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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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聲隆隆不斷,為今夜的事端更加重了緊張。玉兒帶著蘇瑪來到清寧宮時,已到了入夜時分。
在寢宮內(nèi)候了不多時,前去傳報(bào)的阿納日便隨著一位華服婦人走了出來。哲哲一襲天水碧色絲質(zhì)寢衣,烏絲隨意綰于腦后,未施半點(diǎn)粉黛,卻膚若凝脂面帶桃花,說不出的華貴與柔情。
玉兒上前一步道福請安:“玉兒拜見姑姑!”
哲哲親切地上前趕緊把玉兒扶起:“快起來!你大半夜急著見我,有什么事?”
玉兒表情肅穆,讓人看不出心思:“剛才海蘭珠姐姐請我去了一趟,說有要事相告。”
哲哲眼神一動:“哦?”
玉兒小心翼翼地說道:“她問我,想不想知道,是誰殺死八阿哥的?”
哲哲大感驚訝:“是誰?是誰這么大膽?”
玉兒放緩語調(diào),慢慢說道:“是她自己。”
哲哲一怔:“什么?”
玉兒看著哲哲的眼睛,一字一句:“她說她為了要嫁禍于你,不惜毒殺自己親兒,還要我配合作證,等皇上回來,讓皇后娘娘死無葬身之地!”
哲哲面色大變,又急又怒沖口而出:“胡說!八阿哥絕不是她殺的!她最恨的是你,要嫁禍也嫁禍你,豈會聯(lián)合你對付我?”
玉兒見哲哲大怒之下已經(jīng)說出自己要的答案,臉上換上從容的神色,略略站正身體,平靜說道:“除了兇手之外,沒人知道八阿哥死的真相!姑姑怎么肯定八阿哥不是海蘭珠姐姐殺的?”
哲哲額上微微冒出汗水,仍強(qiáng)作鎮(zhèn)定:“本宮……本宮猜想的!”
玉兒淡淡一笑:“這里只有咱們姑侄倆,姑姑何必裝糊涂?姑姑英明,自然知道八阿哥是怎么死的,也知道姐姐最恨的是我,只要在姐姐耳邊說兩句,借她的手殺了我,姑姑再出面為我討回公道,治姐姐的罪!連環(huán)殺人雙手不但不沾血,還贏了掌聲面子呢!”
話已至此,哲哲自知多說無益,冷哼一聲:“你姐姐病糊涂,看來你也病糊涂了!”
玉兒凄然地彎了彎嘴角:“跟姑姑相比,我們姐妹倆確實(shí)是糊涂透頂!不過糊涂人也有清醒的時候,姐姐已經(jīng)知道是誰害死八阿哥了,等皇上回來,姐姐自然會向皇上告狀,皇上如何寵信她,姑姑您不是不知道吧?”
哲哲心上一驚,神色凜然:“你敢威脅我?”
玉兒微微一笑,一語雙關(guān)地說道:“玉兒只想提醒姑姑,夜長夢多,反正姐姐病重吃苦,如能讓她早點(diǎn)解脫,皇上就不用為了她日夜?fàn)繏,姑姑不但做了件好事,從此也可安枕無憂!而我,自然也會忘記八阿哥是怎么死的。”玉兒的笑容意味深長,望向姑姑的眼神從容而鎮(zhèn)定。
哲哲心領(lǐng)神會,沉默盤算半晌,卻沒有立即答復(fù),待到心意已定,才抬眸凝視玉兒,苦笑道:“玉兒呀,你的本事可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姑姑真是低估你了!”
玉兒嘴角上揚(yáng):“姑姑從小疼愛玉兒,玉兒能有今天,還不是跟姑姑學(xué)來的?玉兒還得好好多謝姑姑呢!”
窗外,積蓄一夜的大雨終于落下,濺起盛京一派繁華下的滿目泥濘。
“格格,夜深了。今夜恐再無多事了,您還不睡嗎?”
永福宮內(nèi),已然是夜深人靜,小太監(jiān)在玉兒身邊撥一撥流淚紅燭上跳躍的火花,噼啪輕響,照亮了玉兒略顯憔悴的面容。
玉兒只是輕輕揮手,仍癡癡細(xì)聽著窗外的瀝瀝雨聲。
事情至此,怕是再也沒有完結(jié)……
“格格,格格!”蘇瑪一邊疾步進(jìn)門一邊輕聲呼喊。
玉兒略一抬頭,心里已經(jīng)有了定數(shù):“怎么樣?”
蘇瑪壓低聲音:“一切如格格所料,宸妃娘娘‘久病不醫(yī)’,升天了!”
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玉兒仍是無話。
“知道了,你們退下吧。”
“是。”蘇瑪和小太監(jiān)應(yīng)聲退下,房間里終是又重歸寂靜。
玉兒略略勾了勾嘴角,然而苦笑未成弧度,眼淚卻是先一步落下了。
塵歸塵,土歸土。離開這污濁塵世,未免就不是解脫。還記得八歲那年,自己無意跌倒被蛇咬傷,當(dāng)時海蘭珠不顧侍婢的勸阻,一心為自己吸毒,以致中毒昏迷。那時的自己是多么心心念念地希望替她受罪,甚至用性命相抵……就如她愛護(hù)自己一般。
然而時過境遷,當(dāng)時還是稚童的兩人,又怎么會想到若干年后,會有這樣生死相脅的雨夜?
看著手上留下的舊傷,玉兒只覺身心疲憊,撫上臉頰,竟早已是滿臉淚水。
姐姐,不要怪妹妹如此狠毒。只是這深宮之中,你早已經(jīng)失去八阿哥這個期望,而我還有福臨,還有他的未來要守護(hù)。
思及此,玉兒抹去淚水,臉上只剩默然和平靜。
“王爺!請留步,待我……”
“滾開!”
門外傳來蘇瑪與男子的爭執(zhí)聲,知道是誰來了,自然也知道他是為何而來,玉兒更多了幾分平靜,坐正了身體,看著紫紅大門被猛然推開。
站在門口的,正是不多時前心心念念盼望著前來救自己的人,一身戎裝凜然,像極了初次見到他時英姿颯颯的模樣。
“玉兒!”多爾袞急切上前,雙目赤紅。玉兒朝跟隨進(jìn)來阻攔的蘇瑪看了一眼,蘇瑪立刻會意不再言語,一躬身退了出去。
見房門被重新關(guān)好,玉兒才好整以暇地喚了一聲:“王爺。”
多爾袞顯然沒有什么心情守禮,急急責(zé)問:“宸妃是怎么死的?告訴我!”
玉兒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站起身拿起桌上備的茶盅,為多爾袞倒了一杯清茶:“王爺連夜趕到,一路辛苦了。”
多爾袞并不去接,明白一切地連連痛苦搖頭:“你……我不是趕來救你了嗎?你知道我拼了命也會保你母子周全,她始終是你親姐姐……”
玉兒鎮(zhèn)定異常:“親姐姐又如何?你和皇太極,難道不是親兄弟嗎?”
多爾袞震驚之下定定地看著玉兒,半晌才說出一句:“你變了……”說罷自己也忍不住苦笑起來,“其實(shí),你根本不需要我,不是嗎?”
話已至此,似乎絕無轉(zhuǎn)圜。多爾袞痛心轉(zhuǎn)身就要離開,突然聞得背后有人呼喊:“多爾袞!”還不及反應(yīng),一個溫?zé)岬纳眢w已經(jīng)將他緊緊擁住。
身體的熱度一下點(diǎn)燃了兩顆灼熱的心,玉兒像藤枝一樣纏住多爾袞,像懷抱著自己最珍最重的寶物,抱住他的臉頰讓他俯下身,吻他的額頭,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唇……深深地,幾乎要將自己的舌頭化作血肉融進(jìn)眼前男子的身體。多爾袞如同被巫術(shù)定住,幾乎無力反抗,漸漸沉醉在玉兒火熱的柔情中。這是他熟悉的,那個強(qiáng)勢、熱情、乖張,無可比擬無法馴服的玉兒,也是讓他愛到發(fā)狂的人……
玉兒放開多爾袞,后退一步,緩緩揭開頸扣,雪白的脖頸上貼身懸掛著一塊白色晶石,猶如欲滴的淚珠。
玉兒看著多爾袞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多爾袞,你還記得你的諾言──一生為我傾力而戰(zhàn)嗎?”
多爾袞渾身一顫。
是啊,他怎么會忘記,她的一顰一笑連同那段一起度過的時光,早已經(jīng)和那句誓言一起刻入了他的骨髓,成為他這一生最大的劫數(shù)和命運(yùn)。
他也記得,這一切開始的那天,陽光晴好,遠(yuǎn)沒有今夜凄冷的離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