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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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對高人的崇拜?是親眼看見心中偶像的激動?又或者,僅僅是一種對緣分的感嘆,原來她認(rèn)識他很久了……
“喂,小蘇?”江海在蘇妍妍面前揮了揮手,但她卻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似的,仍處于發(fā)呆的狀態(tài)。江?扌Σ坏,感慨一聲:“造孽哦。”
當(dāng)秦樓拿了果汁回到沙灘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蘇妍妍一幅神游太虛的模樣。他嘗試著呼喚對方,可她卻是充耳不聞。無奈之下,秦樓擰開瓶蓋,將常溫的果汁瓶強行塞進她的手里,這才喚回了蘇妍妍的神智。
一回神,對上的,就是秦樓俊秀的面龐。蘇妍妍的臉不受控制地開始發(fā)燙,意識到自己一定是臉紅了,她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想要掩飾自己的尷尬。
“怎么?沒嗆到吧?”
關(guān)切的言語傳入耳中。一偏頭,就能看見秦樓放大的臉孔。
“噗通,噗通”,蘇妍妍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臟跳動的聲音。再不說些什么,她一定會尷尬死的!意識到這一點的她,慌亂地尋找話題。就在這時,內(nèi)心里埋藏了近十年的怨念,終于噴發(fā)而出:
“你干嘛要寫死聞人去非?”
怨念啊怨念!聞人去非是她極喜歡的角色,可偏偏給編劇寫死了,還死得超級悲壯。多年之后,他的好友來到他的墳塋前,吹奏起那首兩人初遇時的《鵲橋仙》,真是讓她的淚長流不止,F(xiàn)在這個編劇、這個罪魁禍?zhǔn)拙驮谒拿媲埃跄懿挥魫灒?br />
接收到她語氣中的埋怨,秦樓輕輕地笑了起來,唇邊溫和的弧度淺淺揚起,笑意寫在了眼眸之中:“生死相交的朋友,如果沒有這種磨難,又何以見得他們的交情?你又怎么會喜歡上他呢?”
唔……這說的是沒錯啦,沒有這種戲劇沖突,又怎么能顯得這感情可貴呢?她認(rèn)命地垂下眼。握緊了拳頭,她忽然抬起頭,認(rèn)真又嚴(yán)肅地對上他:
“我喜歡你……”
秦樓一怔,笑容凝固在面上。他身后的江海也瞪大了眼,隨即“噓”地吹了個口哨:哇,看不出來,小蘇這么行動派,有膽!
“……的作品很久了!”
秦樓凝固的笑容,有僵硬并崩塌的趨勢。江海沖天上翻了一個白眼,搖了搖頭,再度感慨:造孽哦。
蘇妍妍還沒有發(fā)覺自己的說辭有歧義,拉著秦樓說他當(dāng)年的制作《何笙劍》的創(chuàng)作談。秦樓的笑容又漸漸浮上了他的面容,只是這次更添上了一絲無奈的意味。然后,他開始一一解答她的問題,和當(dāng)年創(chuàng)作時的想法,說起如何寫下那些鮮活的人物……
見陽光映照著碧海白沙,也映照在那兩個并肩笑談的人身上,江海笑了笑,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片安寧的沙灘:
唉唉,像他這么體貼朋友的人,看來度假村的實地考察工作,得他一個人來完成嘍。
◎◎◎
度假的日子說是清閑,也是忙碌。蘇妍妍和秦樓在海邊聊了一個多小時,面對越來越熾熱的陽光,最終還是決定要轉(zhuǎn)移陣地。面對秦樓體貼的建議,一直沉浸在故事詢問中的蘇妍妍,驚覺自己占用了對方太多時間,忙起身告辭。
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不用再擔(dān)心江海會讓她的謊言穿幫,不必再刻意地躲著秦樓,一想到這里,她就輕松不少,連步伐也自然而然地輕盈起來。這樣愉悅的心情,讓她覺得連天空都格外蔚藍(lán),云朵也格外潔白。
然而,可惜的是,這樣的好心情也僅僅持續(xù)了一個下午。突如其來的言語中傷,讓蘇妍妍猝不及防。
那是在度假村舉辦的晚宴派對上,窗明幾凈的大堂內(nèi),整面的落地窗阻隔了室外逐漸降臨的夜幕,與室內(nèi)燈火通明的璀璨光華。
透過窗邊隨風(fēng)搖曳的輕紗,可以瞧見廳堂內(nèi)熙熙攘攘的景象。身著或隨意或華麗的人影,三三倆倆地談笑風(fēng)生,笑語隨著海風(fēng)蕩漾。
晚宴是以自助餐形式來進行,彬彬有禮的服務(wù)人員舉著裝有葡萄酒和果汁的盤子,向客人們展開職業(yè)化的微笑。西餐、中餐、東南亞風(fēng)味的各種主食與佳肴,無論是牛排還是包子烤鴨,一應(yīng)俱全。各種風(fēng)味的菜肴,排成了一個個小小的方陣,大廚們現(xiàn)煮現(xiàn)做,客人們隨時都能拿取最為新鮮而熱氣騰騰的餐點。
讓蘇妍妍最為喜愛的是風(fēng)味獨特的甜點,不是常見的黑森林蛋糕或是提那米蘇,而是一種帶有濃郁奶香、還有糯米一般軟軟口感的馬來西亞甜品。
就在她享受著美味的甜點時,廳堂的大門那一端,走進來幾個人,正是包括秦樓和陸青云在內(nèi)的“度假皇后”海選的五位評委,另外還有江海和趙維龍。幾個人的出現(xiàn),立刻吸引了廳中眾人的目光。
在眾目睽睽之下,這種時候上去打招呼,那也顯得太高調(diào)了。蘇妍妍回過身,繼續(xù)用小勺子將甜美的奶昔送入嘴中,就在此時,肩膀上被重重地一拍:
“小蘇!”
這大嗓門和豪邁的語氣,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蘇妍妍一臉黑線地回過頭:只見在這一拍之下,她一不留神,勺子劃到嘴邊,在面上留下一條顯眼的奶油印子,好像是畫歪了的口紅。
眼見她這狼狽樣子,江海“撲哧”地噴笑出聲:“小蘇,你還真是有趣。”
蘇妍妍給他一個眼刀,一邊用紙巾擦去臉上的印記,一邊埋怨道:“罪魁禍?zhǔn)资钦l啊?我說海哥,你下手也太重了吧。知道的明白你在打招呼,不知道的以為你要把我拍進碗里呢。”
“抱歉抱歉,”江海笑著道歉,他從侍從的盤中取過一杯啤酒喝下,隨后沖蘇妍妍促狹地擠了擠眼睛,“怎樣?上午和阿樓溝通得不錯吧?”
面對他的打趣,蘇妍妍卻沒有尷尬或臉紅,反而長嘆一聲:“唉,我聊得是很愉快啦,但是仔細(xì)想想,他對于哪個朋友,不是詳談甚歡呢?”
雖然與秦樓相遇不過三天,但是這三天的接觸,也讓她了解了他的許多特質(zhì):他公正,他正直,他溫文,他善良。只要是他視作朋友的人,他都是關(guān)切而耐心的。就算是陌生人,他也會給予對方足夠的禮遇和尊重。如果將他的關(guān)懷,一廂情愿地誤解成男女之間的愛情,那她就太蠢也太自以為是了,不是嗎?
“……”江海沉默了片刻,一臉沉重地拍上她的肩頭:“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聊什么呢?這么沉重的表情。”帶著笑意的溫和話語,傳入耳中。秦樓走向二人,似是對他倆的神色感到疑惑。
江海沉下臉來,故做嚴(yán)肅:“我們在聊光榮而偉大的革命事業(yè),阿樓你要不要也來接受接受教育?”
這個不正經(jīng)的!蘇妍妍囧囧地瞥他一眼。再這么聊下去,說不準(zhǔn)又要被江海開涮了。意識到這一點,她忙找借口打算開溜。正好瞥見不遠(yuǎn)處的趙維龍,她忙趁機找臺階:“你們聊,我去和趙董打個招呼。”
放下手里的空杯,蘇妍妍走向趙維龍,眼見他正與別人交談,她停下步子,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等候著。直到他與別人說完了話,她才上前:“趙董,晚上好。”
趙維龍笑瞇瞇地應(yīng)了一聲:“小蘇,聽說你海選表現(xiàn)得不錯嘛。”
“……”蘇妍妍一時語塞:神哪,這么難堪的事情,都傳到趙老爺子耳朵里了,這次真是丟人丟大發(fā)了。面對趙董的稱贊,她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能尷尬地干笑兩聲。
看出了她的窘迫,趙維龍喝了一口葡萄酒,轉(zhuǎn)而換了話題:“明兒個去白鷺區(qū)濕地,你也來吧。”
這是指示還是邀請?蘇妍妍有些困惑。實在分辨不出對方語氣的她,微一思忖:無論是指示還是邀請,她似乎都沒有拒絕的理由。畢竟現(xiàn)在作為“助理”這個身份,對老板的話是沒有打折扣的道理的。就算是作為普通邀請,拒絕的話,似乎也太不識抬舉了。
想到這里,她點了點頭:“好的,謝謝趙董。”
趙維龍滿意地頷首。蘇妍妍也不打擾他,在這短暫的交談之后,就轉(zhuǎn)身離開。走出幾步之后,人群中竊竊私語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中——
——“就是那個女人,傍大款。”
——“趙維龍的年紀(jì)都可以當(dāng)她爸了。還真是為了錢,什么都干得出來啊。”
她忍!
——“什么總裁助理,我看是白天干活,晚上被干吧。”
忍字頭上一把刀!她再忍!
帶著惡意嬉笑的污言穢語,傳入蘇妍妍的耳中。她抿緊了雙唇,默默地咬緊牙關(guān),向外走去。
——“女人嘛,誰不是愛慕虛榮,只要男人有錢就可以張開腿了……”
忍……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給我出來!”
再也顧不上什么場合,顧不上什么儀態(tài),蘇妍妍狠狠地掃視人群,大聲斥責(zé):
“當(dāng)面人模狗樣,背地里污言穢語,藏頭露尾的家伙,給我出來!”
一時間,大廳里陷入一片沉寂。眾人的目光齊齊地投向這里,飽含著各種意味。
見她氣得漲紅了臉,江海走過來拍她。蘇妍妍擺了擺手:“我沒事。我話還沒說完。”
她明知自己被圍觀了,但是怒氣早已勝過了尷尬。她無畏無懼,冷眼掃過眾人:
“不啻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這就是你們的心眼和肚量嗎?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淫者,自然見淫了。心中有花,滿目皆花,心中有屎,自然處處見屎。我說那幾個滿嘴噴糞的,你們肚子里的糞,噴完了嗎?”
這幾句話說下來,人群中已有兩個男人變了臉色。瞧出對方臉色的變化,蘇妍妍不怒反笑,目不轉(zhuǎn)睛,直視那二人:
“剛才說得很開心嘛,怎么,卻沒有膽子站到臺面上當(dāng)眾說一說?將女人的成功,統(tǒng)統(tǒng)打上情色的標(biāo)記,這就是你們的見識嗎?”
她冷眼瞥去,沉聲怒斥:“這種話,只能證明你們?nèi)松氖 ?nèi)心的猥瑣!”
在燈火輝煌的大堂之中,這句話擲地有聲。四下一片沉寂,那兩個男人也是閉嘴不語。在這個沒有對手的戰(zhàn)場,蘇妍妍更加憤怒了。喵了個咪的!有種就出來跟她強辯,跟她吵出個所以然來!不吭聲算是個什么東西?!
“噗!”人群中,突然有人笑出聲來。緊接著,有些耳熟的、帶著濃濃調(diào)侃意味的明朗男聲,傳入蘇妍妍的耳中:“蘇姑娘,你又武俠了。”
蘇妍妍沒有回頭,聽了這句話,她已經(jīng)猜出了說話人是誰——陸青云。她的眼光未曾移開,沒好氣地接口:“武俠也好過烏龜!我說你們是不是男人,有膽子說,沒膽子認(rèn)?送你們兩個字:沒種!”
“非也非也,”陸青云走到她的身邊,笑著接口,“烏龜怎么是沒種呢?我看兩位仁兄有種得很,只不過這種有些異于常人罷了。”
異于常人?蘇妍妍微一思忖,腦中已經(jīng)會過意來。怒火漸消,她忍不住揚起唇角,故意順著陸青云的話,接下話茬捧哏:“異于常人?怎么說?”
“噯,這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都是卵生的嘛,自然是異于常人了。”
“哎呀!”蘇妍妍故作恍然大悟狀,“啪”地一拍巴掌,感慨道,“我明白了!的確是有種,王八蛋嘛!”
蘇妍妍與陸青云一搭一唱,說得那兩個男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蘇妍妍明白,在這種場合下,對方之所以忍著沒有出聲,是因為趙維龍在場。兩個人就算再想罵人,卻也不敢太歲頭上動土。這個認(rèn)知,讓她更加鄙夷地瞥去一眼:
“畏首畏尾,還真是那啥啥!有膽子背后嚼舌根,沒膽子當(dāng)面承認(rèn)。我說二位,心態(tài)擺擺正,別一腦子的齷齪!能力有限還有的治,人品低下可沒的醫(yī)!”
陸青云笑了笑,對著DJ的方向打了個響指。輕柔的曲調(diào)流瀉而出,舒緩了先前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眼見這一場突發(fā)的好戲散了場,圍觀的眾人也漸漸散去。那兩名嚼舌根的男人,趁著混亂離開了大廳。
狠狠地給了那二人一個鄙視的白眼,蘇妍妍剛偏過頭,就見一杯清涼的橙汁,被遞到了自己身前。一抬眼,對上的是陸青云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罵累了吧?解解渴。”
這句話真是一點沒說錯。蘇妍妍接過玻璃杯,昂首咕嚕咕嚕地灌下一大口。喝完之后抹抹嘴,實話實說地抱怨:“其實我還沒罵過癮。兩個混蛋都沒膽回嘴,太沒勁了。”
“哈哈!”陸青云大笑出聲,笑了半天,笑夠了才低頭看她:“你果然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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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聽到的怎么都是這種評價,她長得很像小丑或諧星嗎?蘇妍妍努力摁下額頭爆出的青筋,擺出一張囧臉:“謝謝,姑且把這話當(dāng)作是稱贊好了。”
“本來就是稱贊啊,”陸青云笑道,“像你這么敢說敢講敢于自毀形象的女孩子,實在是不多。”
“喂喂……”自毀形象,這句話就不是什么好話了吧。蘇妍妍無奈地扶額,感嘆道:“我說,有你這么夸人的嗎?我也知道剛才的表現(xiàn)實在是又彪悍又丟人,但你就不能換個‘豪邁’之類的褒義詞嗎?”
“也對,”陸青云歪了歪嘴角,笑得痞氣,“大庭廣眾正式場合,破口大罵‘王八蛋’,的確夠豪邁!”
“……”蘇妍妍徹底被這句話擊沉。好半天順過了氣,忍不住控訴對方:“喂喂,明明是你先起的話頭,好伐?”
陸青云又笑,他舉起手中的酒杯,與她的對碰:“是是,算我的錯。敬你,豪邁的姑娘。”
玻璃杯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面對陸青云難得的好話,蘇妍妍也放下斗口的戒備,轉(zhuǎn)而真心誠意地道謝:“謝謝你。”
謝謝他在這種情況下,站出來幫她說話。謝謝他在這么尷尬的場合,陪她一起丟臉。蘇妍妍真心誠意地覺得,這個看似滿肚子花花腸子、笑得很痞氣的明星帥哥,其實會是個很好很夠義氣的朋友。
將她感激的笑容收進眼底,陸青云慢條斯理地開了口:“那網(wǎng)頁新聞,我看了。”
“……”收回前言,他根本就是一個損友吧。總是在她最窘的時候,再給她致命一擊,然后一擊必殺。
眼見蘇妍妍的臉立刻“晴轉(zhuǎn)多云”,陸青云不禁好笑,伸手捏捏她的臉:“你覺得我會信嗎?”
“疼疼疼!”臉皮被扯出一大截,蘇妍妍趕緊用手捂住,“疼!扯松了怎么辦!”
陸青云丟下手,笑看蘇妍妍拼命揉臉,并丟給他一個眼刀:“你愛信就信,不愛信就不信,又不是我說得算的!嘴長在你身上,我還能把它縫起來不成?你信就信唄,我最多也就是罵你兩句內(nèi)心猥瑣、有眼無珠。”
他輕笑起來,抱起雙手看她被捏紅的臉頰:“你說,有哪個‘小蜜’敢于在大庭廣眾之下,怒斥流言呢?就算要面子斥責(zé),卻也不會不顧老板在場吧。”
“算你有點見識……”她嘀咕了一句,突然愣。喊!對啊,趙維龍在場,秦樓也在場。媽媽呀,這臉丟得忒大了,這下子可讓她怎么見人啊!
頓時一陣心虛,蘇妍妍都不敢回頭看秦樓和趙維龍的表情。呆在那里怔了半晌,好幾次想回頭,轉(zhuǎn)了一半?yún)s又停住了。
她的形象啊形象,她這一鬧,不但流言蜚語的事情搞得人盡皆知,更是制造出一個悍婦的形象,她真怕回頭看見秦樓一張寫滿鄙夷的臉……
心里七上八下,愣了十幾秒,她也干了一件很沒種的事情——
她很孬地,竄出晚宴大廳,逃了。
◎◎◎
海浪澎湃,一陣一陣地拍打在岸邊的沙灘上,將白沙映上了深深的顏色,又退了回去。深邃的夜幕,星光璀璨。蘇妍妍坐在沙灘上發(fā)呆,聽著陣陣潮聲,不由地興起了想把腦袋塞進海里洗洗的沖動——
她究竟是個什么腦子嘛,一沖動做出這么丟人現(xiàn)眼的事情,非但不符合她一貫低調(diào)的作風(fēng),更要命的是,還在秦樓面前出了這么大的亂子……
雖然很想沖進海里清醒一下,但是僅存的不多的理智,還是讓她以小命為重。哀嚎一聲,她干脆躺在沙灘上,仰面朝天。
燦爛的星空中,有星辰的光輝,明明滅滅。耳邊是大海深沉的浪濤之聲,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華光星河,那一點哀怨似乎被帶著海風(fēng)的清新空氣漸漸洗滌而去,只余下對自然浩大與廣袤的感慨。
忽然,視野里,出現(xiàn)一雙眼。
俊秀的面龐,就是倒著看,也能輕而易舉地辨識。蘇妍妍一骨碌地從沙地上爬起來,端正坐好:“老大?”
秦樓“嗯”了一聲,在她的身側(cè)坐下:“阿海說,你在找我?”
“呃……”海哥啊,就算要牽線,事先跟她通個氣,成不?免得讓她措手不及,剛才差一點就問出“你怎么在這兒?”了。
蘇妍妍于心中默默吐槽,一邊在腦中搜索可以應(yīng)對的話。她輕咳一聲,想要以此拖延時間,沒想到秦樓誤解了她的意思。他脫下了外套,輕輕地為她披上。
在這四月的海邊,夜微涼,雖然算不上是冷,但是傳來體溫的外套,的確是帶來恰到好處的暖意。蘇妍妍情不自禁地漾開一抹笑容,拉緊了外套的領(lǐng)口,任由溫暖的氣息將自己包圍。
海風(fēng)拂面,揚起額前的碎發(fā)。秦樓坐在她的身側(cè),默默地遙望無垠的海洋,并沒有催促她開口的意思。對于他的這份體貼,倍感窩心的蘇妍妍,忍不住將徘徊在心中良久的疑問,問出了口:
“那個八卦新聞……”她不安地問,“你看見了嗎?”
“嗯。”單音階的回答,聽不出更多的情緒。蘇妍妍的心里格外惴惴不安。她偏頭看他,看向他俊朗的側(cè)臉。動了動口,話語到了嘴邊卻又停住。如此猶豫了十幾秒,她終究是鼓起勇氣:
“你信嗎?”
秦樓沒有立刻回答。這樣的沉默,讓蘇妍妍心里一陣緊張,又一陣失落。她握緊了拳頭,生怕聽來不好的回答。她多么希望,一句“我相信你”能從他的口中說出?墒乔貥菂s仍是那樣沉默著。
安寧靜謐的海岸邊,貼近的距離,讓她能聽見彼此之間呼吸的聲音。她忐忑地等待著他的回答,卻見他一貫上揚的唇角,此刻恢復(fù)至平和,又是曾經(jīng)見過的嚴(yán)肅神情。
心里“咯噔”一下。蘇妍妍垂下眼,握緊了五指,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等待著判決的嫌疑犯,在法庭的沉默中,等待著最終的裁決:有罪,或是無罪。
她明明知道自己問心無愧,可是她卻那么在意秦樓的判斷,那么、那么在意。
“有句話俗話叫做,”他終于開了口,“打狗也要看主人。你明白么?”
……這是什么意思?打狗也要看主人,難……難道他此前對她的關(guān)懷、視她為朋友的舉動,都是顧著趙老爺子的面子嗎?
言語像是利劍一般,扎入了她的心口。她無意識地攥緊了拳頭,不自覺地咬住了下唇:原來在他的眼中,她只是趙維龍的附屬品嗎?
“他們是上海一家IT公司的高管,你不應(yīng)該當(dāng)眾削他們的面子。”
低垂的腦袋驟然抬起,原本失落的心情,云霄飛車一般爬回了云端:“你不是在說我?你是在說那兩個混蛋?”
秦樓偏過頭,向她投來疑惑的目光:“說你?為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她忙不迭地擺手,心上冰冷的溫度瞬間回升,笑容不由自主地綻放。
彎月將光芒映照在她的發(fā)絲上,灑上一層寒霜般的銀白。乍一看,似乎銀絲如雪。秦樓以為是沾了白沙,抬手想為她撣去,輕拭了幾次,一邊沉聲道:“你太沖動了。”
“嗯,”她不否認(rèn)自己的腦袋發(fā)熱,“抱歉,太丟人了。”
終于發(fā)覺是月光在作祟,秦樓收回手,放在膝蓋上:“不,并不丟人。能直面流言蜚語大聲斥責(zé),是需要魄力和勇氣的。只是,對方也是商場中人,來頭不小。作為你個人,不必與之結(jié)怨;代表你的公司,更要留得幾分面子。”
聽到他的稱贊,心頭涌動一股暖意。在大廳里高聲斥責(zé),她都沒有這樣忐忑過,而眼下,她卻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勇氣:“老大,我想問你……”
“什么?”
“那些個流言蜚語,你信嗎?”
漾著笑意的聲音,就在貼近耳邊的地方,那是令她著迷的清朗之聲:“在我眼中,你一直是樂天而坦然的,何時變得這么在意別人的眼光?清者自清,問心無愧就好。”
見他不愿正面回答,蘇妍妍撇了撇嘴角,垂下眼:是啦是啦,面對別人,她能樂天,她能坦然,她能豁達(dá)地丟下一句“清者自清”,可是面對秦樓,什么樂天與坦然,全都換成了糾結(jié)和不安……
“我信你。”
良久,清涼的海風(fēng),將一句低語送入她的耳中。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穿透了思緒的迷霧,讓她愣住。她驚異地抬起眼,望向身側(cè)的友人。
對方唇邊揚起的弧度,是慣有的溫和。對方的眼眸里,是熟悉的笑意。
一時之間,言語都無法表述她這突如其來的欣喜。她只能狠狠地點頭:
“嗯!”
笑容,在廣袤的天地間綻放,絲毫不遜色于璀璨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