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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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思半晌,收了帖子。
臨赴約前我特特坐到銅鏡前梳了一個甚賢良的良家婦女發(fā)式,點了點唇又畫了畫眉,而后戴了一個黑紗斗笠遮住面容。
作為京城里人人皆識且聞風(fēng)喪膽的甄家老女,捂住臉偷偷摸摸相親是一種美德。
見面的地方是京城第一茶樓,萬客來。
門口車水馬龍熙熙攘攘,頗熱鬧。我一只腳剛踏進門,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人。
我剎步不及,一個踉蹌?chuàng)涞搅四侨藨牙铩5氖煜さ奈兜罁浔嵌鴣怼?br />
像是一顆石子猛地投到了湖里,我心里立即蕩了幾蕩。抬起眼,果然,是云非白。
他輕扣住我腰,將我穩(wěn)穩(wěn)扶起,面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而后松開手,微微笑著從我旁邊擦過。帶過一陣風(fēng),一陣淡香。
我急急轉(zhuǎn)身,下意識的想叫住他,卻奈何嗓子發(fā)干,一個字也發(fā)不出。
若不相見,便不相戀,若不相戀,便不相憶。我和他,如今只剩了這擦肩而過的緣。
怔了好半晌,我方才慢慢回神,斂了斂起伏心緒,在王媒婆的催促下匆匆上樓。
乍一見那個一連克死了六個妻子的江南客商,我很是驚艷了一把。西瓜肚,彎彎眼,香蕉臉,微微一笑,嘴巴便占據(jù)了半壁江山。長的很是濃墨重彩。
王媒婆將我們相互引薦介紹之后,便掩著嘴巴揚著帕子扭著腰退了出去。
我和彎彎眼面對面坐下,大眼瞅細眼,一時無話,氣氛略顯尷尬。
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將我一打量,手正搓了幾搓,又反搓了幾搓,終于率先開口,道:“姑娘可否將面紗掀起來?”
我勾手將面紗掀起,扯著嘴角,沖他端莊一笑。
他眼中精光一聚,面上頓時笑開了一朵花兒。迅速將圓凳往我面前挪了挪,瞇起彎彎月牙眼,向我道:“姑娘姓甄,是吧?”
我點頭。
他一拍手,月牙眼精光驟放:“絕配啊絕配,我姓賈!”
我干干一笑。
他把凳子繼續(xù)往我面前挪:“你一連克死了六個未婚婿,是吧?”
我沉思了一下,而后默默點頭。
他一聽,頓時把眼睛又彎了幾彎,將圓凳又往我面前挪了挪:“我一連克死了六個妻子!”
語畢,登時拍案而起,猛地撲上來捉住我的手,淚花灼灼:“絕配啊絕配啊!”
我被震了一震,正欲抽手,卻聽門“噗通”一聲巨響被踢開。
驀然回首,云洲那廝正在包廂門口處。
他眼睛從我和彎彎眼尚握在一處的手上掃過,眸色一動,微微沉了一沉,只一瞬,便斂了神色,望著我似笑非笑道:“真巧,原來阿離你也在這里啊。”
我覺得他那笑,瘆人的很。
言畢,未及我答話,他便施施然踱步進來,氣定神閑的撩開袍子倚桌坐下,自顧自的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然后做出一個微笑的表情,與顯然未見過這等世面而發(fā)愣的我二人道:“包廂滿了,只好到這兒來和兩位擠一擠了。”
我將手從彎彎眼肥膩膩的手中抽出,往袖子上抹了抹,與他干干一笑,正欲搭話,卻見彎彎眼猛地把腰一挺,背手大力咳嗽兩聲,姿勢甚優(yōu)雅的望向天花板,扼腕道:“這個……其實,我們在相親,怕是不甚方便……”
“哦,相親?”云洲把玩著手上杯子,目光沉沉暗暗明明滅滅望向我。
我默默的扯下面紗遮住臉皮。
作為一個高齡老女,相親被抓好比捉奸在床,面子上實在叫人掛不住。
“是啊,相親,這俗話說有緣千里來相會,我與甄小姐此乃真真是天造地設(shè),舉世無雙的好姻緣啊。”彎彎眼接過話,老面含羞,說著朝我投來脈脈含情一望。
我默默的低下眼。
“是么。”云洲那廝慢條斯理的將杯子扣到桌上,然后把嘴角一扯,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意,“既這樣,你們相你們的親,我喝我的茶,我不介意。”
我愕然。彎彎眼也怔了。
于是,兩個人的相親戲碼變成了三個人的沉默比賽。屋子里氣氛一時神秘莫測。
云洲那廝卻一派氣定神閑,一口一口的抿著茶。
其間,外面王媒婆畏畏縮縮探了腦袋進來,卻被他一個眼神掃過去,哆嗦著逃開了。
在我喝了四杯茶,咳了二十又二聲后,沉默終于被打破了。
這個沉默并非是我打破的,而是彎彎眼的一個小廝突然破門而入,一入門便跳起腳來哭嚎:“老爺啊,俺們家停在樓下的馬車被一起混賬官差以妨礙京城容貌為由拖走了,僅有的兩匹馬,也被驚跑了!”
彎彎眼頓時“嗝”了一聲,然后兩眼一翻,倒地了。
唔,這心靈也太弱不禁風(fēng)了點。
那小廝一口一個“我苦命的老爺”,撲上來對他又掐又搖又捏,折騰半日,彎彎眼終于幽幽轉(zhuǎn)醒,悲戚的握著他的手,淚花灼灼灼灼道:“快扶我起來,我得去找那兩匹馬,好幾兩銀子租來的呢。”
于是,主仆二人相扶相攙,抹著眼淚稀里嘩啦的出門絕塵而去。
我目瞪口呆。
聽得云洲那廝輕蔑一笑出聲,我抬眼,恰對上他眸子。
他涼涼的斜睨了我一眼,手扣著桌子,幽幽道:“好一出相親大戲啊。”
我肅然道:“過獎。”
他嘴角一抽,面上霎時黑了一層。頓了半晌,他忽然放下茶慢條斯理朝我踱步過來。
我覷著他涼涼的眼神,下意識朝后退了一步。
他拽住我,伸手將我頭上斗笠拿下,然后皺眉,道:“戴著個做什么?”
我愣了一愣。
他卻又握住我的手,道:“相親相完了,該回去了。”語畢,不由分說拉著我出了門。
人生無處不意外,于是,接下來,悲劇發(fā)生了。
本老女剛一出現(xiàn)在二樓樓梯口時,一個不幸認得我真面目的小二哥迎面走來,及見了我,一愣,俄而,嗷的一聲,扔下手中餐盤,狂奔而下。
他和張麻子一樣,一邊奔一邊尖叫:“唉呀媽呀,甄家老女啊。”
他娘的,云洲這個禍害。
霎時,樓上樓下,座上座下,但凡男子,紛紛奔逃。頃刻間,茶樓里就只剩了桃紅柳綠的女人們。
而女人們無一意外都將目光黏在了云洲身上。
于是空空蕩蕩且寂靜無比的茶樓里,出現(xiàn)了這樣一段對話:
“那個男的是誰?”
“好像是第一錢莊云府二公子哎。”
“那,那個女人是誰?”
“好像就是傳說中的甄家老女。”
“天……他、他們怎么會在一起?這老女又想出來殘害人家良家男了嗎?”
我從云洲手中搶過斗笠,一把砍到頭上,掩面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