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正反兩典型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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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我斷定是美帝蘇修的原子彈爆炸了，其實是誤解。大地震動，尚未停止，我才弄明白并不是美帝或者蘇修扔下了原子彈，而是發(fā)生了地震。小時候老人就曾經(jīng)說過“地動山搖，花子扔瓢”，意思就是地震了，改朝換代，窮人過上了好日子。
如今是新社會，也能發(fā)生地震，不知為什么？出生以來，我從來沒有體驗。只是報紙上說邢臺發(fā)生過地震，殘垣斷壁、房屋倒塌，周總理親自趕到現(xiàn)場，還說：“你們受了災(zāi)，受苦了，損失很大，毛主席讓我來看望你們。”
不管國家大事，想管不讓管，秀麗從屋里跑了出來，驚慌失措。
我問：“盼弟呢？”
秀麗說：“穿衣服呢。”
這是大難當(dāng)頭的牢騷、抱怨，不足為怪。我想，盼弟作繭自縛，自己為什么要穿衣服不跑出來？不穿衣服也是生命，應(yīng)該珍惜��！
我從來不喜歡閨女，對盼弟也很冷淡，總是訓(xùn)斥，形成了她對我的畏懼。為此，秀麗也遵循了這個觀念，覺得對不起我，不生小子偏偏生丫頭，自己沒有盡到責(zé)任。
生了兒子與生了閨女性格有變化，秀麗不像以前那樣潑辣，變得溫順多了。
我也考慮，還有大點兒雖然救了我們的命，我拋棄了它。畢竟閨女是自己的骨肉，救人還是救狗？還能問嗎？
我說：“地震有危險……”
話音未落，嘩啦一聲，房子塌了。
我看著秀麗，她抽泣了，嚇得抱著膀子顫抖。呼喊著：“盼弟兒，盼弟兒，快出來，快出來呀！”
房子倒了，首先想到的是盼弟兒沒有逃出來，誒，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女人總是女人，磨磨蹭蹭。關(guān)鍵時刻，男人才是大丈夫。
我急忙走過去，用雙手扒著塌房的廢墟，把盼弟搶救出來。秀麗的抽泣戛然而止，奮不顧身上前動手。還有那個大點兒，到底有人性，狗仗人勢，它仿照主人，用前兩腿又刨又撓。雖然發(fā)揮不了作用，在這種氣氛中，人與狗齊心協(xié)力，同心同德。
“爸，我在這兒呢。”
幾分鐘后，終于聽見了盼弟兒的聲音。證明她沒有死，沒有傷，這是喜訊，不是噩耗，是理所當(dāng)然的報應(yīng)。
盼弟兒逃過了劫難，中間的隔山塌了半壁，檁木落下來，搭成了空隙，她恰巧處在其間。但是，仍然不盡人意。還有一條檁砸在了她腿上，救出來后，秀麗攙著盼弟，盼弟的右腿抬不動，說很痛，我看了看，她的小腿肚子凸起，實際上是里面的骨頭折斷了。
我說：“你媽能保命跑出來，你還磨蹭啥？”
盼弟兒苦笑，搖了搖頭。
我坐在石板上掏出了煙鐵盒，想卷一顆煙。
村里人聲噪雜，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這是生活的傳統(tǒng)態(tài)度。其實，這種傳統(tǒng)態(tài)度，不斷發(fā)生變化。自從過上了新社會，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吃商品糧的人，掙工資呢，要以身作則，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老百姓種地，春種秋收是第一線，努力戰(zhàn)天斗地就行了。
地震把人震醒了，把電震跑了，燈不亮，大概大隊的電話也打不通。
大隊的廣播喇叭也不響了，以前每天清早，灌進耳朵里先聽到的是“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他為人民謀幸福，呼兒嗨喲，他是人民大救星”的歌曲，鄉(xiāng)親們感到心服口服，句句實在。東邊的天紅了，才有日頭升出來。中國有了毛主席，推倒了三座大山，才讓老百姓有吃有穿了，是窮苦人救苦救難的菩薩。誰也猜不到，怎么來了一場大地震呢？
我琢磨，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知道了嗎？老人家操心勞神，天不作美，竟然出現(xiàn)了大地震，該怎么辦呢？
第二天，救災(zāi)的解放軍來了，治傷的醫(yī)療隊來了，天上有了大肚子飛機，還有旋轉(zhuǎn)的翅膀。滑頭說這是直升機，不是戰(zhàn)斗機。
直升機往下扔餅干、罐頭，群情振奮。三楞子舉起右手帶頭喊了“毛主席萬歲！共產(chǎn)黨萬歲！”鄉(xiāng)親們不適應(yīng)，卻說“要感謝毛主席，感謝共產(chǎn)黨�。�”
這是心里話，最大歲數(shù)的吳老齋也說：“光緒三十四年鬧大地震，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吃樹皮，吃草根，餓死了百八十人。”
確實，新舊社會是兩重天，我還看到，任何事物一分為二，不是絕對化。災(zāi)難來了，另外也帶來了優(yōu)勢。為啥這樣說？人們看到了，風(fēng)氣變和睦，小氣變大方了。吳振興與賈守保有瓜葛，平時少搭理，如今接觸了，能夠互相安慰。還有賈子虎，很小氣，愛占便宜不吃虧，竟然把鍋架在門口，熬了一鍋高梁粥，準(zhǔn)備了碗和筷子，不管男女老少，誰餓了誰來吃。
人分三六九等，螞蟻也分大小，我見過，螞蟻不緊不慢，在蟻王的指揮下，對食物形成包圍，有的在前拉，有的在后推，運送到窩里。我不是吳振興，也不是賈守保，充其量在家里是戶主，是家長，說一不二。與鄉(xiāng)親們相處，不爭上游，不落下游，就像梭子，兩頭尖，中間大，甘當(dāng)大多數(shù)人的中游，平平安安，和和睦睦。這也難怪，都知道“出頭的椽子先爛，槍打出頭鳥”是一種生活體驗，讓自己在爐子烤，就烤糊了。
這是舉世罕見的大地震，據(jù)統(tǒng)計，地震中死亡24.2萬余人，重傷16.4萬余人，輕傷者不計其數(shù)。
災(zāi)難中也要抓典型，正面典型是三楞子。
我在背后叫三楞子，當(dāng)面叫朝陽。他當(dāng)了大隊革委會主任的時候，沒有入黨，也沒有結(jié)婚。過了一年，入了黨，也結(jié)了婚。蒸蒸日上，錦上添花，誰也沒有異議。
他的對象是吳小淑。
吳小淑是吳天瑞的閨女，是村里的半農(nóng)半醫(yī)。聰明機靈，自由戀愛，這是個人問題，誰也不能干涉。琢磨琢磨，我不如三愣子��！秀麗生孩子了，還是小淑當(dāng)了接生員呢。
小淑也是女人，也生了孩子，獲得了大小子。乳名具有政治性，叫“紅衛(wèi)”。叫什么名字，是小事，后繼有人是大事��！孩子分男女，假如秀麗生了十個小子，村里了不起，不服不行。
當(dāng)時，晚上在大槐樹下聊天，我曾向吳天佑請教：“九叔，為啥有的生小子，有的生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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