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
想至此,我不免嘆了兩嘆,抬頭望望天,天空湛藍(lán)如洗,暮風(fēng)將云朵吹得飄忽松散,有成群的烏鴉麻雀呼啦啦飛過,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其實生活還是很美好的。
從兜兒里摸出幾塊銅板放到張麻子的錢袋子里,我挽起袖子,操起案上殺豬刀哐當(dāng)哐當(dāng)砍下兩條豬腿,然后遞給丫鬟小桃道:“等會回去燉了。”
我喜歡吃豬腿,這不是個秘密,但我喜歡吃張麻子家豬腿的原因卻是個秘密,這個秘密除了小桃和醉花蔭的花魁瑤玉,就只剩我一個人知道——因為我喜歡云非白。
果然,小桃笑嘻嘻的說:“小姐,你又想云公子了。”
翩翩少年郎,冠蓋滿京華。我想京城里當(dāng)?shù)闷疬@句話的非云非白莫屬。
第一次見到云非白是在我克死了我的第六個未婚婿的第九九八十一日。那日他作為新近遷京,久負(fù)盛名的江南第一錢莊的少莊主,應(yīng)我阿爹的邀請前來甄府赴宴。
猶記得那是個蝶舞蜂忙,夕陽染幽草的黃昏,圓圓的夕陽像個摔爛的紅柿子掛在半空中。我坐在后花園里的一個亭子里滿嘴流油的啃著張麻子家的豬腿,忽聽一個聲音問我:“豬腿這么好吃嗎?”
我從碗里抬起頭來,這才發(fā)現(xiàn)旁邊不知何時站了個男子,藍(lán)衫廣袖,清雅溫潤,嘴角噙了絲微微笑意怔將我望著。
我抹了一把嘴,想了想鄭重答道:“淡定使人長壽,豬腿使人忘憂。”
他臉上閃過一絲錯愕,旋即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又問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又斟酌了一番,然后干脆利落的回答:“甄家老女。”
甄家老女這幾個字滿京城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縱然他才來京城不久,想必也早聽了我這個叫人如雷貫耳的大名。
我原以為他會面色一白,驚叫一聲,然后雙手捂胸奪路而逃。哪知他只是微微一愣,唇邊的笑意愈發(fā)的深,然后走到我面前來,從袖子里掏出一塊白色絹帕遞給我,道:“你嘴角的油漬還沒擦干凈。”
我驚了。倒不是因為我嘴巴上的油,而是第一次見人聽到甄家老女這四個字后,還能鎮(zhèn)定如斯,淡定如斯。于是,驚了之后,我望著他傻了。
等我回過神,他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翩翩風(fēng)姿,黑發(fā)如墨,我心里一動,頓時拍案而起,揚著帕子高聲叫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在一棵鳳凰樹下駐足,回過頭來,沖我微微一笑,道:“云非白。”
已記不得是他的這一抹笑醉了我的眼,還是他的那方白手絹惑了我的心,我忽然間就開了情竇,動了春心。簡而言之,我對他一見鐘情了,并且從此戀上他了。
但我的這個戀是暗的。作為一個一連克死了六個未婚婿的老女,我實在沒有理由正大光明的明戀。
暗戀讓人憔悴,也讓人沖動。
某日,我心情愁悶的去醉花蔭找瑤玉訴我對云非白的衷腸。她一聽,戳著我的腦袋,道:“敢愛敢恨才是真女子,似你這般畏畏縮縮,簡直丟人。那些個所謂被你克死的男人,是時辰到了,被閻王爺收回地府干活去了,與你何干?你且莫要庸人自擾,大大膽膽的去跟他表明心事。”
我那時喝了幾口酒,腦子模糊,一聽,深以為然,于是回去提了把菜刀去向云非白表白。
他當(dāng)時正在后院石桌前看書。我悄悄的爬上院墻,拿著菜刀,默默的在心里把我事先演練的表白過程在腦子里過一遍。
我開口叫他,他放下書朝我走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躍下墻,然后縱身撲上去將菜刀架到他脖子上,惡狠狠的問他:“我要嫁你為妻,你從是不從?”
他若答從,那么皆大歡喜。若是答不從,我便把鼻子一哼,惡狠狠的威脅他:“那我就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孰料,我正認(rèn)認(rèn)真真的溫習(xí)著,忽聽一個聲音響起:“阿離,你這是在做什么?”
哐當(dāng),我手上的菜刀掉地上去了。
我覺得他這個阿離真真是叫的美妙又動聽。雖則是第一次聽,我卻覺得親切的很。
我干哈哈一笑,指著他院子里栽的竹子,道:“我見你這院子的竹子長的頗好,想砍一根回去栽栽。”
他將菜刀撿起來,拿在手上,溫言笑道:“砍的竹子怎生栽的活,明日我著人給你送幾株去。”
我干干一笑。他個子高,院墻卻矮,是以,我騎在院墻上恰恰與他平視。
正是黑夜里,風(fēng)乍起,吹起他耳邊發(fā)絲,我一時看傻了眼。正怔然間,他卻忽然上前來握住我的手,微微蹙眉道:“夜里寒涼,怎生穿的這樣?
我一個激靈,從墻上滾下,落荒而逃。
佛說,人生總是充滿著變數(shù)和意外,以一顆平常心處之,方能拈花一笑,坐看庭前浮云變幻。
我深以為然。
但很顯然,我遠(yuǎn)遠(yuǎn)未達(dá)到這個境界。
狼狽奔逃回去后,我很是對月欷歔感嘆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