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節(jié) 第九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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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兒嫁過來的那天,她總有那麼一種拿捏不住心神的感覺。一忽兒覺得臉上熱乎乎的,伴隨著是一種羞答答的模樣,又很靦腆的將頭掩在胸前,由心底的深處泛起一股股甜甜的蜜汁。一忽兒又似有小蟲在身上蠕動,抓得癢癢的、難耐的,接下來的便是一片熱乎乎、潮漉漉、模糊的感覺。一忽兒又感到心里燥熱得難耐,像是烈日炎炎下焦渴的秧苗,直勾勾的望著天上飄動的那朵云彩,哪怕像霧那樣的水汽飄落,也要瘋狂的,肆無忌憚的,把個憔悴的身心投入進(jìn)去,借以化掉那熾烈火焰般的灸烤。一忽兒又顯得有些厭煩,——日影似一張白紙,仍鋪在窗臺上,未有一絲揭動的跡象。它并不似月下老人那副體貼人的心腸,把兩顆火熱的、澎湃的、焦急的心攏到一起,緊緊的,不留空隙的搭入扣爿兒里。
夜,無可奈何的滑下了。灶間里充斥著焦熱和急不可耐的氣氛,又拌和著顫挲挲的聲調(diào)。德生把著那棵蔥一層一層的剝著。他把那棵蔥從頭到腳、一層層、一絲兒不掛的剝了個精光——白白的、嫩嫩的、紋路兒清晰可辯的,還飄散著蔥氏家族所特有的那股子體香……。
她躺在那里,“潑”的一聲,仿佛提起那傷痛記憶的釣鉤,好似梆子那個畜生又把她剝了個精光。她“啊!”的一聲,似一只剛從泥土里爬出的蟬蛹,而后又蛻下了那層皮的知了。她突然間失去了理智,猛的一掀,跌坐起來,連那條被子也被德生裹了去。“——咋了?”鮮紅的喜燭晃著光亮的火苗兒。德生喘著粗氣,一副很難看的樣子。——她終于倒下了;是心甘情愿的,就那麼直直的躺著——。她只是默默的流淚,一顆顆傷痛的淚珠兒滑出光殿、精舍,爬過耳際,滴滴的潛入了腦下的枕頭里。
夜,終于安靜了下來,無有了一絲風(fēng)吹草動的聲響,仿佛只有那濕重的水汽滑向草葉,慢慢的凝聚成寒涼的露珠。
春桃兒!那鍋燒糊了!春桃兒“!”的一聲,她猛的從那悠悠的記憶里驚轉(zhuǎn)過神兒來。德生站在了堂屋的門口。
德生是一個五尺半高下的漢子,長得圓腰闊背,松柏蒼勁;諸陽之首豐圓健正,額角崢嶸;山林起,丘陵、冢墓兩邊臥;邊城現(xiàn),輔骨、日角守天庭;雙片凌云扯出濃眉,引向山林,滴出重棗,似珍珠般黑晶透亮,恰窗戶般演出心靈;山根、準(zhǔn)頭架峻峰聳梁;蘭臺、廷蔚擁捧出截筒懸膽;食蒼、祿蒼捋成一線,擺出仙、福二庫;承漿隱現(xiàn),地閣方圓,只那膚色和穿戴及具普通,有著莊稼人那麼一種樸實無華的性格。
德生是個老疙瘩,他的爹娘在36歲上才得了他。相泮二人皆似誠實之布谷,壤德之水土,男耕女織,勤儉持家。雙鴦24歲上逢初子,擇名德才,壯年入軍,后轉(zhuǎn)于地方,業(yè)已成家,舉家皆在外地過活兒。復(fù)攆六個肖生,又降女,擇名德琴,與德生相距六庚,也已出嫁。
德生在汊河屯中是一個飽蘸之墨筆,入社那年便被選上了會計。汊河屯中此時象他這種飲墨潤腸之人,卻也有幾張黑嘴兒,但,通過院試、鄉(xiāng)試①,汊河屯中秀才之名非他莫屬。當(dāng)然,那只不過是汊河屯的人們對他實實在在的一種評價。他的文化程度并不高,打邊去棱、掐頭去尾,只剩初小的文化程度。他的先上既無進(jìn)士②,祖冢上也未有一棵蒿草而立,皆是平庸之奧草。他家并非是一個蟲蛀積谷,柜堆金玉的富康之源來為他一直的滴汁研墨,而是一個有著莊稼人及具普通的疏粒之囤。
德生突出給人們的顯著特點就是‘餓’。當(dāng)然,他的這種‘餓’,并不是腸鳴肚響的那種,也不是將他人的食糧塞入自己口中的那種,更不是虛風(fēng)拂花柳的那種,而是秧苗索取營養(yǎng)潤澤的那種。
德生在小時侯,可以用那句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來形容他的家人對他的寵慣。而他,正是在這種驕寵之下,忘乎所以、瘋野成性。上墻爬籬笆,下塘捉魚蝦,抱樹摸梨棗,持棍斗狗鴨……真所謂百無禁忌,各具特色。常常掀網(wǎng)而逃,摸縫而溜,人們時常踏檻提訴。忽的一日,他被捉進(jìn)學(xué)館,似被裝進(jìn)籠中之鳥雀。俗話說:不被牢籠,不受陶鑄。德生也就是在文化知識的陶鑄下,慢慢的收斂了野性,逐漸的剪掉了瘋枝野蔓。有人說:墨汁喝多了就好比是喝酒,越喝越塌實;而那些徒有虛表之人則越來越張狂?刹痪褪沁@樣。毛澤東主席在莫斯科共產(chǎn)黨和工人黨代表會議上曾發(fā)表過言論: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當(dāng)然,毛澤東主席只是根據(jù)那個年代社會的時局而言,而這里只是說某些胸?zé)o點墨之人的那種張狂,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那種性格,這里只不過是一種比喻。德生也就是從一個小周處③或者說是一塊頑石,慢慢的經(jīng)過文化知識的風(fēng)化,變成了一塊貪婪的、饑餓的而又柔軟的海綿。俗話說:聚沙成塔、積水成淵。而荀況④的《勸學(xué)》篇也就恰恰的體現(xiàn)在了德生這個莊稼人的身上。
當(dāng)然,人有好的一面,就得有壞的一面;矛盾的雙方都是互相依賴而又互相生存的。一朵花兒開得再鮮艷,它也得有不盡人意之處,它也得靠綠葉的襯托,否則也就沒有紅花還須綠葉配的說辭了。
①院試、鄉(xiāng)試:明、清兩代的科舉考試制度,共分四級:院試(即童生試)、鄉(xiāng)試、會試和殿試。本作者在這里所指的院試、鄉(xiāng)試皆是由汊河屯中的人們和其大隊的負(fù)責(zé)人對德生的評價。
②進(jìn)士:為歷代封建王朝科名中最高榮譽;实墼诘钔⑸希瑢囦浫〉呢暿坑H自策問,以定甲第。錄取分為三甲:一甲三名,賜“進(jìn)士及第”的稱號,第一名稱狀元(鼎元),第二名稱榜眼,第三名稱探花;二甲若干名,賜“進(jìn)士出身”的稱號;三甲若干名,賜“同進(jìn)士出身”的稱號。二、三甲第一名皆稱傳臚,一、二、三甲統(tǒng)稱為進(jìn)士。
③《晉書。周處傳》周處,字子隱,東吳太守周魴的兒子。
④荀況(約前313-前238),戰(zhàn)國后期趙國人,古代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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