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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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比現(xiàn)在，她的表情明明是落寂的，可嘴角卻還掛著一抹笑意。她根本不會偽裝，任憑是誰，一眼都能看出她的心情定是十分不好。
白曦宸靜靜地欣賞著她臉上豐富的表情變化。他自幼習(xí)武，目力一向驚人，借著月光，已看見她的臉慢慢漲得通紅，一副含羞嬌愧的樣子是如此的惹人憐愛，一雙腳不由自主地向她移去。
走到了她的身邊，才要說話，她卻猛地轉(zhuǎn)過身，拎著裙裾，一頭撞入了他的懷中。他腳跟未動，伸手便將她抱了個滿懷。
云容被嚇了一跳，抬眼便看到了白曦宸那張俊逸勝仙的臉。距離如此之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有意無意地打在了她的額頭上。她趕忙推開他，一雙大眼睛狠狠地對著他的襟口看了又看。
白曦宸忍不住被她的神情逗樂了：“你怎么慌慌張張像做賊似的？”
云容看他穿戴得十分整齊，疑惑道：“你怎么在這？”
他的嘴角笑意更濃：“因為你來了�。�”
她怔怔地盯著他，片刻后秀氣的眉頭擰在了一起，拎著裙裾便向竹林跑去�？膳苤苤蝗挥只仡^對他說：“其實，有些事情若是肯去爭取，未必會沒有結(jié)果，就算是兩個人身份懸殊，也可以拋開一切，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白曦宸一頭霧水，反復(fù)品味著她的這幾句話：肯去爭取，拋開一切。
他的眉頭更加舒展，朝著她離去的方向獨自站立了許久。
清晨，云容便聽說周云芳病了，出于禮節(jié)她帶著燕兒去探望。
雕花紅木的大床上，周云芳身上蓋著一床薄薄的絲被，緊閉雙目，額頭不時滑落下幾顆汗珠。紗簾外，她的手腕處覆了絲帕，一位老者正手捻長髯，為她把脈。
雖是夏日，可簾內(nèi)的病人與簾外的醫(yī)者卻同時冷汗涔涔。
不知過了多久，坐在最近的周夫人忍不住問道：“老先生，小女到底是身患何��？”
老先生指尖微微有些顫動，從懷中掏出帕子，在額間擦拭，一副欲言又止之狀。
一陣腳步聲傳來。丫頭們挑簾施禮，周慈恩快步走了進來，沖著老大夫說：“小女下個月便要進京完婚，這身體無論如何也要在進京之前調(diào)理好。帶病完婚，太過不吉，宰相那里怕是不好交代呀。”
哪知老先生聽后猛地站起身來，沖著周老爺連連抱拳道：“請贖小人醫(yī)術(shù)不精，大小姐這病，老夫?qū)嵲谑乔撇怀霾∫颍�請老爺夫人，另請高明吧。”話未說完，人經(jīng)向門外走去。
周慈恩是何許人物，看到老先生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便猜到他肯定是另有隱情。
云容隨著周云嫣與其他婢女婆子退了出來，一個人順著花間漫步。才約有半炷香的工夫，迎面就見一個男子信步向她走來，正是那日在正廳用飯時，有過一面之緣的周瑾瑜。
他眉頭緊鎖，全無了那日看到的瀟灑不羈，腳步匆匆，似是剛從周云芳的閨房內(nèi)走出來。
“大哥！”上前施禮，卻被攔下。
“他們都散了，你也回去歇著吧。”
“大姐病因未明，我也不好離開。”
周瑾瑜將臉湊過來低聲道：“云芳是懷了身孕，你留在這也沒用啊……”
云容寶石般閃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周瑾瑜，所有的驚奇慌亂與不可置信毫不掩飾地寫在了臉上。
周瑾瑜看著十分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不擔心嗎？”云容擰著眉頭，撅著小嘴，像看怪物似的盯著他。
周瑾瑜慢慢收住笑容，口氣變得鄭重：“云容，若是有一天周家也逼你嫁一個自己不愛的人，你就知道，我今天為什么會在這里痛快地笑出聲來了。讓云芳痛苦一生的并不是不能嫁入相府，而是她不能跟自己最愛的人結(jié)為夫妻。若是相府因為這件事退了這門婚事，對于周府或許是場損失，可是對于云芳未必不是件好事。”
“大哥……”他的這番話著實讓云容震驚不已，整個人順勢坐到了旁邊的石凳上。
揚起頭，陽光下，周瑾生動的眉眼，深刻的嘴角，處處顯示著真誠與坦白。
說話間，云容便看見很多人將周云芳的閨房圍了起來。周氏夫婦從繡樓內(nèi)走出來不久，便有人用一把大鎖“哐當”一聲將房門鎖住，很快里面又傳出了女子的哭聲。
一時間，夏意盎然的花園內(nèi)，在脈脈不得語間生出些寒意，讓云容不由打了個冷戰(zhàn)。
離開了周府花園，云容飛也似的一路跑到了雅園的門前。此次她毫不猶豫推開大門，拎著裙裾高喊道：“白曦宸，快出來。”直至跑到屋內(nèi)，卻不曾見那少年半個人影。
她索性在窗前的長椅上坐等。直到月上柳梢，抵不住倦意地趴在桌上，昏昏入睡。
當云容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身上蓋著一床紗被，自己正躺在幾日前睡過的大床上，呼吸間又傳來那種清爽干凈的氣息。外面的天已經(jīng)黑透了，為了防止蚊蟲叮咬，四下還被人細心地垂下了紗帳。
她輕輕下床，低頭看見自己的繡鞋整齊地擺放著。穿好鞋子，在屋子里找了一遍，依然沒有看到白曦宸的人影。
屋外，漫天星光，竹影婆娑。躊躇之際，忽然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腹中發(fā)出了“咕咕”的聲響。云容這才想起來，從上午到現(xiàn)在，她還不曾吃過東西。
越往前走，那香氣也越來越濃郁。跑著跑著，她突然停下了腳步。
昨日鴛鴦交頸的假山石后面，白曦宸正隨意地坐在地上，面前支著一個木架，架下有火，木架中橫著一根樹枝，枝上串著一只類似于山雞的東西。香氣就是從木架上傳出來的。
白曦宸清雅俊秀的臉容上微微掛著些汗?jié)n，白色的衣袍上沾著少許煙灰。即便是在燒烤，他看起來依然是從容優(yōu)雅的，動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油漬在火上“劈啪”作響，云容的肚子又很合時宜地叫出聲來。
白曦宸抬頭看了一下云容，微微一笑。然后他移開架著烤肉的木架，稍待冷卻，從袖中抽出一柄纖細小刀，割下一塊雞腿，用早就備在旁邊的竹簽穿上，另一只手招呼云容過來。
云容走過去，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席地而坐，接過白曦宸手中的雞腿，大口朵頤。肉烤得表皮焦脆內(nèi)里鮮嫩，咬起來口感極佳。她一邊吃一邊贊嘆。白曦宸將火堆熄滅，也用刀子割了一塊烤肉，一邊看著對面的女子，一邊自己小口小口地咬著。
云容的眼睛不住地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間來回打量，終于對上了白曦宸含著笑意的眸光：“慢點吃，都是你的！”
過了一會，云容用手抹了抹泛著油光的嘴角，語氣極其別扭地說：“我從中午就已經(jīng)在雅園內(nèi)等你了。”
“找我有事？”說著，白曦宸從袖中掏出一塊雪白的絲帕，清風(fēng)拂面般，替云容擦了擦嘴角。
云容臉上一窘，竟忘了接下來要說的話。
“嗯，你經(jīng)常來這里嗎？”云容說完這句話臉一下子燃燒起來。昨日白曦宸與女子相擁纏綿的畫面，又浮現(xiàn)在了眼前。
“是!”白曦宸毫不避諱地點點頭，然后將烤肉優(yōu)雅地送到嘴里。
云容倒吸口涼氣，與其繞來繞去，不如直奔主題：“白曦宸，你是一個有擔當肯負責(zé)的人吧？”
“那要看對誰。”
“若是對你最愛的女子呢？”
白曦宸沉默了一會，這一次他始終沒有抬頭。這個問題，是他十八年來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他低著頭，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眼睛。此刻又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母親的身影，恍惚間還有畫中那個有著溫暖笑容的絕色女子的面容。
她們都是天家的最愛，死的都是一樣的凄慘。所以在他選擇要恢復(fù)身份的那一刻開始，就知道此生不該再擁有愛人的權(quán)利。今后的路還有太多的不確定，誰有了弱點，必將成為敵人牽制的軟肋。更何況，這些年來，孤寂早已經(jīng)浸透了他的心，“愛”那么虛幻的字眼，離他太遠了。
白曦宸的笑容依舊溫婉，云容卻感受到此刻他眉梢眼角間那份深入骨髓的寂寥。
他看到她還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細小的眉尖緊緊鎖住，望向他的時候，眸中光芒像月光清漣，又如陽光灼灼。
他仔細地將地上的器皿收好，淡淡地說道：“我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女子！”
云容看了他好一會，對眼前這個白衣少年很是失望。連說話的口氣也不由自主地帶了幾分憤慨，“難道，與你……有……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你也不肯負責(zé)嗎？”
饒是白曦宸再過冷靜，正拿著烤肉的手，還是為之一頓�？粗迫菥郊t的臉頰，自己的臉上也飛起了一片紅暈。那日，他將她抱回雅園，確實曾經(jīng)替她解開衣衫，包扎傷口，并且因為天氣炎熱，還曾為她擦過手，抹過臉。雖然是一番好意，但畢竟男女有別，若是她心里介意這些，其實也是情有可原……
白曦宸的心底浮上一絲異樣的感覺，不是以往那些對女子的鄙夷，而是一種連他也說不上來的情愫。她的話并不讓他反感，反而有些小小的期待。
“你到底想說什么？”
云容哪知他的心思，只像個老夫子一樣正色地與他講道理道：“兩個人若是有了肌膚之親，男子必須非女子不娶，而女子也定要非男子不嫁。這么淺顯的道理，你難道不懂嗎？”
白曦宸看著她因為激動，小臉漲得通紅，仔細地琢磨她剛才的那幾句話，輕咳了一聲，用修長的手指捏了捏額角道：“那你想怎樣？”
云容一愣，這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
“若是合情合理，我便依你。”白曦宸云淡風(fēng)輕地拿起手邊的茶壺，自斟自飲。
“那你跟我來！”云容猛然站起，拎著裙擺，步履有些匆忙，但這嫣然回首間，她嘴邊的微笑，仿佛與星光同生同長，直爛漫到人心里去。
穿過了竹林，天地間仿佛變得闊遠，月光蒼茫一片云容方才因為白曦宸終于肯面對云芳時那剎那間的欣喜，此刻又被一種強烈的失落所代替。因為不愿多想，所以走得格外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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