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此情可待成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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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綿秋雨一連下了幾天。
高四偉這幾天一直沒有出門。
一個蒼白無力的下午,好容易才見了點太陽。
太陽懶懶的,發(fā)出一點也不溫和的光,好像還會下雨。
高四偉身上搭了條毛毯,半躺在沙發(fā)上。他的背靠著沙發(fā)扶手,手里拿著一支煙,煙灰缸放在毛毯上。
他在想曾雨欣。
他總也摸不透曾雨欣的心思。
他想起剛認識曾雨欣的那段日子。從冬去春來的季節(jié)。經(jīng)過了炎熱的夏天,一直到現(xiàn)在,他和曾雨欣的關(guān)系似乎并沒有多大的進展。
曾雨欣從來不告訴他電話號碼。
他找她的時候,總是等在醫(yī)院門口。她好像不愿意讓別人知道他倆的關(guān)系,他們從來沒有看過一場電影,偶爾在一起吃飯也是撿僻靜的小餐館。
他不知道曾雨欣為什么要這樣做。
她也從來不對他談起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喜好。每次送她回家,都是到了距她家不遠的地方,她就讓他回去了。認識曾雨欣已有大半年了,他只去過她家一次。
他記得在一個下雨的日子,他在衛(wèi)西巷口一家商店門前避雨。
曾雨欣和一個女孩子從巷子里走出來。
她倆沒有打傘。
“我說你拿上一把傘,或者等雨停了再走吧。這么急著回去干什么呢?”那個女孩邊走邊說。
“沒關(guān)系,我喜歡淋點雨。”
高四偉聽見這聲音挺耳熟的,轉(zhuǎn)回頭看了一眼。
“小雨”他叫了一聲。
曾雨欣也看見了他,走到他面前。
“是你呀,在這里避雨,這是我的朋友小楊,我從她家剛出來。”她把小楊介紹給高四偉認識。
“這是高四偉。”
高四偉笑著對小楊點了點頭。
“那你先回去吧,小楊,別再送我了,瞧你身上都淋濕了。”
“好吧,既然留不住你,你就趕緊走吧。”
曾雨欣笑著對高四偉說:“這么點雨還需要避一避,我回家呢,如果你不怕淋雨,去我家坐一會兒吧。”
高四偉當(dāng)然不怕淋雨了,他和曾雨欣鉆入了雨幕中。
曾雨欣的家住在紅五星路的六號大院中。
這個院子原先是駐地官兵住著,由蘇聯(lián)專家修建而成的軍隊化結(jié)構(gòu)格局的排房,后來部隊駐到其他地方去了,這個院子便住進了各種各樣的人。
高四偉跟在曾雨欣身后進了院子大門,走到了最后一排。院子里的人都上班去了,沒有上班的也因為雨天而呆在了家里。
曾雨欣掏出鑰匙開了門。
這是一個布局雅致的知識分子家庭?繅堑囊粋大書柜顯示出主人的博學(xué)于素養(yǎng),一塵不染的家具擺放的錯落有序,家里雖然小了些,顯得比較擁擠,卻沒有凌亂的感覺。
曾雨欣遞給高四偉一條毛巾,讓他把身上的雨水擦干,并為他泡了一杯熱茶。
她拿出自己的影集,一張張的翻給高四偉看。
從相片上可以看出,曾雨欣很喜歡雪。她的許多照片都是在雪中拍的,有的站著,有的坐著,有的趴著......。最特別,最醒目的一張是,曾雨欣穿了件紅色的毛衣,趴在雪地中,手里還拿著一個雪球,身后的背景是紅色的磚墻,掛滿雪花的松柏樹。趴在地上的曾雨欣,神情是那么安詳,臉上透著純潔的光,讓人能感覺到那種青春的活力。
這是她十七歲時候拍的。
高四偉從影集中抽出了這張照片,要曾雨欣送給他。他看到曾雨欣那仍然濕漉漉的,貼在臉上的頭發(fā),散發(fā)著說不出的一種清香,內(nèi)心里涌起一陣沖動。
他情不自禁摟住了她。
她輕輕地掙脫了。
她對高四偉說:“你和我生活在兩個環(huán)境不同的家庭,你和我又是兩種不同追求的人;你追求的是商人所共有的目的——金錢,而我追求一種夢幻式的向往;一般說來,這兩種人互相鄙視,就像油和水一樣,同樣是液體,卻很難溶在一起,你不懂那種為世俗觀念所束縛的痛苦,所以你我只能做朋友,而不能有更深的發(fā)展。”
高四偉似乎明白了她的話,又似乎更為此迷惘。
他頭一次感到愛一個人原來是這么累。
他的童年不像別的孩子那樣,充滿陽光。他出生于64年代,他的童年是在動亂的年代渡過的。
在那個曾經(jīng)黑白顛倒的年代,他的父母帶著大哥和即將出世的二哥來到了這個同樣貧窮的村子里,生下了他的二哥。貧困的日子,還是越窮越能生,父母又生下了一個姐姐,但是由于意外,姐姐很小就夭折了。之后,父母生下了他,過著緊巴巴的生活。村子里的大孩子常常欺負他和他的兩個哥哥。上學(xué)的時候,學(xué)校了逃學(xué)成風(fēng),老師也沒有心思教課,所以他沒有讀完中學(xué)就開始干活補貼家用了。
幾年給人打臨時工的經(jīng)歷,以及生活中的許多不公平,造就了他在逆境中學(xué)會忍耐的性格,也堅定了他一定要出人頭地的信心。
他是個不怕吃苦的人,靠著自己的努力終于經(jīng)驗起一家像模像樣的小服裝店,他看不起身邊像胡小強一類的人,可他又不得不依靠他們。
他還是個善于抓機遇的人,他更希望自己未來的妻子是有個性,有能力的女孩子,能夠在未來的道路上同他一起奮斗。
他不喜歡依賴感太強的女孩子,而齊莉萍偏偏是這樣一個女孩子。他知道齊莉萍父母看不起他,但是齊莉萍很愛他,而且齊家的條件對他來說,也是個不小的誘惑,盡管齊莉萍不適合他,但是想到未來的道路。許多地方還得靠齊家,所以他對齊莉萍一直保持著不即不離的態(tài)度。
認識了曾雨欣,他才感覺到什么是一見鐘情,什么是相見恨晚。他開始考慮,婚姻的目的并不能只是為了某種欲望,那樣不會有真正的幸福。
篤篤篤,一陣敲門聲響起。
高四偉沒有理會。他不想有任何人來打擾他。
篤篤篤,敲門聲繼續(xù)。
他翻身下來開門。
門外竟然站著曾雨欣。
高四偉做夢也沒有想到曾雨欣會來找他。而且曾雨欣居然在那天晚上過生日時來過他家,竟然能找到他家。
他一臉驚奇,趕緊把曾雨欣讓了進來。
他給曾雨欣倒了一杯熱茶。
“你沒有打聲招呼,這里太亂來。”
“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亂。”
曾雨欣坐在了椅子上,他仍然坐回沙發(fā)上,開始聊天。
她給高四偉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她告訴高四偉,一年前她的第一個男朋友李欣,在一場車禍中喪失了年輕的生命。她對李欣談不上愛與不愛,只是因為李欣是她生命中第一個男朋友,所以有時也會想起他。
她還講起了自己身邊的幾個男孩子。她常常會無意間就傷害了他們,她無法接受他們付出的感情,她是個對生活不愿負責(zé)任的女孩子,她不愿意讓自己過早地走入婚姻生活中。
她還說:她不僅外表冷漠狂傲,而且心里還有一塊永不溶化的冰,因為生活曾留給他一片陰影。
高四偉說:你的年齡還小,許多事情你也許不懂,我愿意等你長大,我相信能夠溶化你心中的那塊冰。
她還告訴高四偉,她挺相信占卜相術(shù)的,曾經(jīng)有算卦的先生預(yù)言,她會走入空門。
他不明白,小小年紀(jì)的她,怎么會有這么多奇怪的想法。
整整一個下午,他和她聊了許多許多。
不知不覺天已經(jīng)黑了。
高四偉看了看手表。
“怎么,你晚上有約嗎?”曾雨欣問他。
他站了起來。
“怎么,難道你不食人間煙火?晚飯在這里吃吧,我出去買點東西。”
高四偉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了曾雨欣。
環(huán)視著凌亂的屋子,她想,高四偉平日一定很忙。
她認識高四偉已有大半年了,卻從沒有問過高四偉生意怎樣,也不問他平日都做些什么,她從不關(guān)心這些。
她說不清楚,自己對高四偉到底是怎樣的感情。
高四偉除了做生意的時間都陪著她,她可以感到高四偉是愛上了她。
可是,他們家是根本不會接受高四偉的。
那個年代沒有正式工作,沒有城市戶口,是被人看不起的。
沒多大功夫,高四偉買回了點心和香檳。
他知道曾雨欣喜歡吃甜食。
他們幾乎無聲地吃了晚飯。
曾雨欣突然不知自己該說什么了。
吃完晚飯,外面又下起了雨。
“今晚上我在你這里待一夜行嗎?”曾雨欣問。
高四偉先是一驚,而后又說:“你敢嗎?”
“那有什么不敢的,我媽恨不得我出了那個家門就別回去了。”她一臉煩躁的表情。
她因為不安心工作,被李主任尅了一頓,回家又被媽媽訓(xùn)了幾句,一摔門就出來了。
高四偉的目光直直地看著她。
他扳過她的肩頭,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他吻得很輕很輕。
他不敢碰她,更怕從此失去她。
她撲進了他的懷里。
他擁緊了她,熱烈地吻了起來。
.......
下了一夜的雨在天亮的時候停了。
曾雨欣睜開了眼睛?戳丝磯ι系氖㈢姡瑫r針指向了五點四十分。
她輕輕地坐了起來。
高四偉也醒了。
“起這么早?再睡一會兒吧,我這里不會有人打擾的。”
“不了,我不想讓你的家人知道昨晚我在這里。”她邊穿衣服邊說。
“那我送你去。”他坐起來穿衣服。
“不要。”她按倒他,輕輕地吻了他一下,“我一個人趕早晨第一趟車回去。”
她穿好衣服下了床,找了一張紙。
她從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支筆,在紙上寫了一首李商隱的《無題》詩:
昨夜星辰昨夜風(fēng)
畫廊東畔畫廊西
身無彩鳳雙飛翼
心有靈犀一點通
她又在背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有時間給我打電話吧。”
“一會兒起來我就給你打。”他看著她說。
她又吻了吻高四偉,出門走了。
曾雨欣出門沒走多遠,就碰見了迎面走來的胡小強。
鬼知道他起這么早干什么。
曾雨欣側(cè)過頭沒有理他,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望著她的背影,胡小強知道她昨晚一定在高四偉那里。
他沒有回家,徑直來到了高四偉家。
一陣敲門聲。
高四偉以為曾雨欣又返了回來。
門外站著胡小強。
他滿臉詫異。
“你早。”他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對胡小強說。
“早,昨晚一定過得很好吧。”胡小***邪地笑著說。
“什么意思。”
“我碰見她了。”
胡小強進了屋子,坐在沙發(fā)上,問高四偉要了一支煙。
“我沒想到,你真的拆了我的臺。不過,我不介意,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別在她手里栽了跟頭,雨欣這小丫頭心眼壞著呢,別以為她是個啥好東西。”
他點燃了煙,吸了一口,吐出個大煙圈。
“呵,我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平日里以為你們有多好呢,看不出來都是些假正經(jīng)。”
他把沒洗吸完的煙狠狠的扔在了地上,踩了兩腳,站起了身。
“不耽誤你睡覺了,我也該回家做個好夢了。”
聽著胡小強走遠的腳步聲,高四偉狠狠的啐了一口,“媽的,什么東西,吃不到葡萄的狐貍總會說葡萄是酸的。”
他又想起了為他付出許多的齊莉萍。他知道自己欠她的太多了,他想用一種方法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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