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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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不知道過了多久,你自己一個人,搖著那輛手搖輪椅不知道走了多遠(yuǎn),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天都快黑了,撞見了下班回家的劉瑞虎,他驚異地向你喊:鐵生你知道你跑到什么地方了嗎?!
什么地方有什么重要,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搖死吧,看看能不能走出這個世界……
那一年,那個時候,是你失戀的日子。你抽著煙,慢慢地跟我講著過去的事。我卻哭得停不下來。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不能用眼淚,也不能在屋子里;也許這世 界是有盡頭的,不管是用腳走,還是用破車搖。我問你,你那時自己哭嗎?你說,是絕望。絕望不是一種哭的感覺。我也懂過的,我忘記了。
劉瑞虎什么都沒問,推著你進了小飯館。你們不說什么。你們心里都明白。你們是男人。
我現(xiàn)在一個人在外面,是不是也想要走出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多空曠,冷得讓人受不了,不管你做什么,世界都巋然不動。你為什么也這么冷漠,不管過多久,過多久你也不會回來,不會停下來等我。
一個人死了,另一個人是不應(yīng)該活的。因為人是通過“對象”而存在的,通過“你”才會有“我”!
你說,沒有“我死了”這回事,也沒有“你死了”這回事,只有“他死了”存在。對你來說,沒有死,只有史鐵生會死,你的“我”永在。對我來說,你的“我”不死,不一定與我有關(guān)。但史鐵生不死—因為我還在,因為史鐵生是我的“你”—沒有“你死了”這回事。
沒有“你”,就沒有“我”,“我”因為有“你”才能命名,否則“我”是誰?魯濱孫島上不需要“我”這個詞。我的存在和顯現(xiàn)要靠你,反過來對你也一樣。一 個人漫長的生命里,“你”也許不是一個人,不止一個人。但同一時刻,只有一個人。而我們—我與你,幾乎活成了穩(wěn)定和唯一的一對,在我的生命里,只要還以你 為坐標(biāo),只要還以史鐵生作為我的“你”,史鐵生就還在,飽滿地在。
當(dāng)稱呼史鐵生為“他”的時候,他就死了。他會變成另一個人嗎?按你的說 法, 應(yīng)該是,那我想念的是史鐵生,不是他,他還在走他自己的“我”的路,他不再關(guān)心他自己曾經(jīng)的“史鐵生之路”,所以,他死了—他死了,史鐵生說過,只有“他 死了”這回事,此外沒有別的死。對我們—這個世界的人,作為每個人的“他”,對每個人毫無意義。但當(dāng)他一旦變成我的“你”,意義就產(chǎn)生了,因此,你是 “我”永遠(yuǎn)的史鐵生,“我”也在同一時刻“生成”、存在—這就是“我與你”。什么時候你變成了我的“他”,你就死了。
這樣的理論你我早就懂,但此刻對我一無用處。
你說:“我死了,你還活著。”
我說:“你死了,我還活著。”
你與我,可以混淆。但意義總是,你我分離。一種絕對。那種絕望沒有力量,無論是奮起擊碎,還是墮落潦倒,都不是它的可能(方向)。那種絕望甚至沒有勢能。
小狄肯定地說,人有來世,是輪回。馮老師說,你在那邊很忙。我知道這些都無法考證。但禁不住總是想,你在忙什么?那邊是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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