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敘爾特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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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蒂娜和理查德默默地坐在文靈施泰特•克利福店里，觀賞著日落，有時他們用雙手撫摸著對方的雙手，有時他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背脊，她把手放在他的膝蓋上，這種沉默是那種知己知彼的沉默。
他們有四周沒見面了，對克里斯蒂娜來說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她強迫自己趕走這欲望，轉(zhuǎn)移注意力，她做到了。出版社的工作和《女性》雜志剛開始的合作占用了她幾乎所有的時間，但到了晚上，她就會想起理查德，而且非常強烈，她身上的每根纖維都在渴望著他的聲音、他的雙手、他的身體、他的溫暖。
突然，她腦子里出現(xiàn)了理查德和他妻子。她想恨他，恨他無力做出決定，但她做不到�？死锼沟倌日麄�人被撕成了兩半，一半害怕會失去他，一半迫切想要擺脫這種雙重生活。
在來敘爾特島的路上，克里斯蒂娜也考慮了許久，怎么這事恰恰會發(fā)生在她身上？她讀過、聽到過幾百個關于秘密情人及其痛苦的故事，還是沒能變聰明點。不管是葛倫•克羅斯的小說《致命的戀情》，還是那些小說里眾多的女主人公，克里斯蒂娜認為她們都可怕極了，卻從未想到自己會和她們一樣。她為此傷透了腦筋，一直到她站在酒店中理查德的房門前，他打開房門，看著她。轉(zhuǎn)瞬間，她所有的想法便煙消云散了。
“克里斯蒂娜，真高興見到你。”
理查德抱住她，好幾分鐘，他們就這么緊緊地擁抱著對方站在那兒，克里斯蒂娜閉上眼睛，心底涌起那種感覺：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和正確的男人在一起。
一個鐘頭以后，他們坐在酒店房間小小的陽臺上，一起抽了一根香煙。他們手握著手，理查德不停地俯過身去親吻克里斯蒂娜，最后他把香煙滅掉，站起身來。
“我們到海邊走走吧，回來的路上，可以去喝杯香檳酒，慶祝慶祝。”
克里斯蒂娜看著天空，想著，現(xiàn)在這一切都那么真實。
散步途中，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訴說著，過去的四個星期都發(fā)生了哪些重要的和不重要的事。理查德買了《女性》最新的一期，讀了克里斯蒂娜寫的專欄。
“我真為你驕傲”，他邊說邊停了下來，“過來，讓我親你一下，我的專欄明星。”看來那篇關于母親的故事，他已經(jīng)讀過好多遍了，幾乎可以背下來了，“讀起來真叫人開心，我馬上聯(lián)想到我母親身上發(fā)生的故事：姐姐因為職業(yè)的緣故，要到倫敦去三個星期，我母親住在她那兒給她看房子。我姐姐有兩只貓，所以得每天有人在家才行。你要知道，我姐姐住在科隆市內(nèi)一套頂層復式公寓里，屋頂還有一個露臺，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室內(nèi)裝飾為黑白兩色，十分簡潔�？傻鹊截惏⑻貜膫惗鼗貋�，我母親已經(jīng)給她的落地窗縫好了窗簾，還把窗簾給掛上了，每扇窗戶前都放了一盆花，我姐姐簡直氣昏了。”理查德輕輕地笑了，伸手挽住克里斯蒂娜的手臂，“我現(xiàn)在居然成了《女性》的讀者，要是五年前，肯定沒人會相信的。”
他們走到文靈施泰特•克利福店，日落時分的海灘籠罩在敘爾特島那特殊的光線中，克里斯蒂娜和理查德沿著臺階走向露臺，這時前面正好有一張桌子空了下來，克里斯蒂娜加快了腳步。
“快點，太陽還照著那張桌子，我想坐在那兒。”
她比那對也朝著那張桌子走過來的老年夫婦稍微早了一步，搶到了那位置。她馬上坐了下去，那女人狠狠地瞪了克里斯蒂娜一眼，將他先生朝另外一個方向推過去。
“過來，維爾納，我可不想在這里賽跑。”
克里斯蒂娜故意冷冷地看著海，然后看著理查德，他正笑著坐了下來。
“你真把那女的給擠走了，幾乎是犯規(guī)動作。”
克里斯蒂娜聳聳肩，臉上作出無辜的表情。
“過去打手球的規(guī)則，必須切斷對方?jīng)_向球門的路線，再說剛才又沒有身體的接觸，裁判連黃牌都不會給我的，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好說的。”
理查德?lián)崦拿骖a。“有時候，你真讓我覺得難以置信，不過這位置的確太好了。”他拿起飲料單，“你說呢？喝香檳嗎？”
“當然，現(xiàn)在我們要做到盡善盡美。”
服務生把他們的兩杯酒端了過來，好久，在這令人心儀的沉默中，他們就這么并排坐著，享受著對方的親近。
理查德的眼睛追逐著在海邊漫步的兩個人，遠遠地看到他們并排齊步走著，在夕陽的映照下，金色的頭發(fā)閃閃發(fā)光。他從側面看著克里斯蒂娜，她的目光也追隨著海灘上的那兩個人影。
“一對戀人？”他輕聲問道，不想破壞這寧靜的氣氛。
克里斯蒂娜搖搖頭：“兩個女孩子，還很年輕，或許她們倆是好朋友。”
理查德瞇起雙眼，這時她們倆停了下來，面對面站著，互相看著對方，克里斯蒂娜說得對，那是兩個女孩子，大約十四五歲的樣子。個子較高的那位對稍矮一點的女孩說著什么，并向她伸出手去，矮個的女孩抓住她的手，她們之間的距離漸漸拉開，但她們的手仍緊緊地握在一起，接著兩個女孩子開始做著奇怪的動作。理查德想看看清楚，她們是不是在互相推搡。
“她們這是干嗎？是不是吵架了？”他看著克里斯蒂娜問道。
她的目光仍然盯著那兩個女孩，臉上浮現(xiàn)出微笑。
“不是，”她輕聲說，“她們沒吵架，他們在練習跳牛仔舞。”
理查德有些困惑：“什么？牛仔舞？”
兩個女孩子現(xiàn)在踏著同樣的節(jié)奏，海邊只有她們倆，她們傾聽著只有她們才聽得見的音樂。
克里斯蒂娜俯身向前，在理查德臉上親了一下。
“或者她們在跳恰恰，從這兒我看不到她們的舞步，你過去上跳舞課前從沒練習過？”
理查德笑了。“練習？那我干嗎還去上跳舞課呢？再說，我也不會因為練習跳舞去和女孩子約會的，那就一點也不酷了。”他又朝那兩個女孩子的方向看過去，“要是我去問我最好的朋友克里斯托夫，可不可以跳女孩的步子來陪我練習，那他肯定會揍我一頓的，要不就以為我有精神病，或者是同性戀。對男人來說，那就意味著友誼的終結。”
“真有所謂的男人友誼？”
理查德點點頭：“克里斯托夫生活在慕尼黑，所以我們很少見面，可我們?nèi)匀皇呛芎玫呐笥�，我的老天，我們認識也要有三十五年了。”
“你們最后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
理查德想了想。“那是什么時候的事了？等等，他結婚的時候，七年，不對，是八年前。”
克里斯蒂娜笑了。“你們可真是最要好的朋友，密不可分。”
“有什么不對？好朋友也用不著老是見面，我們常常通電話，寫寫信，男人間的友誼和女人間的友誼是不一樣的。”
“你怎么會知道，女人間的友誼又是怎樣的呢？”
理查德指指海邊的那兩個女孩，這時她們倆已經(jīng)并排躺在沙里了。
“你看她們倆，就很典型，從我姐姐那兒，還有我的朋友圈，我也知道一些。女孩子每天早上一起去上學，在教室里并排坐在一起，每天六個小時，就連課間休息也在一起，然后一起回家，分別吃午飯，飯后還要通半小時的電話，約好一小時以后見面，這些在男孩子身上是不會發(fā)生的。”
“也并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這樣的，這只不過是偏見而已。”
理查德拿過克里斯蒂娜的手，親了一下。“我想，大多數(shù)女孩子都是這樣的，這是人的基因在作怪。你們總想保持某種聯(lián)系，女人會兩人約好一起去廁所，她們換穿衣服，一起去逛街購物，互相訴說各自的愛情故事，等等，等等。有時我會覺得挺叫人羨慕的，你那時是怎么樣的呢？”
“我一個人去上廁所。”
理查德笑了。“你就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
他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膝蓋上，她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膝蓋上，他的另一只手在她的手上畫著圈，他們五指相握。
“我當時肯定也差不多是這樣，至少某段時間。你知道嗎，還是小姑娘的時候，對這大千世界總是懷有害怕心理，至少我覺得害怕。要是突然間有一個女孩在你身邊，那一切就變得簡單了許多。我曾經(jīng)需要一個女友，讓我有勇氣去面對生活。”
理查德溫柔地按了按她的手指。“男孩子也一樣，他們要找他們的難兄難弟，和自己一樣的膽小鬼，在一起就覺得自己很強大。”
“但這只是最初的友誼”，克里斯蒂娜接著說，“以后一切都會改變，十二三歲的時候，我突然覺得那些和我不一樣的女孩子很棒。我想，人總是要尋找自己的反面，以了解自己會變成什么樣的人，但這也只會持續(xù)一段時間，人與人之間的區(qū)別就會顯示出來。”
理查德端詳著克里斯蒂娜。“男人也是這樣的。”
“是，最初肯定是一樣，但男人與男人的交往不一樣，男人間的交往與朋友本人有關、與朋友的個性有關、與他的幽默感有關、與他的自發(fā)性等等有關；對女人來說，更重要的是她們共處的環(huán)境，單身時認識的女友，如果她突然交了男朋友，沒那么多時間了，那她們之間就會有問題了；如果兩個女人都沒有孩子，其中一個當媽媽了，那也會挺困難的；要是一個女人不喜歡自己女友的丈夫，也很尷尬。你知道嗎，比起男人來，女人對外在的東西要重視得多，一切都得保持原樣，否則就很難維持友誼。”
理查德臉上的表情有些困惑。“我覺得你也太過悲觀了，我認識的女人中，幾乎都有最要好的女友。你不是也有多羅西亞和瑪麗恩嗎？”
“我也并不是完全反對女人間的友誼”，克里斯蒂娜試著解釋道，“我相信，每個人在不同的時期，出于不同的原因都有相應的朋友，或者說陪伴。但我身上所缺少的可能就是你先前說的那種基因，我不會和多羅西亞，也不會和瑪麗恩一起去上廁所的，我們也不會相互訴說各自的感情生活，而且小到細節(jié)，也不會每天通電話，這是不一樣的。”
一個念頭閃過克里斯蒂娜的腦際，她閉上雙眼，耳邊仿佛聽到安琪在電話里的聲音：“是我，你在干什么？”眼前仿佛看見：安琪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旁邊是克里斯蒂娜，她正用著安琪的口紅：她穿著安琪的皮大衣：正激動地對她講述著奧拉夫的安琪。理查德打斷了她的思緒，將她拉回到現(xiàn)實中來。
“克里斯蒂娜，回到地面上來，你剛才想什么呢？”
克里斯蒂娜想甩掉那些念頭。“在我過去的生活中，曾經(jīng)有過這么一個女友，至少我是這么想的，我曾經(jīng)對你談到過安琪，剛才我突然想起那些事，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我們那兩位舞蹈家還在嗎？”
她用眼睛在海灘上搜尋著那兩個女孩，理查德若有所思地看著克里斯蒂娜。
他覺得非常遺憾，安琪對她的傷害仍然如此之深，他真希望自己能幫幫她。
“她們走了，我看不見她們了。”
克里斯蒂娜俯身朝著理查德吻了一下。“我覺得她們倆很可愛，希望她們把牛仔舞學會了。”
她看著大海，然后拿起自己的酒杯，把剩下的香檳酒一飲而光。
“理查德，寫一篇關于上跳舞課的專欄，你覺得怎么樣？”
“好啊，只要不用我和你練習跳舞就行，我實在是一個很蹩腳的舞伴。上舞蹈課那段時間，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一次跳波蘭舞時，我還摔了一跤。”
克里斯蒂娜笑著摸了摸他的面頰。
“我能體會到，再喝一杯香檳，好嗎？我們倆在這兒，我很開心。”
理查德吻著她的手，瞇著眼睛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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