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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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撐手起來,正欲接碗過來,云非白卻止住我,道:“我來。”
小桃嘻嘻一笑,將藥遞過去,緋紅著一張臉,很識趣的退了出去,出門時,還不忘甚好心的將門帶上。本老女也不免把老臉紅了一紅。
碗里正騰騰冒著熱氣,裊裊藥霧里云非白一張臉若隱若現(xiàn),卻仍可清楚瞧得嘴角噙著的盈盈笑意。我望著他的笑,心口間忽有某種東西絲瓜藤一樣絲絲纏上心尖,像是春風(fēng)過心坎,放眼望去,麥田綠油油,油菜金黃黃。
忽然間便沒來由的記起了之前。
是和此刻一樣的情形,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撲鼻的藥香,兩個相對而坐的人。我還是我,只是,對面的人卻換成了那個眉目耀眼的小小少年。
還是我八歲那年,云洲十一歲時,藥師谷我們在一起的那一百八十一天中的某一天。
已記不得那天是和他一起去莊子里偷人家紅薯回來路上淋了雨,還是被他掇竄著下水捉野鴨子掉到水里狠泡了一回,只記得是染了風(fēng)寒,發(fā)了熱。
他端了碗藥,坐到我床邊邊上,把我從被窩里拽起,哄著我喝。
我半閉著眼,哼哼唧唧扣著手指,死活不愿張口。
他引誘道:“明天我去偷柿子給你吃哦。”
我不理。
他便又道:“那去偷石榴!”
我不理。
他急了:“那偷了柿子,再偷石榴!”
我哼哼兩聲。
他把腳一跺,登時沉聲道:“再不喝,我讓你明天一天都吃不到豬腿!”
我轟的睜開眼,含淚憋屈將他望了望,憋屈的抱著碗,憋屈的將一大碗烏漆麻黑的藥咕嚕嚕灌了下去。記得那一碗藥苦的很,苦的我心肝狠抖了幾抖,手抖了幾抖,就連臉上掛著的被云洲那廝嘲笑為貓尿的淚珠子也抖了幾抖。
“阿離?”
我猛回過神。云非白已將一勺湯藥送到了我嘴邊。我在心里輕輕一嘆,本老女近來著實是思舊了些,一個不小心就把回憶給勾了上來。
我訕訕一笑:“還,還是我自己來吧。”
云非白彎起嘴角,又微微一笑:“阿離不喜歡這樣?”
我啞然。他并不知道,其實我打小就怕藥苦,每回生病必是閉著眼,憋著氣,仰脖子將藥咕嚕嚕一口氣灌下。但眼下這情形,我自是不好拒絕。
這頓藥喝的我十分艱難。好在,以往印象里苦的澀嘴的藥,就這么一口口喝下去,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苦味,只就是喝的我一把回憶剪也剪不斷,一下子老了幾歲。
將碗放到旁邊凳子上,云非白回身望了我一晌,忽然道:“剛才在想什么?”
我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打著哈哈撇過了話題。
他便上來攬了我身子,將我輕輕擁到懷里,摟著我好半晌,才慢慢開口,聲音有些低緩:“阿離。”
我下巴磕在他肩膀上,抬眼時,卻忽瞧見房梁頂上一只貓正立著爪子炯炯有神將我望著。一雙貓目里春情涌動。唔,又是一只思春的貓。
我下意識的應(yīng)了聲:“嗯。”
然后聞著他頸項間隱隱香氣,心里像是藏了七只母兔子,八只公兔子,母兔子們手拉手往上跳一下,公兔子們再拉手往下蹦一下,直蹦跶的本老女臉皮像潑了一層油,滾燙滾燙。
在這種情形下,我還能分出點神來猜測頂上那只貓從哪里來,是怎么鉆到本老女的屋里子的,又將往何處去,是公貓還是母貓,是已婚還是未婚,已婚的話是否已經(jīng)有房有車,未婚的話是否已從學(xué)堂畢業(yè),找到了工作等等問題,我十分的佩服我自己。
正興致盎然的一樁樁揣摩著,卻聽云非白道:“阿離,我喜歡你。”
我心口猛地一震。
他伏在我耳邊,輕輕嘆了口氣,“阿離,我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