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直面舊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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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批評的目光打量著鏡子里的自己。
多羅西亞拽著我的上衣領(lǐng)子,從我的肩膀上捻起一根頭發(fā),看得出,她很滿意。
“完美!”她一邊說,一邊從頭到腳地端詳著我。
我對她的話有些將信將疑。
“妝會不會有點太厚了?”
“胡說,應(yīng)該讓那個傻瓜看看他都放棄了什么。我覺得棒極了。”
“多羅西亞,我這副扮相和電視劇里那些胸大無腦的女人一樣。”
“那是當(dāng)然了,誰叫這身衣服是我從道具間里拿出來的呢?而且我也只會打扮電視人物呀?”
她哈哈大笑。
我的身上是褐色針織衫、修長的褲子和長夾克衫。此外還有一件開胸很低、超級緊身的T恤衫,以及幾乎感覺不到、也看不出來的內(nèi)衣:即便是套上緊身褲也不顯露褲邊的T型內(nèi)褲,以及在穿低領(lǐng)衫時發(fā)揮障眼法功效的神奇胸罩。全套內(nèi)衣都是鮮紅色的。
“都是些老掉牙的電視小竅門,”多羅西亞一邊從袋子里掏出這些內(nèi)衣,一邊跟我解釋,“白罩紅,看不清。”
我算是服了。多羅西亞是她這行的專家,她把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F(xiàn)在我已經(jīng)和都市“白骨精”很接近了,就差自命不凡的神情了。
我撅起涂了深紅色唇膏的嘴,朝鏡子里的她拋了個飛吻。
“我還從來沒有這么招搖地去見我的稅務(wù)顧問呢。”
“記住,你施展魅力的對象可不是漢斯—赫爾曼。我倒真想看看,當(dāng)貝恩特見到你的時候,他的眼神會是什么樣。”
多羅西亞搓了一下手指上剩余的定型啫哩,抹在我最后一縷頭發(fā)上。
然后端詳著我的妝容。
“你的那位前女友安琪是不是總戴運動型胸罩,就是那種連下垂的奶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的白色棉布料?”
“多羅西亞!你現(xiàn)在怎么會想到這上面去了?”
“我只是說說而已。要是你有低聲下氣的感覺,就想想自己衣服里面穿的性感內(nèi)衣,你馬上就會有一種優(yōu)越感。”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安琪戴的確實是運動型胸罩。
我最后看了自己一眼,滿意地拿起挎包和汽車鑰匙。
我們一起出了門。多羅西亞沖我揮揮手,我發(fā)動了汽車。自從搬家以來,我第一次踏上往日回家的道路,去和漢斯—赫爾曼見面。
當(dāng)汽車駛上易北河大橋時,我有一種暈乎乎的感覺。
我痛恨為了錢而爭吵不休,討厭納稅聲明和分立賬戶,而且還要在幾個星期以后再見到貝恩特。前一天晚上,格奧爾格苦口婆心地勸我,在漢斯—赫爾曼提建議時一定要注意聽,有看法一定要提出來。
“既然貝恩特只要房子不要你,那么他就別指望你還會出錢還房貸。千萬別聽他想方設(shè)法讓你掏錢的鬼話。”
格奧爾格目光炯炯地盯著我。
“是你出錢供他上大學(xué),房貸的大部分也是你在還。現(xiàn)在他最起碼要為你留下的東西出個價。”
“可他從來都沒什么錢。”
“克里斯蒂娜,那再也不是你的問題了。你一定要態(tài)度強硬一些。”
我答應(yīng)他至少會努力。
他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樣子?對我的變化,他又會怎么想?
我把后視鏡轉(zhuǎn)向自己。瘦削的臉龐,光滑的頭發(fā),大大的眼睛。
這些化妝技巧都是塔比婭和多羅西亞教給我的。
夏洛特開口說道:愛蒂特突然回答: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
那種感覺有些奇怪。我認(rèn)識這里的每條道路,每棟房子,從這些街道上無數(shù)次駛過。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但我卻再也不屬于這里了。
心在痛。
夏洛特試圖寬慰我。
我深吸了口氣,把車駛進(jìn)稅務(wù)事務(wù)所的停車場。我沒有發(fā)現(xiàn)貝恩特的車,不過我來得也的確太早了些。我的脈搏越來越快,最遲再過半小時就會見到他了。漢斯—赫爾曼替我拉開門,微笑著,用半信半疑的眼光看著我。
“哎喲,漢堡人離婚后就是這個樣子?克里斯蒂娜,你真應(yīng)該早點離婚才對。對不起,我的意思是,你以前看上去也很不錯,請別誤解我的意思,不過現(xiàn)在嘛,你看起來可真的是……”
我朝他伸出手去。
“沒關(guān)系,謝謝,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
“好了,快進(jìn)來,我們可以馬上開始。我已經(jīng)把所有的文件都找出來了,而且想好了幾條建議。我跟貝恩特約的是半小時之后見面,看上去他不太樂意你把你的錢抽走,不過他這是自食苦果。”
我倆坐在辦公室里,漢斯—赫爾曼把他的建議解釋給我聽,而我則努力跟上他的思路。他用表格、數(shù)字和銀行對賬單,分解和剖析了我和貝恩特共同度過的十二年時光。
我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保持冷靜,腦子里想著:現(xiàn)在只是在談錢,不談感情,只談錢。
我全神貫注,因此直到漢斯—赫爾曼的女秘書把門打開的時候,我才抬起頭來。
突然之間,貝恩特站在我的面前。
我的心臟一下子停止了跳動。
他笨拙地先朝漢斯—赫爾曼,接著又向我伸出手。他避開我的目光,坐在第三把椅子的邊上,然后說:“怎么樣,你們已經(jīng)達(dá)成一些交易了吧?”
我驚愕不已,覺得喘不過氣來。
既沒跟我說一句話,也沒有任何問候,反而擺出一副好像我要騙他錢的樣子。
我的心頭不由得升起一股無名怒火。
漢斯—赫爾曼輕輕地碰了碰我的胳膊,用警告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微笑著轉(zhuǎn)向貝恩特。
“親愛的,我們根本不必在這里做什么交易。不過你也知道,我還負(fù)責(zé)處理這位不久以后就是你前妻的女士的會計事務(wù),所以,以后要是再有什么轉(zhuǎn)賬的話,也不關(guān)你的事了,F(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把她的事情解決完了,下面要談的是你倆的共同財產(chǎn)問題。”
他開始向我倆解釋應(yīng)當(dāng)如何拆分婚內(nèi)財產(chǎn)。
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不去看貝恩特上面,因此根本沒聽清他倆在說些什么。
貝恩特提問,漢斯—赫爾曼回答,而我則一言不發(fā),把一切都交給我的稅務(wù)顧問來處理。我不知道他們都談了些什么,腦子里只在想著我的內(nèi)衣和運動型胸罩。
“克里斯蒂娜,這樣處理可以嗎?”我嚇了一跳,看著向我發(fā)問的漢斯—赫爾曼。
貝恩特不耐煩地看著我。
“眼下我可是拿不出更多的錢了。”他說。
我根本就沒在聽,根本不知道他們指的是多少錢,又是為了什么。
漢斯—赫爾曼簡單地總結(jié)了一下,我強迫自己去理解他的話。
貝恩特要付給我一萬五千歐元,這是漢斯—赫爾曼要求他補償我的那部分房貸,為此貝恩特會去貸款。此外,他還要支付迄今為止由我們共同支付、而以后他要獨自承擔(dān)的那部分房貸。剩余的財產(chǎn)問題會在離婚時再協(xié)商處理。
在整個談話的過程中,貝恩特一次也沒有瞧過我。我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的膝蓋,他的側(cè)臉。在我的心中,只想著沖上去,搖晃他,沖他大喊。
我熟悉他身上的一切,他的襯衣是我買的,牛仔褲是我熨的,我觸摸過他的臉,曾經(jīng)睡在他的身旁。而他卻連看也不看我一眼。
兩個小時之后,一切都談清楚了。
至少漢斯—赫爾曼傳遞給我這個印象。他站起身來,跟我們兩個人握手,然后沖我眨了眨眼。
貝恩特跟在我的身后朝停車場走去。下樓之后,我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看著他。他往旁邊跨了一步,從我身邊繞了過去,輕輕摸了摸我的肩膀,說道:“那好吧,我們還可以打電話嘛,祝你今天愉快。”
“你不能這么對我不聞不問。”
“好了,克里斯蒂娜,我們不是什么都談過了嘛,而且我現(xiàn)在也沒興趣再談了。祝你今天愉快。”
我緊緊咬住下嘴唇,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憤怒以及隨著淚水涌出的絕望之情強壓了下去。
我渾身顫抖地看著他鉆進(jìn)汽車,駛離了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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