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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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叔說:“老董同志,我們把您請來一次也不容易,您聽我慢慢說。咱們這里不但糧食緊張,草也緊張,要不寒冬臘月還能去放牛?就這些牛也養(yǎng)不過來了。牛是大家畜,是生產(chǎn)資料,誰殺了誰犯法。殺又不能殺,養(yǎng)又養(yǎng)不起。去年我就對老杜說,如果你再讓母牛懷了犢子,我就扣你的工分。誰知道這些家伙讓所有的母牛都懷了犢。老董同志您替我們想一想,如果不把這個家伙閹了,我們生產(chǎn)隊就毀了。我們?nèi)ツ陮⑷^小牛扔到膠州集上,心里得意,以為甩了三個包袱,可還沒得意完呢,它們就跑回來了。不但它們跑了回來,它們還帶來了兩個小牛,用棍子打都打不走。我們的保管員用棍子打牛還被人家告到公社革委會,硬把他拉到城南苗圃去辦了一個月的學(xué)習(xí)班——寧愿下陰曹地府,不愿進(jìn)城南苗圃——說他破壞生產(chǎn)力,反革命,打瘸了一條腿,至今還在家里趴著……”
老董同志打斷麻叔的話,說:“行了行了。老管,您這樣一說,我更不敢動手了,我要把這頭牛閹死,也要進(jìn)城南苗圃學(xué)習(xí)班。”說完,抓起一把土搓搓手,站起來,瘸著腿,走到自行車前,蹬開支架就要走。
麻叔搶上前去,鎖了老董的車,將鑰匙裝進(jìn)口袋里,說:“老董,你今天不把這頭牛閹了你別想走!”
老董同志臉漲得青紫,嘴唇哆嗦著起了高聲:“你這人怎么這樣?!”
麻叔笑著說:“我這人就這樣,你能怎么著我?”
老董同志氣哄哄地說:“你這人簡直是個無賴!”
麻叔笑著說:“我就是個無賴,您怎么著?!”
老董同志說:“這年頭,烏龜王八蛋都學(xué)會了欺負(fù)人,我能怎么著您?貧下中農(nóng)嘛,領(lǐng)導(dǎo)階級嘛。管理學(xué)校嘛!”
麻叔說:“老董同志,您也別說這些難聽的話,您要是夠朋友,就給我們把這個禍害閹了,您要是不夠朋友,我們也拿您沒辦法。但是您的手表和自行車就留給我們,我們拿到集上去賣了,賣了錢去買點麥穰草喂牛,把人民公社的大家畜全都餓死,也是個很嚴(yán)重的問題。”
老董同志說:“老管你就胡扯淡吧,餓死牛與我有屁的關(guān)系?”
麻叔說:“怎么會沒有關(guān)系呢?全公社的牛都餓死了還要你們獸醫(yī)站干什么嗎?還要你這個獸醫(yī)干什么?人民公社先有了牛,才有你這個獸醫(yī)。”
老董同志無可奈何地說:“碰上了你這號的刁人有啥辦法?怪不得人家說十個麻子九個壞,一個不壞是無賴!”
“隨你怎么說吧,反正這塊形勢就明明白白地擺在這里,干不干都隨你。”麻叔笑嘻嘻地說著,把手腕子夸張地舉到耳邊聽著,說:“好聽好聽,果然是好聽,一股子鋼聲銅音兒!”
老董同志說:“你把表給我!”
麻叔瞪著小眼,說:“你有什么憑據(jù)說這表是你的?你說它是你的,但你能叫應(yīng)它嗎?你叫它一聲,如果它答應(yīng)了,我就還給你!”
老董同志惱怒地說:“今日我真他媽的倒了霉,碰上了你這塊滾刀肉!好吧,我閹,閹完了牛,連你這個王八蛋也閹了!”
麻叔說:“閹我就不用您老人家動手了,去年春天我就讓公社醫(yī)院的快刀劉給閹了。”
老董同志摸出刀子,說:“麻子,咱把丑話說到前頭,這頭牛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可要負(fù)完全徹底的責(zé)任!”
麻叔說:“有個屁的三長兩短?那玩意兒本來就是多余之物!”
老董同志揚起臉,對我們說:“廣大的貧下中農(nóng)同志們做證,我本來不想閹,是麻子硬逼著我閹的……”
麻叔說:“好好好,是我逼著你閹的,出了事我承擔(dān)責(zé)任。”
老董同志說:“那好,你說話可要給話做主。”
麻叔說:“老先生,您就別啰嗦了!”
老董同志看看雙脊,雙脊也斜著眼睛看他。老董同志伸著手剛想往它尾后靠,它甩了一下尾巴就轉(zhuǎn)到了杜大爺背后。杜大爺急忙轉(zhuǎn)到它的頭前,它一甩尾巴又轉(zhuǎn)到了杜大爺背后。杜大爺說:“這東西,成了精了!”
老董同志看看麻叔,說:“怎么樣?麻子,不是我不想干。”
麻叔說:“看剛才那個吹勁兒,好像連老虎都能騸了,弄了半天連個小公牛都治不了!把刀子給我,您到一邊歇著,看我這個沒上過獸醫(yī)大學(xué)的老農(nóng)民把它閹了!您吶,白拿了國家的工資!”
老董同志臉漲得青紫,說:“麻子,你真是狗眼看人低!老董我今天不閹了它我就頭朝下走回公社!”
麻叔說:“您可別吹這個牛!”
老董同志也不說話,彎下腰就往雙脊尾后靠。它不等老董靠到位,就飛快地閃了。老董跟著它轉(zhuǎn),它就繞著杜大爺轉(zhuǎn)。牛韁繩在杜大爺腰上纏了三圈,轉(zhuǎn)不動了。杜大爺鬼叫:“毀了我啦……毀了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