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覆手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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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風騎與王師激戰(zhàn)之際,宿英、聶七沿江而上,與冥衣樓三十名暗部精銳會合,趕往西山之陰。越過數(shù)道丘陵后,一座規(guī)模雄偉的水壩頓時展現(xiàn)在面前。
襄帝二年,楚與后風兩國交好,兩代先王為杜絕沿江洪災,共發(fā)征夫數(shù)萬,耗巨資筑此攔江石壩,由后風國寇契大師親手設(shè)計,以鬼斧神工巧借天地山川之勢,平衡大江水流,可謂嘆為觀止,亦令兩國百姓獲益匪淺。襄帝十一年,宣楚大軍吞滅后風國,這道石壩便由楚國完全接管,成為控制沿江水道的重要關(guān)隘,而負責防守的,正是赫連嘯統(tǒng)領(lǐng)下的西山水軍。
這時離此不足十里的大江上,楚都與西山兩營水師皆是傾巢出動,戰(zhàn)火灼天,廝殺正烈,因而此處僅余數(shù)十名守兵,并無多余。
在聶七的指揮下,冥衣樓部屬借助特殊設(shè)計的飛索自東南方山崖悄然而下,面對這曾經(jīng)嚴格受訓的殺手級戰(zhàn)士,當值守軍幾乎全無防備,連抵抗都來不及便被盡數(shù)格殺。不到半炷香功夫,宿英率人登上石壩,放眼望去,巍巍楚都遙遙在目,大江激流硝煙蔽日,不由長嘆一聲,“不想師父這番心血,竟要毀在我的手中。”
“此物既成于寇契大師之手,正該是今日為后風國報仇雪恨。”聶七一拍他肩頭道,“動手吧,莫要誤了戰(zhàn)機。”
宿英微一點頭,取出早已備好的機關(guān)裝置,分配眾人開始行動。
九轉(zhuǎn)玲瓏陣再次發(fā)動時,以子昊手底靈石之光為中心,數(shù)道光柱出現(xiàn)四面八方,在此丈許內(nèi)形成一個碩大的陣法空間,將他與皇非同時籠罩在內(nèi)。
正北方向,宣國大軍攻入楚界,與方飛白所率神羽、神翼六萬精銳短兵相接。東南方帝都援軍殺至,距此已不過數(shù)里。
洶洶大戰(zhàn)血染疆場,殺氣摧折草木,晴空風悲日曛,鬼哭神驚。
反觀陣中,對峙的二人分處乾、離二位,正是陣法生死之門所在,不動的眼神,無聲的交鋒。
逐日劍徐徐前指,日落千山,血焰之色,強大的劍氣壓迫四方。
持劍之人,眉峰飛揚,帶出狂傲的話語,“此時分神維持陣法,你認為自己能擋我?guī)渍校?rdquo;
子昊不斷提升玄通真元,完全催動靈石中蘊含的天地之氣,陣中光華愈勝,他的臉色便愈發(fā)蒼白,淡淡道:“若要生死相分,無須費朕全力。”
皇非眼中異芒驟射,縱聲笑道:“很好!”
話音落,劍華盛,一片赤炎烈光,仿若染血的落日焚盡千峰,吞沒一切光色聲息,唯余無邊奪目燃燒的紅焰。子昊手底清光綻射,玄袖激揚,靜冷雙目是冰雪不融的凜冽。
招出,人動。劍馳,掌發(fā)。
或是終極的交鋒,最強的對手,最后的勝敗!
陣光飛迸怒射,激烈的氣旋中,黑白兩道身影沖天而起。
便在此勝負將分之際,東北方忽然傳來一聲長嘯,嘯聲入云,震徹山野,由遠及近,剎那便至軍前。便見一道赤色人影穿越千軍萬馬,以迅雷之勢凌空撲下,駭人掌力直擊靈陣中心!
轟然巨響,維持陣法的八方光柱紛紛爆射,亂光橫空,飛塵漫天。陣中三人飛退,不約而同落至接天臺最高之處。
落地后,皇非身子猛地一頓,強提功力,卻終壓不下直噴一口鮮血,“姬滄!”抬頭怒視,雙目幾乎便要射出火來。
紅日漫血,殘葉如秋紛紛飛散,風起無聲。
對面之人華衣張揚,狹眸妖戾,手中一柄流光溢彩的長劍是噬魂艷色,是飽飲鮮血的殺戮之氣,目光自皇非之處輕掃,看向數(shù)步外同樣咳血受傷的子昊,突然冷魅一聲輕笑,“原來是你。”
一招之內(nèi)同時震傷二人,手中血鸞劍鋒芒所向,斬殺群雄聞風喪膽,麾下百戰(zhàn)精兵,震懾諸國橫掃八荒。宣王姬滄,終于出現(xiàn)在這決定九域未來的戰(zhàn)場之上,戰(zhàn)局的平衡,頓時打破。
臺下戮血殺伐,聲聲入耳,臺上冷風拂衣,吹起陣陣煙塵。子昊無視身上濺染的血跡,修眸微微一抬,“姬滄,你既一心滅楚,朕今日便如你所愿。”話未落,身先移,但見玄影飄忽,玉簫電閃,迎面擊向皇非!
血光,忽然爆開在鋒芒之巔,兩柄長劍,同時迎上他迅逾驚電的一擊,卻又在閃身而過時,毫不留情地攻向?qū)Ψ剑?br />
劈疆裂土,爭雄天下,難分的敵友,難解的恩怨。
一時血劍烈焰對簫音,一時赤色玉光破狂陽,招招皆是斃命之勢。三名頂尖的高手,三個驕傲的王者,三顆必勝之心,沒有退讓,沒有猶豫,沒有后路,勝者為王敗者寇。
各方勢均力敵,局面逐漸陷入僵持。三人中子昊與皇非皆是幾經(jīng)力戰(zhàn),負傷在前,唯有姬滄功力未損,占盡優(yōu)勢。但即便如此,他們中任何一方,也無法憑一己之力擊敗另外兩人取勝,打破僵局的唯一可能,便是兩方聯(lián)手,先行鏟除一方。
玄衣之下赤華迸濺,子昊振袖一招擊散姬滄劍芒,影動形移,玉簫脫手飛出,回身硬接皇非掌力,借勢身撤,簫影落回手中。這期間皇非與姬滄已是硬拼數(shù)劍,出手之快,令人目眩神馳。子昊身形甫退,目中透露精光,再出已是絕世身法,但見清冷玄影如幻,閃過姬滄身旁,掌風氣息的壓力,席卷而出。
皇非暴喝一聲:“來得好!”長劍迫日無光,再戰(zhàn)九幽玄通!
在此千鈞一發(fā)之際,姬滄的血鸞劍亦呼嘯射至,直取子昊背后!
交鋒!
血濺,光落!
一道身影,伴著刺目的血花墜往臺下戰(zhàn)場!
敗者何人?
兩軍混戰(zhàn)的沙場,突然響起一陣陣急促而奇異的聲響,山崖上出現(xiàn)數(shù)名如猿似人的矮小馭奴,口中先后發(fā)出尖銳的信號。
刺耳利聲響徹戰(zhàn)場,烈風騎戰(zhàn)馬聞聲大亂,紛紛抬蹄驚嘶,在這不斷催促的異響中,竟是自行掉轉(zhuǎn)馬頭,脫韁狂奔,往楚軍陣中橫沖而去。
戰(zhàn)陣中一個藍袍身影快若流星,一道劍光,一聲清嘯,疾往墜落臺下之人趕去,正是率軍增援的蘇陵!
姬滄狹眸電射,血鸞劍上異芒大盛,自接天臺上凌風撲下!
蘇陵之劍,以快著稱,這一刻竟仍比血鸞慢了半招,劍光爆處,仿若星馳電掣,那墜下的身影,已落入姬滄手中。
蘇陵一招之后,憑空飄退,口中嘯聲再發(fā),帝都大軍會合,發(fā)動反攻!
無數(shù)疾奔的戰(zhàn)馬,在馭奴驅(qū)趕下掀翻背上戰(zhàn)士,而后洪水一般沖向烈風騎陣營。大地震動如雷,峽谷中一片狂嘶慘叫,滿地驚呼鬼嚎,兩側(cè)山崖不斷有重石墜落,更給了烈風騎毀滅性的打擊。
無論是接天臺中軍,還是方飛白所率伏兵,十余萬大軍無一幸免。宣軍與王師兩方趁勢猛攻,整片山野仿若化作修羅之境,曾經(jīng)不敗的傳說,曾經(jīng)無敵的奇跡,曾經(jīng)縱橫天下的神話,都在這慘烈的戰(zhàn)場之上化作無數(shù)血恨,死亡與破滅。
“少原君戰(zhàn)!楚國將亡!”
“少原君戰(zhàn)!楚國將亡!”
沖殺聲中,利箭一般攻心的消息擊潰了烈風騎最后的防線,終于全面退敗,只余無休無止的屠殺。
山崖上一道血色煙花沖破云霄,發(fā)出了最后的命令。
前方大江中流,血染怒濤,戰(zhàn)火彌漫,不斷沉沒的戰(zhàn)船,無數(shù)漂浮的殘尸,都表示這里剛剛進行了一場激烈的戰(zhàn)斗。楚都水軍十六營精兵、西山大營五萬將士,雙方無不損傷慘重。
濃重的硝煙下,戰(zhàn)鼓不息,刀劍浸血,兩軍令旗揮動,各自陣形調(diào)動,即將發(fā)動下一輪攻擊。突然間,遠處山間傳來一陣劇烈的爆炸聲,沙塵沖天而起,隨之而來的,是駭人聽聞的轟鳴。
不過剎那,每一艘戰(zhàn)船都感到強烈的震動似自江底傳來,赫連羿人猛地自帥座上站起,立在船頭的召玉霍然回身。雙雙色變之際,重重滔天巨浪,咆哮的江水滅頂而來,驚恐的慘叫聲甚至來不及傳出,這兩支代表著楚國精銳的水師便已被江流無情吞沒。
洶洶洪水,挾震天之威席卷大江,夾雜著無數(shù)掙扎的生命,沖向前方雄偉矗立的楚都。接天臺上,玄色的身影憑風獨立,冷冷注視著這場滅國之戰(zhàn),傾天風云。
夜玄澗回到蒼云峰天宗總舵,已是黃昏時分,直接便往渠彌國師所在的無風殿而去。
“大師兄!”待到殿外,四名當值弟子趨前行禮,見他懷中抱著個極美的女子皆是面露詫色。
夜玄澗微一點頭,命道:“我有事與師尊相商,你們都退下吧,不必留人在此。”
“是,大師兄!”幾名弟子縱然滿腹好奇,但夜玄澗在天宗地位超然,他的事自是無人敢多嘴發(fā)問,幾人應聲退去,態(tài)度恭敬至極。
天宗與穆國王室淵源深厚,總舵所在雖不像王宮一般富麗堂皇,卻是靜穆沉肅,氣派非常。夜玄澗抱了子嬈一路入內(nèi),經(jīng)過三重引殿,方到達渠彌國師平日居所。
夜玄澗先將子嬈輕輕放在側(cè)旁席上,近身行禮道:“玄澗見過師尊。”
面前一人,負手背立,散發(fā)披肩,僅是雄偉的背影,便散發(fā)出一種迫人的氣勢,令人感到此人必是性情剛厲,兼之專斷獨行。他似乎正在思索什么,聽到夜玄澗進來,并未立刻回頭,只是開口道:“回來了?”
夜玄澗道:“弟子前日便到了邯璋,不過師尊上次要查的事有了些眉目,所以耽擱了兩日才回總舵。”
“哦?”渠彌國師道,“有何進展?”
夜玄澗道:“師尊要找的那個人,現(xiàn)在可能正在邯璋城中,而且確實來自帝都。”
話音方落,渠彌國師霍然轉(zhuǎn)身,問道:“消息當真?”
夜玄澗道:“我已命人再做查實,一有確鑿的消息便會立刻傳回總舵。”
“哼!”渠彌國師冷哼一聲,深眸之中霎時透出懾人的戾氣,與他石雕般的面容相稱,顯示出一種冷酷無情的氣息,“我便知他沒那么容易死!”片刻之后,目中寒意消逝,口氣恢復平靜,“老三人呢,你動手了沒有?”
夜玄澗頓了一頓,道:“我和三弟交過兩次手,只是,都未能取他性命。”
渠彌國師似是意外,目光一抬,“憑你的身手,居然被他走脫兩次?”
夜玄澗微笑道:“三弟現(xiàn)在的武功修為并不在我之下,著實精進不少,先前倒是沒有料到。”
渠彌國師突然哈哈大笑,“很好很好,老三自來悟性甚高,如今竟連你都奈何不了他,究竟是我教出來的徒兒,不曾折我顏面。”說著瞥了一眼席榻,問道,“這是何人?”
夜玄澗早已想好說辭,“我在回來的路上救了這名女子,發(fā)現(xiàn)她身上竟是中了巫族心蠱,所以便將她帶了回來,想請師尊看看還能不能救。”
渠彌國師眉目微冷,“笑話,心蠱乃是蠱術(shù)極致,若非功力在長老以上,絕無可能操縱。巫族那些長老早已經(jīng)死絕了,怎可能有人施出這樣的蠱術(shù)。若真是心蠱,人又怎可能活到現(xiàn)在?”
夜玄澗道:“但依弟子所見,這確實像心蠱中最為毒辣的四域噬心蠱,師尊不妨親自診視,一觀究竟。”
渠彌國師掃了眼昏迷中的子嬈,冷冷道:“看看無妨,帶她入室來吧。”轉(zhuǎn)身往后殿走去。
聽他這般說,夜玄澗已知子嬈有救,抱起她隨后入內(nèi)。后殿靜室乃是渠彌國師平日靜修之地,較之外殿略顯樸素,兩排八盞螭紋青銅燈下,最為顯眼的便是當中一張十尺見方的玄玉石床。夜玄澗將子嬈放至榻上,后退一步,請道:“師尊。”
渠彌國師移步近前,一眼看去,已察覺果然有異,微微皺了眉頭,抬手拂開子嬈散在面前的長發(fā),燈火之下,露出一張絕美的容顏。
乍見子嬈面容,他眸心猛地一收,忽然轉(zhuǎn)頭厲聲喝問:“她是何人!”
夜玄澗不由一愣,只見他面色大異平常,竟似方才提到必殺的仇人一般,莫名道:“師尊有何不妥?”
渠彌國師提掌懸空,再次逼問,“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你若要替她隱瞞,我便立時取她性命!”
夜玄澗未曾想他見到子嬈面容竟會如此反應,暗中提聚功力,隨時準備救人,同時說道:“師尊息怒,這女子身份非常,亦對穆國至關(guān)重要,師尊萬不可殺她。”
“身份非常?”渠彌國師口氣似乎冷到極致,“她是巫族余孽還是王族之人!”
夜玄澗知道眼前已是隱瞞不得,“弟子并非有意欺瞞師尊,只是此事關(guān)系重大,擔心走漏消息,這名女子,乃是王族九公主……”
話未說完,渠彌國師仰頭狂笑,“九公主!原來是那個賤人的女兒,豈有不殺之理!”說罷眼風一利,徑直揮掌擊下。
夜玄澗早有防備,在他衣袖動時已經(jīng)搶先出手,靜室之中雙掌相交,發(fā)出迫人耳目的一聲悶響。夜玄澗武功雖高,但渠彌國師何等功力,掌風橫掃,室中燈火霍然而滅。夜玄澗面對師尊難以施為,竟被一掌震退。渠彌國師再提功力,竟是誓殺子嬈。
夜玄澗方才全力接他一掌,氣息一時難回,趕回阻擋已是不及,眼見子嬈即將斃命掌下,當空劍氣忽現(xiàn)。在此電光石火間,一名黑衣蒙面人憑空撲下,劍光輕嘯,嘭的劇烈震響,渠彌國師身子一晃后退三步,掌力落空。
那黑衣人雖阻得他殺人,卻也吃虧不小,倒退撞上石床,長劍險些落地,在渠彌國師尚未來得及再下殺手時,反手抱起子嬈,掠向窗口。
“將人留下!”夜玄澗身形一閃截住去路。
黑衣人腳下不停,手中長劍電出,虛刺對手面頰。夜玄澗曲指微彈,直取劍鋒。兩人瞬間過手數(shù)招,驟然錯身而過。
來人身法詭異莫名,憑夜玄澗的武功竟未能將他阻住,回袖一掌擊出。那人身形又是一閃,卻令子嬈直接迎上他的掌風。夜玄澗只恐誤傷子嬈,被迫一掌向側(cè)引去,便這一瞬,那人已抱了子嬈穿窗而去。
眼見來人逃脫,渠彌國師臉色鐵青,勃然怒道:“傳令將人擒回,若是抵抗,格殺勿論!”
不過片刻,天宗總舵上下響起警訊。夜玄澗望向黑衣人逃走的方向,轉(zhuǎn)身道:“師尊莫要動怒,弟子親自帶人前去,諒這人也走不出蒼云峰。”說罷傳下號令,數(shù)百名天宗弟子明火執(zhí)杖,向各處搜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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