金太妃處作畫,這就告退了。”
郭盈見皇上將自己上下打量,不禁又羞又喜,低下了頭去,卻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掃了趙禎一眼。早就聽說當今圣上英俊不凡、形容瀟灑,今日親眼見到,果然名不虛傳。莫說此人乃是九五之尊,便是個尋常人家的兒郎,憑這般俊俏,也大可以嫁!更何況,嫁給此人之人,還可以得到天下女人夢寐以求的最耀眼的榮光。
郭盈的一顆芳心,頃刻之間就被少年天子俘虜了?纱藭r聽皇帝如此說,心里一沉,急忙向太后望去。
太后擺了擺手:“那你就去吧。盈兒,你隨哀家到御花園逛逛去。”
郭盈無奈地瞅了仁宗一眼,默默地扶起太后緩緩走向后花園。
趙禎來到畫室,青霜迎了上來:“皇上今日要畫什么?奴婢好為您調色。”
“嗯。”仁宗點了點頭,突然覺得畫室里少了些什么!環(huán)視了一圈,方開口問道,“那個叫周離的宮女呢?怎么不見她來伺候?”
“皇上,是這樣的,我那邊貼身服侍的丫頭前兒被太后宮中的總管要走了,周離那孩子性子還算謹慎,我就讓她服侍我了。皇上要是覺得青霜一個人不夠使的話,可以找陳總管再要一個過來。”太妃靜靜地開了口。
“啊,沒什么!朕只是隨口問問!青霜一個人也夠使的了,不用再找了。”趙禎說著,踱到畫案前,盯著畫紙,表情卻仿佛有些若有所思。這一切,都沒有瞞過太妃那雙似乎能夠洞察一切的眼睛。
傍晚,春霞漫天,翠微宮墻上爬滿的濃密的藤蘿在晚霞的輝映下仿佛鑲上了一層金邊。
周離托著一杯雨前龍井,送到了坐在綠楠樹下的太妃手中。
金太妃看了她一眼:“離兒,今日皇帝問起你了。”
周離的心微微一顫,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太妃的話。
太妃凝視了她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你過來,坐到我對面。”
“這……奴婢不敢!”
“這院子里現在沒有人了,本宮讓你坐你就坐!”
周離小心翼翼地坐下來,太妃今日的語氣和神態(tài)都鄭重得讓她有些惴惴不安。
“離兒,我知道,你心里有些怪我將你調離畫室,是嗎?”
“奴婢不敢!太妃將奴婢撥到身邊伺候起居,是對奴婢的信任,奴婢感激還來不及,怎么會有怨言!”
“是嗎?”太妃含笑道,“你這小丫頭,終于長了點心眼了,知道心里的話不是隨便可以說的了。”
“奴婢……不明白太妃您話里的意思。”周離的聲音不知不覺低了下去。
“調離了畫室,你就再也見不到皇帝了,你心中真的不怨?”太妃揭開了那哥窯的青花瓜棱杯蓋,雨前龍井的清香撲鼻而來。
“奴婢為什么一定要見到皇帝呢?”周離忍不住辯駁道。
“說得好!你為什么一定非要見到皇帝呢?你不是個貪慕富貴的女子,不想做宮中的妃嬪,一心想的是返回家鄉(xiāng),與爹娘廝守。可是,你依舊想時時見到皇帝,難道不是嗎?難道真的是本宮老眼昏花,看錯了?”太妃審視著她,慢條斯理地說道。
周離咬住嘴唇。是的,自己的確沒想過榮華富貴,只是,如果從此再也見不到皇帝,卻仿佛……仿佛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太妃輕輕啜了兩口茶,又出了會兒神,這才開口說話:“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見到先帝時,也就是像你這般大,那正是情竇初開的大好年華……”太妃說到這里,緩緩站起了身子,眺望著宮墻外的漫天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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