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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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繁宇。”她笑著微微掙扎,心里卻開始有些無措起來。
“別哪樣?小南,你現(xiàn)在不是還沒跟我劃清關(guān)系嘛,那你就還是我的人,我要你干什么……呃……你就得干什么!”他口齒不清地說著,還應(yīng)景兒似的打了一酒嗝。
在場的人都是聰明人,一句話就聽出里面的意思,于是很識相開始各自聊各自的。姚亦南略略有些尷尬,艱難地從孔繁宇沉重的胳膊下面抬起頭,對著大家僵硬地笑笑。然后轉(zhuǎn)頭對男人說:“繁宇,你喝醉了,我們回家好不好?”她的語氣溫柔得出奇,像在哄小孩子;蛟S是覺得,她馬上要離開他,所以也對他特別包容。
這時候桌上的另一個男人終于開口了說道:“三哥,我看你是喝高了,趕緊和嫂子回去吧!別在這兒耍酒瘋了!”說話的是孔繁宇的發(fā)小兼合作伙伴楚江南,關(guān)系匪淺,所以說起話來也不客氣。
“誰喝多了,楚江南我告訴你,她才不是你嫂子呢!你別給我搞錯了,我一個大好前途的有為青年,會看上她?要身材沒身材,要長相沒長相!”
姚亦南有些哭笑不得,其實孔繁宇這個人平時挺好的,挺細(xì)心,人也沒什么架子。不知道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才會這樣當(dāng)著外人面如此胡鬧。
其他的男男女女都面有窘色,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倒是姚亦南大大方方地站起來說道:“真不意思,繁宇今天跟我鬧了一點別扭,給大家添麻煩了,我先送他回去了,你們慢慢喝,這一頓飯我請,算是給大家賠罪了!”女人這幾年來在職場上打拼,早就見慣酒桌上的這種場面,所以說起話來也是透著一股豪爽勁。
這樣一說,大家也都順著臺階,說既然這樣那就散了吧,想玩的再找別的地方去玩。一見這種情景,姚亦南給小偉使了個眼色要他去簽單,然后架起孔繁宇往外走。
“我來幫你吧。”
一個低沉的男聲從姚亦南身后響起,姚亦南下意識抬起頭,是那個男人,很面熟!總覺得好像應(yīng)該在哪里見過,她仔細(xì)回想一下,終于恍然大悟,有些高興地說道:“您是顧昊宇顧先生?”
此時候的姚亦南心里簡直就是大喜過望,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沒想到在這里看見這位大爺,心想順著孔繁宇這根桿爬過去,采訪也算有點眉目。他如果能賣孔繁宇的面子,也許就有希望。
好不容易將醉死的孔繁宇扶上車,姚亦南對著顧昊宇說:“顧先生,我就不耽誤你了,您慢走。”
男人冷漠地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了。
姚亦南開車回家,一路上停了好幾次,孔繁宇下車去吐,見了見風(fēng),又吐了兩回,人反而清醒了不少。坐在副駕駛座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fā),嘴唇抿得僵直。
姚亦南早就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小心翼翼地問:“繁宇,你怎么了?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男人也不理她,像是睡著了一般。
十幾分鐘后,終于到了他家門口。姚亦南停住車子,再次試圖逗他開心。沒想到管用的招數(shù)不好使,反而激怒了男人,孔繁宇突然間一把抓著她的胳膊,冷冷地說道:“姚亦南,你究竟有沒有心?”
姚亦南愣了愣:“你今天怎么了?”
男人卻一把甩開她,下了車,猛地關(guān)上車門。車門發(fā)出巨大的“砰”的一聲,他也不理會,快步向房子里面走去。
姚亦南怕他喝多了再有什么事,也不敢走,亦步亦趨地跟了進(jìn)去。孔繁宇進(jìn)了門,將鑰匙隨手扔在茶幾上,安靜的房間發(fā)出“啪”的一聲。嚇了身后的女人一跳。
姚亦南脫了鞋,又體貼地幫孔繁宇把鞋子脫掉,去廚房倒了一杯開水,遞給男人:“喝點水吧!”
他眼神陰鷙地盯了她一秒鐘,突然間狠狠地一揮手,打在女人的手背上,水杯頃刻間飛了出去,摔在地板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姚亦南受傷吃痛,驚呆在原地。
而此時,孔繁宇卻怒火中燒,眼前這個女人即便是難過得要死,臉上卻還是笑吟吟的。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會表現(xiàn)出一絲脆弱,她就像把自己包裹在一個厚厚的殼里,覺得只要帶著這副殼,天大的事情也難不倒她!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若無其事地笑著跟他說,我們之間是合同關(guān)系,現(xiàn)在合同到期了,我的賣身結(jié)束了!
姚亦南呆呆地看著暴怒的男人,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男人狠狠地一拉她的身體,然后一個巧勁,將她壓在沙發(fā)上。
姚亦南愣了一秒鐘,然后微微一笑,媚眼如絲地說道:“繁宇,別這樣,你累了……”
孔繁宇眉頭深深鎖起,用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胸口,啞聲說道:“小南,你告訴我,你是真心的嗎?”
“什么?”姚亦南雙手覆上男人的胸膛,用指腹輕輕來回摩挲,媚態(tài)百出。
“你現(xiàn)在的笑容……”他頓了頓。
姚亦南愣了愣,彎成月牙形的雙眼,漸漸張開,有些疑惑地看向孔繁宇。
“你是笑容是真心的?還是因為……我們當(dāng)初的契約?”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淡淡受傷,低聲說道。
姚亦南立刻斂起笑容,男人那一閃而過的受傷,被她牢牢抓住了。
說不痛,那怎么可能?
說沒有動心,又怎么可能?
“為什么這么問?”她避開他的視線,垂眸說道。
孔繁宇看到她的刻意回避,終于氣餒地放開她的身體,頹然地坐在一邊。
姚亦南站了起來,臉上的嬌媚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繁宇,我以為我們是說好的!”
孔繁宇抿起嘴角,眼神卻冷得出奇:“姚亦南,我對你怎么樣你是真看不出來,還是裝糊涂?”
女人噌地一下子站起來,轉(zhuǎn)身走到門口,想了想又停住腳步低聲說:“繁宇,我們之間的感情在第一次開始的時候,就注定了它的不單純。所以,我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男人從沙發(fā)上一躍而起,像是一只暴怒的野獸,兩步走到姚亦南的面前,狠狠地將她推到墻壁上。
姚亦南吃痛悶哼了一聲,后背傳來刺骨的涼,讓她有些心驚膽戰(zhàn)。
孔繁宇眼神中掠過一抹狠色,鉗住她的手腕,將她束縛在自己的勢力范圍之內(nèi),仿佛只有這樣她才不會逃離她的世界。這是一種多么絕望的心情,連自己自己都不清楚。
“姚亦南,就算是開始不純潔,那這十年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假的?我不相信!你都是在演戲嗎?”
“繁宇,我很感謝你為了我所做的一切,若不是你,我爸早就死了。若不是你,我早就被賣去越南了。所以我很感激你。如果可以,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情,可是,感情是事情是勉強(qiáng)不來的。”
“任何事?”孔繁宇冷笑一下,自嘲似的重復(fù)了一句。
“繁宇,你別這樣,你要什么有什么,你身邊一直不缺女人,以后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的。你這又是何必呢?”姚亦南皺著眉頭說道。
“哼!你說得對,少了你一個姚亦南,地球照樣轉(zhuǎn)!你給我滾!”孔繁宇恨恨地甩開她的手低聲吼道。
“繁宇……”
“滾!”男人暴怒地吼道。
姚亦南第一次看見他像一頭失了控的野獸,愣愣地待了一會兒,轉(zhuǎn)身離去。
一個禮拜之后,姚亦南將最后一筆錢匯到孔繁宇的賬戶上面,這段時間,她不主動給他打電話,男人也再也沒有找過他。他就好像是一瞬間消失在她的生活當(dāng)中。她甚至開始懷疑十年前那個夜晚的真實性,在那個暴風(fēng)驟雨的夜晚,她渾身濕透地來到孔繁宇的老宅門前,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抱著他的雙腿求她救救她的父親,還有她自己的時候……
她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
那時候她十八歲,而他,不過二十二歲,而已。
姚亦南很少回味自己的往事,因為絕大部分都是不好的回憶,像是常年滋生在陰暗潮濕的泥土上的青苔,終年見不得陽光。她從陰暗的角落里拼死爬了出來,如今站在陽光之下,所以,就算是死,也再也不想回頭看一眼那個陰暗的角落?墒悄切⿻r光就像夢魘一樣籠罩著她的生命,無論她怎么封存那些記憶,都于事無補(bǔ)。
她出生在一個很富裕的家庭,可確是一個多余的人。她有一個大她一歲多的哥哥,剛一出生幾個月就被診斷為白血病,為了干細(xì)胞移植,姚家夫妻生了第二胎。
也就是姚亦南。
她是為了給哥哥移植造血干細(xì)胞而降生的孩子。
本來手術(shù)很成功,誰知道幾個月后移植過去的干細(xì)胞突然變異,加重了哥哥的病情,不到一年哥哥便悄然離開了人世。父母將自己長子的死歸咎于她,甚至覺得不應(yīng)該生下這孩子。
姚亦南就在母親的哭泣和打罵中慢慢長到四歲,然后迎接了一個新的生命,姚亦北。
父母對于這個失而復(fù)得的兒子,感到欣喜若狂。從此姚亦南更加只是這家里的一抹影子,沒有人會在意她在做什么,想什么,或者想要什么。只有這個弟弟分外依賴她。雖然姚亦南過的不是節(jié)衣縮食的生活,可是母親那時時刻刻冷漠的雙眼和父親厭惡的表情,讓她覺得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個多余的人。
當(dāng)然,除了她的弟弟。她唯一認(rèn)為重要的人。
直到十八歲那年,突然家變。父親被人帶走,家里被陌生人砸得亂七八糟,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她的房子里面冷聲對她的母親說道:“你老公吞了我們兩百萬,要是還不了,信不信我一把火燒了這房子,然后把你們母女倆賣到越南去當(dāng)妓女?”
她母親摟著十四歲的弟弟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她強(qiáng)忍著自己恐懼,站起來對男人說道:“若真是我爸爸欠你們的錢,我會想辦法還你,現(xiàn)在請你離開我的家!”
她到處打聽詢問自己父親的現(xiàn)狀,可是以前和他家交好的叔叔阿姨們?nèi)缃袢奸]門不見,后來她才輾轉(zhuǎn)打聽到自己的父親私吞集團(tuán)公款兩百多萬,還牽扯到了走私毒品。
聽到這個消息,她當(dāng)時就癱軟在冰冷的地面。
走私毒品!這對于她來說是多么遙遠(yuǎn)而不可思議的事情。
于是她把自己的初夜、肉體連帶著十年的青春一起在那個暴風(fēng)雨的夜晚,廉價賣給了孔繁宇。換回了父親的一條命和家人的安全。死刑可免,父親還是被判了無期。母親聽說之后,什么都沒說,帶著家里剩下的所有家當(dāng)和姚亦北逃到了歐洲。只留下幾百萬的債務(wù)給姚亦南。
她站在空無一物的房子里面,忍受著昨天夜晚下體被撕裂之后余留下來的脹痛,哈哈大笑。
原來,她一直都是被人遺忘的孤兒,罷了……
姚亦南從噩夢中驚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滿身是汗,于是起身沖了一個涼水澡。她對涼水澡有著偏執(zhí)的喜愛,仿佛自虐一般,能從那種冰冷的水中找回自己的神志。讓自己保持冷靜。沖了澡,她裹著睡衣去廚房煮咖啡,然后將昨天晚上沒收拾完的東西一一放進(jìn)快遞的信封里面:一張信用卡,是孔繁宇當(dāng)初答應(yīng)給她的每個月的零用;一把鑰匙,是他們在外面共同居住的公寓鑰匙,還有一個黑色的絲絨盒子。這是她之前不久在她辦公室的桌子上發(fā)現(xiàn)的,珠寶店的人專門送過來,她打開看過,碩大的鉆石戒指的指環(huán)里面刻著:Sue,mysunshine!
她的英文名字叫Sue,孔繁宇給她起的,他說她像一朵小百合,外表柔弱,內(nèi)心堅強(qiáng)。
她說,你說錯了,我恰好是外表堅強(qiáng),內(nèi)心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