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五回 云中子進(jìn)劍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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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白云飛雨過南山，碧落蕭疏春色閑。
樓閣金輝來紫霧，交梨玉液駐朱顏。
花迎白鶴歌仙曲，柳拂青鸞舞翠鬟。
此是仙凡多隔世，妖氛一派透天關(guān)。
不言紂王貪戀妲己，終日荒淫，不理朝政。話說終南山有一煉氣士，名曰云中子，乃是千百年得道之仙。那日閑居無事，手?jǐn)y水火花籃，意欲往虎兒崖前采藥。方才駕云興霧，忽見東南上一道妖氣，直沖透云霄。云中子打一看時(shí)，點(diǎn)首嗟嘆：“此畜不過是千年狐貍，今假托人形，潛匿朝歌皇宮之內(nèi)，若不早除，必為大患。我出家人慈悲為本，方便為門。”忙喚金霞童子：“你與我將老枯松枝取一段來，待我削一木劍，去除妖邪。”童兒曰：“何不用照妖寶劍，斬?cái)嘌�，永絕禍根？”云中子笑曰：“千年老狐，豈足當(dāng)吾寶劍！只此足矣。”童兒取松枝與云中子，削成木劍，吩咐童子：“好生看守洞門，我去就來。”云中子離了終南山，腳踏祥云，望朝歌而來。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不用乘騎與駕舟，五湖四海任遨游。
大千世界須臾至，石爛松枯當(dāng)一秋。
且不言云中子往朝歌來除妖邪。只見紂王日迷酒色，旬月不朝，百姓皇皇，滿朝文武議論紛紛。內(nèi)有上大夫梅伯與丞相商容、亞相比干言曰：“天子荒淫，沉湎酒色，不理朝政，本積如山，此大亂之兆也。公等身為大臣，進(jìn)退自有當(dāng)盡的大義。況君有諍臣，父有諍子，士有諍友。下官與二位丞相俱有責(zé)焉。今日不免鳴鐘擊鼓，齊集文武，請(qǐng)駕臨軒，各陳其事，以力諍之，庶不失君臣大義。”商容曰：“大夫之言有理。”傳執(zhí)殿官：“鳴鐘鼓請(qǐng)王升殿。”紂王正在摘星樓宴樂，聽見大殿上鐘鼓齊鳴，左右奏：“請(qǐng)圣駕升殿。”紂王不得已，吩咐妲己曰：“美人暫且安頓，待朕出殿就回。”妲己俯伏送駕。紂王秉圭坐輦，臨殿登座。文武百官朝賀畢。天子見二丞相抱本上殿，又見八大夫抱本上殿，鎮(zhèn)國武成王黃飛虎抱本上殿。紂王連日酒色昏迷，情思厭倦，又見本多，一時(shí)如何看得盡，又有退朝之意。只見二丞相進(jìn)前，俯伏奏曰：“天下諸侯本章候命。陛下何事旬月不臨大殿。日坐深宮，全不把朝綱整理，此必有在王左右迷惑圣聰者。乞陛下當(dāng)以國事為重，無得仍前，高坐深宮，廢弛國事，大拂臣民之望。臣聞天位惟艱，況今天心未順，水旱不均，降災(zāi)下民，未嘗不非政治得失所致。愿陛下留心邦本，痛改前轍，去讒遠(yuǎn)色，勤政恤民；則天心效順，國富民豐，天下安康，四海受無窮之福矣。愿陛下幸留意焉。”紂王曰：“朕聞四海安康，萬民樂業(yè)，只有北海逆命，已令太師聞仲剿除奸黨，此不過疥癬之疾，何足掛慮？二位丞相之言甚善，朕豈不知。但朝廷百事，俱有丞相與朕代勞，自是可行，何嘗有壅滯之理。縱朕臨軒，亦不過垂拱而已，又何必嘵于口舌哉。”君臣正言國事，午門官啟奏：“終南山有一煉氣士云中子見駕，有機(jī)密重情，未敢擅自朝見，請(qǐng)旨定奪。”紂王自思：“眾文武諸臣還抱本伺候，如何得了。不如宣道者見朕閑談，百官自無紛紛議論，且免朕拒諫之名。”傳旨：“宣！”云中子進(jìn)午門，過九龍橋，走大道，寬袍大袖，手執(zhí)拂塵，飄飄徐步而來。好齊整！但見：
頭戴青紗一字巾，腦后兩帶飄雙葉。
額前三點(diǎn)按三光，腦后雙圈分日月。
道袍翡翠按陰陽，腰下雙絳王母結(jié)。
腳登一對(duì)踏云鞋，夜晚閑行星斗怯。
上山虎伏地埃塵，下海蛟龍行跪接。
面如傅粉一般同，唇似丹朱一點(diǎn)血。
一心分免帝王憂，好道長，兩手補(bǔ)完天地缺。
道人左手?jǐn)y定花籃，右手執(zhí)著拂塵，近到滴水檐前，執(zhí)拂塵打個(gè)稽首，口稱：“陛下，貧道稽首了。”紂王看這道人如此行禮，心中不悅，自思：“朕貴為天子，富有四海，‘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雖是方外，卻也在朕版圖之內(nèi)，這等可惡！本當(dāng)治以慢君之罪，諸臣只說朕不能容物。朕且問他端的，看他如何應(yīng)我。”紂王曰：“那道者從何處來？”道人答曰：“貧道從云水而至。”王曰：“何為云水？”道人曰：“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東西。”紂王乃聰明智慧天子，便問曰：“云散水枯，汝歸何處？”道人曰：“云散皓月當(dāng)空，水枯明珠出現(xiàn)。”紂王聞言，轉(zhuǎn)怒為喜，曰：“方才道者見朕稽首而不拜，大有慢君之心；今所答之言，甚是有理；乃通知通慧之大賢也。”命左右：“賜坐。”云中子也不謙讓，旁側(cè)坐下。云中子欠背而言曰：“原來如此。天子只知天子貴，三教原來道德尊。”帝曰：“何見其尊？”云中子曰：聽衲子道來：
但觀三教，惟道至尊。上不朝于天子，下不謁于公卿。避樊籠而隱跡，脫俗網(wǎng)以修真。樂林泉兮絕名絕利，隱巖谷兮忘辱忘榮。頂星冠而曜日，披布衲以長春�；蚺铑^而跣足，或丫髻而幅巾。摘鮮花而砌笠，折野草以鋪茵。吸甘泉而漱齒，嚼松柏以延齡。歌之鼓掌，舞罷眠云。遇仙客兮，則求玄問道；會(huì)道友兮，則詩酒談文。笑奢華而濁富，樂自在之清貧。無一毫之北礙，無半聲之牽纏�；蛉鴧⑿摰�，或兩兩而究古談今。究古談今兮嘆前朝興廢，參玄論道兮究性命之根因。任寒暑之更變，隨烏兔之逡巡。蒼顏返少，發(fā)白還青。攜簞瓢兮到市廛而乞化，聊以充饑；提鋤籃兮進(jìn)山林而采藥，臨難濟(jì)人。解安人而利物，或起死以回生。修仙者骨之堅(jiān)秀，達(dá)道者神之最靈。判兇吉兮明通爻象，定禍福兮密察人心。闡道法，揚(yáng)太上之正教；書符箓，除人世之妖氛。謁飛神于帝闕，步罡氣于雷門。扣玄關(guān)，天昏地暗；擊地戶，鬼泣神欽。奪天地之秀氣，采日月之精華。運(yùn)陰陽而煉性，養(yǎng)水火以胎凝。二八陰消兮若恍若惚，三九陽長兮如杳如冥。按四時(shí)而采取，煉九轉(zhuǎn)而丹成�？缜帑[直沖紫府，騎白鶴游遍玉京。參乾坤之妙用，表道德之殷勤。比儒者兮官高職顯，富貴浮云；比截教兮五刑道術(shù)，正果難成。但談三教，惟道獨(dú)尊。
紂王聽言大悅：“朕聆先生此言，不覺精神爽快，如在塵世之外，真覺富貴如浮云耳。但不知先生果住何處洞府？因何事而見朕？請(qǐng)道其詳。”云中子曰：“貧道住終南山玉柱洞，云中子是也。因貧道閑居無事，采藥于高峰，忽見妖氣貫于朝歌，怪氣生于禁闥。道心不缺，善念常隨，貧道特來朝見陛下，除此妖魅耳。”紂王笑曰：“深宮秘闕，禁闥森嚴(yán)，防維更密，又非塵世山林，妖魅從何而來！先生此來莫非錯(cuò)了！”云中子笑曰：陛下若知道有妖魅，妖魅自不敢至矣。惟陛下不識(shí)這妖魅，他方能乘機(jī)蠹惑。久之不除，釀成大害。貧道有詩為證，詩曰：
艷麗妖嬈最惑人，暗侵肌骨喪元神。
若知此是真妖魅，世上應(yīng)多不死身。
紂王曰：“宮中既有妖氣，將何物以鎮(zhèn)之？”云中子揭開花籃，取出松樹削的劍來，拿在手中，對(duì)紂王曰：陛下不知此劍之妙，聽貧道道來：
松樹削成名巨闕，其中妙用少人知。
雖無寶氣沖牛斗，三日成灰妖氣離。
云中子道罷，將劍奉與紂王。紂王接劍曰：“此物鎮(zhèn)于何處？”云中子曰：“掛在分宮樓，三日內(nèi)自有應(yīng)驗(yàn)。”紂王隨命傳奉官：“將此劍掛在分宮樓前。”傳奉官領(lǐng)命而去。紂王復(fù)對(duì)云中子曰：“先生有這等道術(shù)，明于陰陽，能察妖魅，何不棄終南山而保護(hù)朕躬，官居顯爵，揚(yáng)名于后世，豈不美哉！何苦甘為淡薄，沒世無聞。”云中子謝曰：“蒙陛下不棄幽隱，欲貧道居官，貧道乃山野慵懶之夫，不識(shí)治國安邦之法，日上三竿堪睡足，裸衣跣足滿山游。”紂王曰：“便是這等，有什麼好處？何如衣紫腰金，封妻蔭子，有無窮享用。”云中子曰：貧道其中也有好處：
身逍遙，心自在，不操戈，不弄怪，萬事忙忙付肚外。吾不思理正事而種韭，吾不思取功名如拾芥；吾不思身服錦袍，吾不思腰懸角帶；吾不思拂宰相之須，吾不思藉君王之快；吾不思伏弩長驅(qū)，吾不思望塵下拜；吾不思養(yǎng)我者享祿千鍾，吾不思簇我者有人四被。小小廬，不嫌窄；舊舊服，不嫌穢。制芰荷以為衣，結(jié)秋蘭以為佩。不問天皇、地皇與人皇，不問天籟、地籟與人籟。雅懷恍如秋水同，興來猶恐天地礙。閑來一枕山中睡，夢(mèng)魂要赴蟠桃會(huì)。哪里管玉兔東升，金烏西墜。
紂王聽罷，嘆曰：“朕聞先生之言，真乃清靜之客。”忙命隨侍官：“取金銀各一盤，為先生前途盤費(fèi)耳。”不一時(shí)，隨侍官將紅漆端盤捧過金銀。云中子笑曰：陛下之恩賜，貧道無用處。貧道有詩為證。詩曰：
隨緣隨分出塵林，似水如云一片心。
兩卷道經(jīng)三尺劍，一條藜杖五弦琴。
囊中有藥逢人度，腹內(nèi)新詩遇客吟。
一粒能延千載壽，漫夸人世有黃金。
云中子道罷，離了九間大殿，打一稽首，大袖飄風(fēng)，揚(yáng)長竟出午門去了。兩邊八大夫正要上前奏事，又被一個(gè)道人來講什麼妖魅，便耽擱了時(shí)候。紂王與云中子談講多時(shí)，已是厭倦，袖展龍袍，駕起還宮，令百官暫退。百官無可奈何，只得退朝。
話說紂王駕至壽仙宮前，不見妲己來接駕，紂王心甚不安。只見侍御官接駕。紂王問曰：“蘇美人為何不接朕？”侍御官啟陛下：“蘇娘娘偶染暴疾，人事昏沉，臥榻不起。”紂王聽罷，忙下龍輦，急進(jìn)寢宮，揭起金龍幔帳，見妲己面似金枝，唇如白紙，昏昏慘慘，氣息微茫，懨懨若絕。紂王便叫：“美人，早晨送朕出宮，美貌如花，為何一時(shí)有恙，便是這等垂危！叫朕如何是好？”
看官：這是那云中子寶劍掛在分宮樓，鎮(zhèn)壓的這狐貍?cè)绱四印Ｌ热羰擎?zhèn)壓的這妖怪死了，可不保得成湯天下。也是合該這紂王江山有敗，周室將興，故此紂王終被她迷惑了。表過不題。
只見妲己微睜杏眼，強(qiáng)啟朱唇，作呻吟之狀，喘吁吁叫一聲：“陛下！妾身早晨送駕臨軒，午時(shí)遠(yuǎn)迎陛下，不知行至分宮樓前候駕，猛抬頭見一寶劍高懸，不覺驚出一身冷汗，竟得此危癥。想賤妾命薄緣慳，不能長侍陛下于左右，永效于飛之樂耳。乞陛下自愛，無以賤妾為念。”道罷，淚流滿面。紂王驚得半晌無言，亦含淚對(duì)妲己曰：“朕一時(shí)不明，幾為方士所誤。分宮樓所掛之劍，乃終南山煉氣之士云中子所進(jìn)，言朕宮中有妖氣，將此鎮(zhèn)壓，孰意竟與美人作祟。乃此子之妖術(shù)，欲害美人，故捏言朕宮中有妖氣。朕思深宮邃密之地，塵跡不到，焉有妖怪之理。大抵方士誤人，朕為所賣。”傳旨急命左右：“將那方士所進(jìn)木劍，用火作速焚毀，毋得遲誤，幾驚壞美人。”紂王再三溫慰，一夜無寢�？垂伲杭q王不焚此寶劍，還是商家天下，只因焚了此劍，妖氣綿固深宮，把紂王纏得顛倒錯(cuò)亂，荒了朝政，人離天怨，白白將天下失于西伯，此也是天意合該如此。不知焚劍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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