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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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鄰家妹妹在這東大街里賣花為生,這街上沒有遮陽避雨之所,她時(shí)常日曬雨淋,甚是辛苦。因身著粗布衣,頭無金銀飾,若遇刮風(fēng)下雨的,也沒法進(jìn)得街邊店鋪避躲。她為這病了幾場。前兩日大雨,她淋回家便倒床不起,還險(xiǎn)些丟了性命。她家里還有老母親需要照顧,我?guī)筒涣耸裁,便想著來求二爺,在這街上筑了遮檐,讓她平日里上工時(shí)不必再受日曬雨淋之苦。”
龍二聽得有些傻眼,呆了半天問:“就這樣?”
居沐兒點(diǎn)頭。
龍二又想笑了:“姑娘,你鄰家妹妹日曬雨淋病倒了,與我何干?莫說你妹妹,就是這東大街做買賣的都病了,難道全要栽到我的頭上?”
居沐兒臉色一僵:“我不是這個(gè)意思……”
龍二卻不容她把話說完:“姑娘,你覺得我該當(dāng)個(gè)大善人,我卻不愿做這冤大頭。此事不必議了,我現(xiàn)在就回復(fù)你,不可能!”
只為了一個(gè)賣花小姑娘能有地方遮陽擋雨,他龍二就要為這整條街筑遮檐?她道她是誰呢!
這居沐兒有膽子敢提,他卻是不愿聽了。
“二爺,筑檐之事于二爺來說也是件能賺錢的好事。”
“龍某賺錢的門道成百上千,不差這一樁。”龍二很不客氣,“居姑娘請便吧。”他要趕人了。
“二爺。”居沐兒亟亟喚了一聲。她緊抿嘴角,有些惱有些急,壓低了聲音道,“二爺,我若有法子讓二爺有正當(dāng)理由離開這里,不必再回去應(yīng)付惱人的應(yīng)酬,二爺就答應(yīng)修筑遮檐,如何?”
龍二挑眉,心里很驚訝。居然又變出激將法了?
居沐兒聽不到龍二的回話,急忙小聲道:“適才我在外頭等候之時(shí),茶莊小哥便說二爺有貴客。我聽得一二聲女子嗓音,知是女客。待得二爺抽空來見我,聲音里并無愉悅,所以斗膽推斷,二爺與人敘話并不開懷。我用此事與二爺交換如何?若我能讓二爺既不惹惱那位貴客,又有適當(dāng)?shù)睦碛善蚕滤x開,二爺便在這東大街上修筑遮檐,如何?”
龍二看著居沐兒說得頭頭是道的模樣,忽覺此事甚有意思。他來了興致,說道:“我自己便有法子脫身,何須你多事?”
“二爺?shù)姆ㄗ樱ㄊ亲屜氯藖韴?bào)府里急事,需二爺回去處置。此法雖可行,但二爺也知道這多少讓人心里猜疑。以二爺?shù)纳矸,想必這招用了多次,那貴客必會認(rèn)為二爺是在找借口。而我的法子簡單方便,理由正當(dāng),絕無敷衍。二爺必是走得光明正大,貴客還要亟亟送你。”
這還真是有趣了。
龍二不在乎丁妍珊認(rèn)為他敷衍找借口,但居沐兒的話勾起了他的好奇,她夸下這?冢f得自信滿滿,他倒是很想知道她有什么辦法。
“你且說說,是何妙招?”
居沐兒搖頭:“二爺尚未答應(yīng)我的交換條件,我這法子一說,二爺自己用了,那我豈不是吃虧?”
誰稀罕你的法子!
龍二被她這話激得有些不快,但他一時(shí)也想不到她究竟能有什么辦法,好奇心已然被高高吊了起來,于是他回道:“好,就應(yīng)了你的,若你能做到你方才所言,有適當(dāng)?shù)皿w的理由讓我離開,我就在這東大街修筑遮檐。”
居沐兒滿意了。她點(diǎn)點(diǎn)頭,又確認(rèn)一次:“龍二爺一諾千金?”
“自然。”
有了龍二的保證,居沐兒舒了口氣,笑了。她問:“那位貴客是否能看到我們這邊的動靜?”
“你猜呢?”龍二有心逗弄。
“我猜能。二爺適才有轉(zhuǎn)頭看她。”
龍二臉上的笑容頓時(shí)有些僵,這人是真瞎還是假瞎?
居沐兒一邊伸手向桌上茶壺的位置摸去,一邊道:“二爺一邊說話一邊轉(zhuǎn)頭,從聲音是能聽出來的。”她摸到了茶壺,似乎是想給自己倒杯茶,“二爺不否認(rèn),那便是那貴客能看到我們。”
龍二緊抿嘴角,盯著她的眼睛。好吧,他確認(rèn)她是真的瞎子。
龍二自認(rèn)辨人有術(shù),與人談話,他向來能從對方的眼神和表情里看出真假虛實(shí)。居沐兒的五官里,其實(shí)眼睛是生得最美的,可惜纖長睫毛下面,漆黑的雙瞳沒有魂動的神采,這讓她臉上的表情沒有大變化的時(shí)候,整個(gè)人顯得十分淡定從容。
龍二此刻從她臉上居然看不出什么來。
于是他耐心等著,等著她把法子說出來他好駁斥回去。他不信她能有什么他想不到的妙招,也許她是誆他的,他等著挑她的錯(cuò)處。
居沐兒把茶壺拿起來,摸了摸溫度,掂量了一下重量。龍二盯著她的舉動,他不知道眼盲之人是如何自己倒茶的,他甚至惡作劇地想,如果此時(shí)他偷偷拿走她的杯子,她會不會直接把茶倒在桌上?
龍二的思緒還在轉(zhuǎn),卻見居沐兒一轉(zhuǎn)手腕,壺蓋翻落,整個(gè)茶壺里的水便朝龍二身上潑了過來。
噗的一下,一壺茶潑呆了龍二爺!
龍二始料不及,完全沒有防備地被潑個(gè)正著。溫茶迅速浸濕了他的衣裳,順著他的胸膛往下淌。
居沐兒柔聲細(xì)氣地說道:“二爺,回府換衣裳,切莫著涼了。”
龍二又驚又怒。那邊的丁妍珊已經(jīng)沖了過來,她來不及朝居沐兒罵,只趕緊掏出帕子為龍二擦拭身上的茶漬。一旁的茶仆也拿來布巾子,手忙腳亂地擦著。
居沐兒站了起來,欠身道:“我眼盲手抖,弄濕了二爺?shù)囊律眩媸菍Σ蛔×恕?rdquo;
龍二氣得肺疼,可惜發(fā)作不得。他咬牙應(yīng)道:“無妨。”
居沐兒點(diǎn)點(diǎn)頭,拿了竹杖點(diǎn)地,告辭離去。
龍二使了個(gè)眼色,李柯會意,悄無聲息地跟在居沐兒身后走了出去。
丁妍珊沒注意這些,她又急又怒:“就這么讓她走了?她分明是故意的,是不是她來求你何事你不答應(yīng)?不能讓她走,怎么都得給她點(diǎn)教訓(xùn)。”
“她是盲眼,你要如何教訓(xùn)?傳出去這話能好聽?”龍二一句話便把丁妍珊給堵了?商熘浪_是想極了要教訓(xùn)那個(gè)瞎眼姑娘!
丁妍珊咬牙,看看龍二身上那一攤水:“這秋寒傷人,你身上濕了,快些回府換衣裳吧。若是著涼生病,可就不好了。”
龍二點(diǎn)頭,施禮告辭。臨行讓掌柜送些好茶給丁妍珊帶回府,請尚書大人品品。說好了場面話,他便出門上轎,回府去了。
馬車一路疾駛,龍二思緒不停。他越想越覺得自己被那個(gè)盲女整了。被整完了,他還得全往肚子里咽。咽下去了,他還得信守承諾,往外掏銀子。
虧啊,真是虧大了!
龍二越想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