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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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鷗小時候的某個周六早晨,祖父江千鶴從大學(xué)回到家里,微微閉目坐在江家沉重?zé)o比的太師椅上。江鷗和她哥哥姐姐們的稚嫩童聲默默念誦《戰(zhàn)國策•魏策四》之《唐雎不辱使命》,身為高中教師的江波拿著黑檀木戒尺,神情凜然地注視著面前幾個孩子,準(zhǔn)備在他們答不出問題的時候,就拿戒尺狠狠地打一下。
江家懲罰孩子的戒尺是高級黑檀木做成的,大約一尺長,二寸寬,半寸厚,極重,更殘忍的是,上面有一排排小銅釘,打下來鉆心地疼。尤其是木尺的硬邊拖過手心,就像小刀劃過一樣。
“按長幼次序說說對‘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的理解。”江波手拿黑檀木戒尺,神色凜然地望著幾個孩子。
江千鶴很是滿意地聽著孫子孫女們背誦、理解,然后睜開熠熠生輝的智慧雙目,字字鏗鏘地教育幾個子孫:“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于人也,不可不忘也。老祖宗的這句話說得非常好,你們一定要牢記并身體力行。”
幾個小孩子怯怯地望著父親江波手中的黑檀木戒尺,齊齊沖祖父說:“謝謝祖父教導(dǎo),我們一定謹(jǐn)記教誨在心。”
神情凜然的江波終于露出了微笑,揮手讓幾個孩子離去,他開始坐在那兒與老父親恭恭敬敬地交流社會人生大事。
江鷗剛走出正房,看見自己前幾天撿的小黃狗蜷縮在西廂房門口,眼神憂郁。她跑過去逗它開心,又從廚房里偷偷拿了一小塊臘肉給它吃。這時,只聽見“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的聲音傳來,接著是一個小和尚鸚鵡學(xué)舌般的稚嫩聲音:“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正津津有味地吃臘肉的小黃狗忽地沖倆和尚跑去,汪汪汪地叫著。朱紅色如意門處,膽小的小和尚嚇得一屁股蹲到了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江鷗一邊叫小黃狗不要咬人,一邊趕緊跑過去,拉起身子像是篩糠的小和尚,問他叫什么名字。得知小和尚叫慧覺后,江鷗便要剛買菜回來的養(yǎng)母跟她一起給慧覺“叫魂”。
夏英說:“慧覺回來吧。”
江鷗回應(yīng)說:“慧覺回來了。”
見慧覺不那么緊張了,江鷗又跑到廚房里給他拿臘肉吃。誰知,慧覺看著臘肉就像是看見怪物似的趕緊跑,引得小黃狗又躥上來咬他,并沖他汪汪直叫;塾X又一屁股蹲到了地上。問了之后,江鷗才知道,慧覺前不久在普度寺偷偷逮了青蛙吃,被方丈圓通發(fā)現(xiàn)后實施杖罰,所以慧覺現(xiàn)在看見肉就恐懼萬分,不停地用黑黑的小手擦著流淚的眼睛。這時,江鷗才注意到慧覺的小手非常粗糙,忙問怎么回事,才知道是在普度寺經(jīng)常砍柴、擔(dān)水、洗衣、做飯造成的。慧覺說著哭了,又褪去肩膀上的衣服給江鷗看,還能看見他稚嫩的肩膀上被扁擔(dān)壓得紅腫一片:“在普度寺,只有我的師父虔誠可憐我,那些師兄看我小,都使喚我干活,叫我給他們洗腳、搓澡、洗衣服……我稍微做得不好,他們就向方丈圓通告狀,圓通就責(zé)罰我,叫我經(jīng)?巢瘛(dān)水、做飯,甚至搬石頭。每年最快樂的日子,也就是跟著虔誠師父出來化緣了。”
江鷗用手輕輕地?fù)崦塾X紅腫的肩膀,慧覺怔怔地望著眼前的江鷗,這會兒魂魄稍安之后,才發(fā)現(xiàn)她那雙美麗清澈的大眼睛長得很像他娘的大眼睛,慧覺很快就又哀傷起來了。
“你又怎么啦?”江鷗急急地哄勸慧覺。
“我想我娘,我娘死了,在我剛有記憶的時候就死了,我現(xiàn)在就只記著她的一雙大眼睛。你的眼睛很像我娘的。”
“我媽媽也死了,在我還沒有記憶的時候。”小江鷗拿著胸前用扣針別著的小花手絹給自己擦淚,又給慧覺擦,哄他不哭,可是自己卻又止不住哭。兩人一時惺惺相惜起來,越來越感覺很熟悉的樣子。小孩子家都是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江鷗摸著小黃狗的頭,又摸慧覺的頭,說光頭不好看,又在他的光頭上仔細(xì)搜索著什么:“記得和尚頭上都有點兒,你的怎么沒啊?”
慧覺說:“方丈說我不夠點戒疤的資格,不是好和尚。”江鷗趕緊勸比自己大幾歲的慧覺不哭,又說他的眼睛很好看,瞳仁是深褐色的,像是晶瑩剔透的琥珀,又像是大海一眼望不到底兒,里面好像有亮晶晶的小星星……二人就這么哭著笑著,笑著哭著,竟勝似親兄妹。江鷗拉著慧覺的手來到她睡覺的西廂房參觀。西廂房里,江鷗的小床頭處擺放著生母的遺像,慧覺一下子驚呆了,說她長得很像他的母親,說著又傷心起來,又說不想當(dāng)和尚。
江鷗生就一副菩薩心腸,對慧覺可憐得要命,忙拉著他的手來到北房,給幾個大人說讓慧覺留下來,不讓他當(dāng)和尚了。誰知,來到北房里一看,虔誠和尚早已經(jīng)跟江千鶴抱在了一起,哥哥弟弟地哭喊著。原來,慧覺的師父虔誠就是江千鶴的親哥哥江千城。當(dāng)初,江千城因為不好好讀書,被他的父親拿著黑檀木戒尺打碎左手骨后,出家為僧了。
江鷗見幾個大人痛哭流涕,忙拿著小手絹給他們一一擦著淚,她自己卻又哭得不行。最后,她小心翼翼地摸著江千城爺爺?shù)淖笫,問他手現(xiàn)在還疼不疼。
“好孫女,你以后可要記住好好讀書,爺爺這次回來,看見你們其樂融融,我真后悔當(dāng)初干嗎不好好讀書。”虔誠和尚抱著小江鷗一陣親。
“爺爺,那您就留下來吧,別再當(dāng)和尚了,也別讓慧覺哥哥當(dāng)小和尚了。”江鷗留戀萬分地緊偎著虔誠,并且拉著慧覺的手。
“爺爺不能回來,我還要照顧你的慧覺哥哥,他親爹將來可能會去普度寺尋他。”
眾人問虔誠:“慧覺的父親是何許人也?”
“慧覺的父親是個當(dāng)官的,姓宋……”虔誠剛說到這里,便聽到有人在用力拍打江家的如意門,大聲叫嚷:“和尚好像在這家……”說這話的是一群來者不善的人。
虔誠和慧覺再不敢逗留,趕緊喬裝打扮了一番,二人頭上戴著假發(fā)套,扮作祖孫,匆匆離開江家。霧氣沉沉,江家的朱紅色如意門前,江鷗和慧覺緊緊拉著彼此的小手,哭著不愿意分離,最后被幾個大人唏噓著勉強分開。
虔誠和慧覺走后,小江鷗嗚嗚地哭了一整天,晚上睡覺還在想他們倆安全離開了沒有。以致起床晚了,耽誤了背誦屈原的《離騷》。
“你的姐姐哥哥一大早就起來背誦《離騷》,就你懶惰!”黎明中,江鷗在迷迷糊糊中被江波聲色俱厲地喚醒。揉揉眼睛,看著神情凜然的父親,又看著他手中拿著的那把黑檀木戒尺,江鷗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拿起床頭柜上的書就跑,然后站在院子里正對北房門口的地方呼哧呼哧地喘氣——之所以站在這里,是因為江鷗知道祖父在北房里住,他雖然嚴(yán)厲,但是現(xiàn)在年齡大了,很知道疼惜孫男娣女,萬一父親不依不饒地用戒尺打自己,祖父聽到了或許可以救她。
這時,江鷗聽見父親喊:“考查《離騷》的時間到,都到北房你爺爺那里去!”
江濤正在東耳房的抄手游廊處唧唧哇哇地背誦,江如在西耳房的抄手游廊處背誦,聽到父親呼喚,按照長幼有序的規(guī)范魚貫而入北房,即江濤規(guī)規(guī)矩矩走在最前面,江如緊隨其后,江鷗第三。
北房太師椅上,江千鶴端然而坐,睜大熠熠生輝的智慧雙目,巡視著幾個依序而入的孫子孫女。江波畢恭畢敬地走到老父親坐的太師椅旁,表情嚴(yán)肅地拿著黑檀木戒尺盯著幾個孩子。雖然答不出問題只會挨一下,卻足以讓他們銘記終生,江波追求的就是這種效果。
江濤和江如的古文背誦都順利過關(guān)了,而且還講了對《離騷》里的名句“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理解。
江千鶴批講說:“從字面上看,這句話的意思是,清晨,我吮吸著木蘭花上的墜露,傍晚,我餐食著菊花瓣上的蓓蕾。屈原是在用木蘭和秋菊比喻君子的志行,飲露是表示自己不與世同污,化用了鳳凰非露水不飲,非煉食不食的典故。菊本高潔,秋菊落英也是如此……”博學(xué)多才的江千鶴又給孩子們講了鳳凰非露水不飲,非煉食不食的典故,說鳳凰是傳說中的神鳥。在中國人的心目中,它是“百鳥之王”,它美艷而清高,一身錦羽,能帶給人吉祥如意,其翅碩大,據(jù)說能翔于九天之外。
江鷗忽然想起不久前背誦的《詩經(jīng)•大雅•卷阿》中的“鳳凰于飛,翙翙其羽”,于是問江千鶴:“爺爺,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字面指鳳和凰相偕而飛,后人經(jīng)常用鳳和凰比喻比較優(yōu)秀的男人和女人,意即男人和女人的愛情非常和諧美好。”
“我昨天見了慧覺哥哥,覺得他也非常優(yōu)秀,我們倆手拉手玩得非常開心,是不是也可以比喻為‘鳳凰于飛,翙翙其羽’?”
“不妥,不妥,愛情只屬于成人。”
“我和慧覺哥哥長大了,應(yīng)該就可以‘鳳凰于飛,翙翙其羽’了吧?”
“小小年紀(jì),竟這么早熟,該打!”旁邊站著的江波早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厲聲厲色地說,“差點兒忘了,江鷗還沒有背誦《離騷》。”
因為起床晚了,準(zhǔn)備不充分,江鷗背著背著卡殼了,最后,只有乖乖地伸出左手挨戒尺:“爸爸,您打輕點兒,我以后再也不敢睡懶覺,再也不敢‘鳳凰于飛,翙翙其羽’,我以后一定好好背誦古文……”看著江波手中的黑檀木戒尺,江鷗怯怯地說著,恐懼萬分地看著江波手中拿著的黑檀木戒尺,像是看見魔鬼似的撒腿逃出了北房。
“回來!”北房里江波沖江鷗喊,眼看江鷗跑得更歡,江波便沖出去一把抓住了她,“你馬上就要上學(xué)了,我今天打你戒尺就是要讓你長長記性:懶惰者不用心讀書,最終將一事無成!”
“爸爸,打輕點兒啊。”江鷗哀哀地祈求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伸出左手。
江波拿起手中的黑檀木戒尺對準(zhǔn)江鷗的小手打去,誰知竟打空了,江鷗的左手迅速躲到了背后。
江波本不想狠狠地打江鷗,現(xiàn)在被她一而再地戲弄,盡管江鷗不是故意的,但足以令江波這個做父親的生厭:“你的哥哥姐姐從來都不是你這樣的,你媽媽嬌慣你,助長了你的懶惰習(xí)氣。前些天你頑皮不用心讀書,我用黑檀木戒尺只是輕輕地打了你,今天再不重重打你,你長大難有出息。”說著,拽住江鷗的左手,一戒尺打了下去。
這一黑檀木戒尺打下去,江鷗疼得發(fā)出了一聲凄厲慘叫,接著暈厥了過去。醒來,那種鉆心的疼痛依舊,左手已經(jīng)被夾板固定住了。幸虧夏英精心照顧江鷗,經(jīng)常按照骨科老中醫(yī)的囑咐,用中藥接骨散外敷,治療時間長達四個月之久,才最終沒留下后遺癥。
童年時被黑檀木戒尺打的事,連同事發(fā)當(dāng)日的情景成為了江鷗一生的記憶。從此,她非常認(rèn)真、刻苦地讀書學(xué)習(xí)。而“鳳凰于飛,翙翙其羽”的典故也深深地留在了她的腦海里。
江鷗瞪大眼睛,看著正手扶如意門的老和尚說:“您是大爺爺?”江鷗又看著個子矮小的年輕和尚問:“你是慧覺哥哥?”
須眉白如霜的老和尚已經(jīng)從回憶中清醒過來,伸出右手,嘴里念道:“阿彌陀佛,貧僧法號虔誠。”
年輕和尚則向江鷗“阿彌陀佛”打招呼,說:“對,你就是小江鷗,我念念不忘的小江鷗!”
江鷗看到這倆和尚,真是又驚又喜,混沌的大腦清醒了很多。
原來,在普度寺出家的江千城帶著徒弟慧覺來鳳凰山,早晨突然做了一個夢,夢見他來到了一個古老的四合院,大門是雕琢精美華麗的大紅色如意門。進大門后看到第一道院子,南面有一排朝北的倒座(南房),自此向前,經(jīng)過二道門(垂花門)進到正院。這二道門是四合院中裝飾得最華麗的一道門,是由外院進到正院的分界門。在正院,小巧的垂花門和它前面種植的海棠樹、養(yǎng)金魚的荷花缸、盆景石榴等,構(gòu)成了一幅充滿生機的庭院圖景。正院中,北房南向是正房,房屋的開間進深很大,臺基較高。這時,江千城驟然聽到正房里傳出來一聲呵斥:“你不去南房私塾里背誦古文,在那里瞎轉(zhuǎn)悠什么?”恍惚間,江千城已經(jīng)坐在了南房私塾里,手拿古文唧唧哇哇地念誦起來,不時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著自己的父親,趁父親輔導(dǎo)別的孩子時,江千城終是耐不住頑劣之心,偷偷溜出了南房私塾,跑到了四合院里的魚缸處捉錦鯉玩兒。這時,江千城驟然聽到身后有人叫:“孺子不可教也,家法伺候。”話音剛落,突然感到左手劇烈疼痛,掌骨已經(jīng)被黑檀木戒尺打得粉碎……就這么醒來,動了思念故園之情,想想鳳凰山離老家只有100多公里,便帶著徒弟慧覺回來了。
一家人坐到了客廳里,很自然地說起了自家人,提及弟弟江千鶴已死,虔誠不覺淚水盈眶。接著,又提及了江波。夏英征詢江鷗的意見:“鷗兒,媽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么勸說你們父女了,我可以把你和石青的事告訴你爺爺嗎?讓你爺爺給你指點指點迷津,好不好?”
江鷗黯然點頭,很是憂郁地坐在客廳里,她的對面正坐著年輕的和尚慧覺,她因石青而躁亂的心逐漸平靜下來;塾X默默注視著江鷗,一時間內(nèi)心激情涌動,卻又千言萬語難以述說。二人的注意力很快地集中到了夏英身上,她在給虔誠細(xì)細(xì)講述江波、江鷗父女因為石青互相結(jié)下怨氣的事。
聽著夏英的講述,圍繞石青和江鷗發(fā)生的這些傷感的事再次牽動了江鷗的心,她沉默地坐在那兒淚流不絕。對面的慧覺聽完之后也止不住唏噓著。良久,沉默的江鷗突然哽咽著對虔誠說:“爺爺,我想跟著你出家當(dāng)尼姑去。”
夏英正給虔誠和慧覺斟茶,聽江鷗此言,嚇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了沙發(fā)上。“鷗兒,你不要嚇唬我,媽經(jīng)不住你嚇的啊。”爾后又放聲大哭起來,“我該怎么辦?老頭子現(xiàn)在醫(yī)院急救,生死未卜,女兒又想出家。鷗兒啊,媽就是害怕你出意外才不去照顧你爸的,你……你竟然想要出家?”
虔誠緩緩而言:“鷗兒,爺爺雖然是個和尚,但是我不主張你出家。你知道嗎?每一次走進塵世化緣,回普度寺后,我都是久久不能平靜,尤其是看見自己的親人,我對你們的眷戀之心就像是游子之于故土。離開了你們,我的悲愴凄涼心境只有自己可以感知!你們現(xiàn)在還小,擁有親情,所以,你們會不自覺地忽視它的存在,錯誤地認(rèn)為愛情是一生一世,感覺失去愛情,就像是失去了整個世界!如果你們失去親情、失去父母,那么你們一定會更后悔,因為給予你生命的父母可是只有一個!先不說你父親,就說你的養(yǎng)母夏英,你出家首先就對不起她。你就像她親生的孩子一樣,她對你的養(yǎng)育之恩,你能報答得了嗎?”虔誠唏噓著:“如果我的父母還在,我現(xiàn)在就想還俗,我要伺候他們,盡管我的左手被父親打成了殘疾,他那是恨鐵不成鋼啊!”
江鷗已經(jīng)被虔誠的話語觸動了內(nèi)心。
慧覺一時有了話題,對江鷗說:“妹妹,我真的很羨慕你,羨慕你有父有母。知道嗎,我一直在內(nèi)心刻畫父母的樣子,可是畫不出來,因為我娘在我剛有記憶的時候就死了,為官的父親則從未謀面。我原來恨父親拋棄了我和母親,現(xiàn)在不這樣想了,我甚至在想,如果父親來找我,我跟著他生活,被他天天打罵也是幸福的,縱使被打死在他的身邊,也勝似與青燈古佛相伴。”又提及了不得已成為和尚后的悲慘經(jīng)歷,慧覺指著自己的眼睛說:“記得你小時候說我的眼睛很漂亮,深褐色的眸子,深邃似海。要不是師父幫我四處求醫(yī),恐怕早已經(jīng)失明了。”
見江鷗困惑,慧覺很心酸地提及了小時候因為吃青蛙肉,竟出了貽害終身的事。原來,青蛙體內(nèi)藏有一種叫雙槽蚴蟲的寄生蟲,高溫甚至也殺不死的。當(dāng)時,慧覺因為貪吃肉,沒有將青蛙肉充分煮熟,結(jié)果這種寄生蟲進入了身體里,寄生在了腎臟周圍和眼睛里,產(chǎn)生了一種使這些組織局部浮腫或膿腫的液,促使他的腎臟周圍出現(xiàn)了膿腫,腎功能非常不好。這種寄生蟲又侵入了眼球里后,引起了角膜潰瘍,視力減退。
慧覺又對江鷗說:“你知道我的個子為啥長不高嗎?就跟我打小經(jīng)常挑水、擔(dān)柴、背石頭有關(guān)!”說著他褪去肩膀的衣服讓江鷗看。只見慧覺的肩膀上的骨頭凹陷得非常厲害,而且那一處幾乎沒有皮肉,可以想象,從小到大慧覺的雙肩承受的壓力有多大。
江鷗輕輕地?fù)崦塾X的肩膀,眼淚瞬間洶涌而出;塾X癡癡地望著江鷗的眼睛,說:“妹妹,佛門并不是你們想象的那么無憂,不只是沒事念念經(jīng)卷那么閑適。”
在虔誠和慧覺的教育下,江鷗坦言道:“不知道為什么,身處這樣的環(huán)境中,我總是說不出的郁悶痛苦。”
慧覺癡癡地看著江鷗的大眼睛,喃喃而言:“我又想起了俺娘。”
江鷗一時對慧覺的身世充滿了好奇:“我好想聽聽你娘的故事。”
“還是叫我?guī)煾附o你說吧,我聽說的有關(guān)俺娘的故事都是他告訴我的。”
正在和夏英說話的虔誠緩緩道:“要說慧覺的母親,必須先說他的父親,因為他的父親是產(chǎn)生一切煩惱痛苦的萬惡之源;塾X的父親是……”剛說到這里,只聽見有人敲江家大門,嚷道:“是不是倆和尚進了這家?”
江鷗開門后見是幾個派出所的人,心里一驚,問:“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嗎?”
派出所的人出示證件,說:“剛接到群眾舉報,說有倆和尚出沒城鄉(xiāng)各個角落,大肆行騙,現(xiàn)在好像在你家里,我們要進行檢查。”
虔誠和慧覺出示了自己的和尚證件,才未被當(dāng)作假和尚抓進派出所。盡管沒事,終是吃驚不小,一時也想不起來說慧覺的出身了。正在這時,虔誠的BP機上顯示信息說,鳳凰山佛教大會上有要事相商,找不著他,要他速速趕回。
夏英給在醫(yī)院里守候江波的江濤打電話,得知江波已經(jīng)脫離危險,便將此消息告訴了牽掛江波的虔誠。虔誠再無牽掛,和慧覺決定自此離去。
“我相信,明年你一定會考上理想的大學(xué)!”在江家朱紅色如意門前,慧覺癡癡地望著江鷗清澈美麗的大眼睛。這會兒江鷗不再覺得不好意思了,與慧覺相視片刻:一個是烏黑瞳仁,里面清晰地映現(xiàn)出一個年輕和尚;一個是深褐色瞳仁,里面很是清晰地出現(xiàn)了一個清純美麗的少女。此刻,少女的一雙大眼睛里的冰冷已經(jīng)蕩然無存,開始閃爍著柔和、溫暖的光芒,她心里的那團邪火已經(jīng)燃燒殆盡。江鷗和慧覺雖然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拉著手哭著叫著不愿意分離,只是矜持地站在那兒緩緩揮手作別,但是他們的心卻是無比貼近。就這么目視著衣袂飄飄、身形瘦弱的慧覺消逝在轉(zhuǎn)角處,默默注視著轉(zhuǎn)角處余下的一縷陽光,江鷗的內(nèi)心突然感到空落落的。
醫(yī)院里,江波被搶救過來后,聽說出家為僧的江千城返回江家大院尋根問祖,于是趕緊打的回家?墒,待他回到家,江千城已經(jīng)離去了。不久,傳來出家為僧的江千城圓寂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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