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冥魚圣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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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蘇抱著葫蘆走在最后,重啊,不知道這寒潭還有多遠,她都開始喘起來了。清澤府的仙官一個勁兒領(lǐng)他們向山谷里面走,香蘇看了看走在她前面的鯤鵬,它雖然是只鳥,走路的樣子比人還神氣,昂首挺背。香蘇勉力快走幾步,挨到它旁邊,堆起笑臉說:“鯤鵬——”
不得不說,什么樣人養(yǎng)什么樣的鳥,鯤鵬照舊仰首走路,對她徹底無視,裝聾的樣子和它主人如出一轍。
香蘇隱忍了一下,繼續(xù)微笑:“幫我背一下吧,太重了,我都拿不動啦。”
鯤鵬的腳步猶疑了一下,側(cè)頭看香蘇的眼神表現(xiàn)出明顯的不屑,香蘇都沒看清它是怎么弄的,只見它一低頭,嘴巴動了動,她手上的大葫蘆就不見了!“你……你別把它吃了呀!”香蘇都要跳起來了,恨不得去撬鯤鵬的嘴。她還真伸手了,鯤鵬忍無可忍地在她額頭一啄,香蘇從清澤池里出來頭發(fā)就沒再梳起,鯤鵬這一嘴下去,香蘇吃痛低頭,頭發(fā)流瀉下來擋住臉面,整個人變成一把倒置拖把。鯤鵬看了得意,仰首闊步跟上主人。
走在前面的仙官面色慘白地回頭看了一下,東天云倒一反常態(tài)地沒丟眼風鄙視,步速都沒變,仙官只得回頭繼續(xù)在前領(lǐng)路。
香蘇撥開頭發(fā),揉著鯤鵬啄疼的地方,膽戰(zhàn)心驚又不死心地跑到鯤鵬旁邊,念咒一樣不停低聲反復(fù):“你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
鯤鵬被她打敗,不甘心地向她張開嘴巴,讓她看安安穩(wěn)穩(wěn)放在它嘴里變小的玉葫蘆。
香蘇松了口氣,有點兒埋怨自己似的敲了下頭,“忘記了,鳥都是用嘴銜東西的。”她還不太放心地囑咐,“你可千萬別咽下去!”
一向習慣被尊稱為“鯤鵬大人”的它被這句“鳥”深深傷害了,翅膀動了動,有心扇她個狗吃屎,這時東天云微微側(cè)過臉。鯤鵬跟隨主人時日良久,對他每個細微的動作都能心領(lǐng)神會,這完美側(cè)臉的顯露,就是要它別再當著水界仙官的臉和這棵死樹一起丟臉了。翅膀忍耐地歸回原位,鯤鵬目視前方,走得堅忍沉重。
香蘇完全不知道“鳥”經(jīng)歷了這么曲折的內(nèi)心掙扎,美滋滋地摸著自己變?nèi)崮鄣钠つw走得歡天喜地,變漂亮的喜悅把肚子餓都壓下去了。
周圍的植物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香蘇對這些很敏感,覺得他們好像正在跨越四季,從春天一路走到冬天去了。果然,在山坳里的寒潭邊,都是耐寒的植物,甚至還掛了白霜。香蘇法力低微,明顯感到冷了,牙齒發(fā)出格格的聲響。
仙官站在水邊,準備請冥魚出來,東天云淡淡地先開了口。“冥魚,出來見我還需要別人請么?”
話音還未落,水面翻騰起一排高幾丈的水墻,一個穿淡青色的年輕人從水里躍出來。香蘇趕緊退后幾步,生怕冷冰冰的水濺到自己身上。奇怪的是,那年輕人腳下的水花久久不落,像云朵似的托著他,年輕人遲疑了一下,單腿跪在水上,不甚熱絡(luò)地問候了一句:勝寰帝君安好。
香蘇猜測這個年輕人就是冥魚,所以他這么善于控水,冥魚不是司水帝君的坐騎嗎?怎么是人形?一個非常可怕的畫面出現(xiàn)在她腦海——司水的清澤帝君端坐在冥魚的肩膀上,兩人疊著羅漢高高地駕云而過。相比之下……還是君上騎鳥賞心悅目多了,她忍不住向鯤鵬投去贊賞的眼神。鯤鵬被她看得一陣暴躁,不自覺用利爪摳了一把土。
“又百十來年沒見,你進展似乎不大。”
香蘇暗自搖頭,君上說話就是不中聽,尤其他用那種不咸不淡的語氣一說,更讓人無法反駁又難受到骨子里。她看了看冥魚,他果然把頭低了低,顯然被傷害了。
“這把汲風克水,本想找你主子試劍,可惜他不在,你也湊合。”東天云說完,人已掠起,讓香蘇目瞪口呆的是,東天云腳下也生出一朵水花托住他,比冥魚的還大還威風。他不是司金嗎?怎么也能控水?
冥魚見強敵來襲,長身而起,腳下的水花也化為龍吸,卷起巨大旋風,天地瞬間變色,像有暴風雨來襲。
香蘇對這種場面本能恐懼,瑟縮著躲到山腳的樹叢,旋風把水汽卷到半空,此刻化為雨點落了下來,打濕了她的衣衫,她只覺得冰冷入骨?罩须[隱有兵器相撞的聲音傳來,一聲高亢的龍吟穿透云層,香蘇抬頭看時,只看見烏云間閃過一條龍尾。因為青歲姐姐得罪過龍神,所以她看見過龍,難道冥魚其實是條龍?
雨漸漸停了,湖面恢復(fù)了平靜,天空中的烏云也稀薄散去。
香蘇抖著身上的雨水,冷得哆哆嗦嗦地從樹叢里出來,看見東天云和冥魚都站在岸邊。冥魚的臉色很不好看,憋著氣似的對東天云說:“勝寰帝君,請把鱗片還給在下。”
東天云又好像沒聽見他說話,悠然上鳥。香蘇輕車熟路,一看就是要走了,飛快地跑過去,跳上鯤鵬的背,
“三片鱗甲而已,何必如此小氣。”東天云目視前方說,然后一抬下巴,鯤鵬振翅高飛。香蘇回頭看了看可憐的冥魚,他氣恨地把頭扭向一邊。
香蘇偷眼看了看沒事人一樣的東天云,她的新君上……真的很無恥。找上門去扯了人家三片鱗,還說人家小氣,那副不屑的嘴臉,好像冥魚對不起他似的。
“咕嚕嚕”,她肚子又叫,因為剛才喝了不少清澤池的水,咕嚕嚕的聲音里又加上嘩啦啦的水聲,越發(fā)響亮了。東天云瞇了瞇眼,從睫毛下鄙夷地瞧他的新打雜,剛給她弄干凈,不知道又在哪兒滾了一身泥,看見他瞧她,一害怕,還打了個噴嚏。
香蘇很抱歉地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和眼淚一樣,這對她是個新奇的東西,她還聞了聞袖子,沒什么味道。
東天云眉頭一皺,嫌惡地揮袖再次用退水訣把她弄干。忍無可忍地叱問:“你在靈澤山修煉的時候都學了什么?”怎么可能這么無知!
香蘇望著天回想,其實百知草教了他們不少東西,“吸收日月精華……”
“關(guān)于成形后的種種,山神沒說?”東天云皺眉,青歲疏于本職,由她的生身之地就可看出!
香蘇覺得又被新君上鄙視了,暗暗怪了百知草。但凡成形的花精樹怪都很少安于本位,扎在一個地方數(shù)百年,好不容易能動了,自然要去四面八方玩玩看看,百知草雖然是山神,跑出去也挺勤的。而且回來全說些沒用的,搞得她連成人形后多了很多毛病都不知道!“我們主要互相討論……”她挽回面子道。
東天云挑眉,示意她繼續(xù)。
“聽說成形后,男的女的就不一樣啦!”香蘇含蓄地看看自己的胸部,又看了看東天云平坦的胸部,百知草他們果然說得對,是不一樣。東天云默默地爆了爆青筋,看著前方,再不想理會她。香蘇得到了印證,倒有了賣弄的興致:“成形了以后,就不用靠開花結(jié)果產(chǎn)種子了,可以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起……”香蘇覺得顛了顛,鯤鵬居然鳥有失翅,飛著也趔趄了一下。
“去紫微宮!”東天云的聲音難得有了薄怒,香蘇嚇了一跳,趕緊閉嘴。果然做人不能太賣弄!
“君……君上……”肚子不停叫,挺吵的,香蘇有點兒受不了,哀求地看著臉色還很冷的東天云。
“忍著。”東天云非常不客氣,香蘇都快要哭了,這是懲罰嗎?
紫微宮建在海上仙島,四周祥云繚繞,海水粼粼有光,島上有奇花異草,香蘇都沒見過。
鯤鵬飛到紫微宮沒有立刻降落,而是放緩速度在天空盤旋,發(fā)出一聲清嘯,香蘇清楚地看見剛才少有人行的紫微宮,一下子從各個宮殿里涌出花枝招展的女子。鯤鵬這時才威風凜凜地落在紫微宮門前的漢玉階陛上,女子們被一位紫衣姑娘帶領(lǐng),快步迎出門來。香蘇被她們的衣著吸引了,太精細太美麗了,連容貌都被華麗的衣服遮去光彩。
紫衣姑娘優(yōu)雅地向東天云行禮后,酸溜溜地說:“勝寰帝君久未前來,想是早已忘了紫吟,今日不知有何要事,讓您親臨賤地?”邊說眼睛邊向東天云瞥,水汪汪的,又不像真生氣。
香蘇莫名其妙地看著紫衣女,她成形時間尚短,還沒聽見誰這么文縐縐的說話,有點兒摸不準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東天云一笑,很淺淡,卻說不出的風騷,至少香蘇是這么感覺的。紫衣女和她身后的女子被這一笑震得都愣了愣,顯然她們和她想法一致。
“紫吟。”他只輕輕喚了喚她的名字,再沒說什么,紫吟卻像聽了多少句甜言蜜語似的羞紅了臉。
“這三片鱗,為她織條綾帶。”東天云后面的話很煞風景,紫吟臉上的柔情僵了僵,不怎么情愿地看了眼和東天云一起坐在鯤鵬背上的香蘇,沒說話。東天云從鯤鵬背上優(yōu)雅下來,主動把三片魚鱗托在掌心送到紫吟眼前。
“冥魚之鱗?”紫吟驚呼了一聲,隨即幽怨地又瞪了香蘇一眼,弄得香蘇一頭霧水,她這一眼一眼的剜肉,到底是哪兒得罪她了?
“我的隨從,自然不能太寒磣,你也知道赤琳那脾氣。”東天云有些不悅地說,加重了“隨從”的語氣。香蘇更糊涂了,沒頭沒尾地怎么又提那紅鳳凰?令她驚詫的是,一提紅鳳凰,紫衣女立刻收了剛才那副幽怨表情,十分激昂地點頭答應(yīng)。
“好!我要織一條三寰第一的辟火綾帶!”紫吟痛快地應(yīng)承了,又毫無過程地變出一臉?gòu)尚,看得香蘇一愣一愣,目不轉(zhuǎn)睛地瞧著她,不知道她一會兒又出什么表情。“不過……用冥魚之鱗此等圣物織綾,需費時日。”
東天云又淡笑了,“不急,我等就是了。”這么一句平平常常的話,卻讓紫吟的臉更紅了,眼睛里的水都要滴出來。
香蘇一陣郁悶,她怎么好像連人話都聽不懂了呢?他們倆說什么都好像隱藏著玄機,她隱約覺得又說不出個原委。
“鯤鵬。”東天云不甚著意地吩咐,“你帶她去人界解決她的問題。”
鯤鵬點了點頭,周身發(fā)出刺眼的光,香蘇用手擋住眼睛,再放下時,發(fā)現(xiàn)鯤鵬變成了個黑衣少年。香蘇直直地看他,沒想到他真身黑成那樣,變成人樣還挺白凈。鯤鵬看她這樣盯著自己瞧,心里也有些得意,紫微宮的織女們向他投來的癡迷眼光比往日還要受用。
“你……你……”香蘇瞪著眼睛,繞了鯤鵬一圈,她太大驚小怪了,不光織女們看她和鯤鵬,就連東天云都投來了冷冷的目光,大概是嫌她丟人。香蘇收斂了一下自己驚奇的表情,也對,鯤鵬也算神獸了,跟了東天云這么多年,沒道理不能成人形,冥魚也都有人形呢。她抬頭盯著鯤鵬的臉看,真誠地說:“你還是這樣好。”
鯤鵬哼了一聲,表示不屑,沒見過世面的小仙靈,他也是金靈界皮相超群的呢。
香蘇放心地微笑,“這樣你就沒法用尖嘴啄我了。”
鯤鵬聽見自己血管爆裂的聲音。
“進去吧。”東天云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愉悅,對紫吟這么低低一說,又讓她臉紅心跳,引著他走進宮門。
鯤鵬傲兀地仰著下巴,喚云就走,香蘇狼狽地扒住云邊,手腳并用爬上去。這黑鳥脾氣就是急,變了人樣也飛得風風火火。
突然她想到一個嚴重地問題,跳腳著急,“葫蘆呢?你別是咽了吧?你張嘴,我瞧瞧!”
鯤鵬握拳,強忍把她從云上推下去的念頭,從牙縫里擠著說:“你放心!我收好了。”
香蘇深深吸氣,安撫自己,鯤鵬應(yīng)該比較靠譜,畢竟是跟東天云的嘛。“我們?nèi)ト私绺蓡幔?rdquo;她又疑惑,東天云說解決她的問題?
“吃!”鯤鵬簡直要咆哮了。
“哦,哦。”香蘇被他突然的發(fā)飆嚇到了,隨即有點兒不明白,“紫微宮沒吃的嗎?”看著很豪華的嘛,就算仙子們修為高,也不可能一口吃的都沒有,還要她奔波到人界去。
鯤鵬有點兒記恨剛才被香蘇“侮辱”時,主人明顯的幸災(zāi)樂禍,不懷好意地說:“自然是借口,要紫吟龍女織寶物,總得讓她占點兒便宜。”
香蘇迷惑,怎么占便宜?剛想問,鯤鵬這時又想起關(guān)于“尖嘴”的恥辱,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香蘇嚇得沒敢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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