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節(jié)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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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是我最不喜歡的日子，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城市所有的公交車、地鐵和道路上擁堵不堪，好像自己都是這個高速運轉(zhuǎn)的機器上不可缺少的環(huán)節(jié)，遠離名利攫取戰(zhàn)場的人不免會有一種被邊緣化的惶恐。
有一度我曾認真地考慮過是不是離開北京，換一個生活節(jié)奏相對緩慢的城市居住，在我經(jīng)歷過的城市中，珠海、大連、三亞、青島和廈門這幾個海濱城市還不錯，但它們也都在往發(fā)達資本主義（官員們稱其為國際化）大都市的路上狂奔。蘇州也很有古韻，但多少有些美人遲暮的感覺。成都慵懶的氣氛很對我這樣庸碌無為者的脾性，何況美女和美食都是我所喜好。還有一些二三線城市諸如紹興、嘉興、雅安什么的一直吸引著我，我一直盤算抽時間在每個地方旅居個一年半載什么的。
一覺醒來打開手機，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兩條短信在等我回復。一條是金色陽光假日別墅的售樓小姐楊泓的，詢問我們的購房意向是否確定。一條是大姐莊莉婭的，讓我速回電話。莊姐是我大學畢業(yè)參加工作時的上司，后來在一個相當有背景的人物支持下成立了一個國際文化交流中心，在北京的政、商、文藝界很是活躍。當初她希望我也加盟，并把企劃總監(jiān)的位置許給我，我以無法忍受體制內(nèi)的條條框框為由婉言推托。不過由于莊姐在原單位時給予我很多關(guān)照，所以只要是她的事情我從來也是盡力而為。
莊姐說下午有一個項目策劃會議，希望我能參加出出主意。我一想下午也正好沒什么事情，市里交通也應(yīng)該比較暢通了，便答應(yīng)下來，接著給楊泓回了個短信，告訴她老傅還要看看其他幾個樓盤后再做抉擇。不一會兒她回過電話來，說方便時可不可以一起坐坐喝喝茶什么的，我答應(yīng)過兩天有時間聯(lián)絡(luò)她。
下午趕到莊姐在首體南路騰達大廈的辦公室時，其他參加會議的人基本上已到齊，會議室里煙霧繚繞的氣氛很是熱烈。在座的有幾個人以前就認識，像莊姐的助手文化交流中心副理事長齊龍，《都市青年報》專題部黃主任，我沖他們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同時注意到黃主任旁邊有個年輕姑娘似乎頗有些面熟，圓圓的臉龐，齊肩短發(fā)，像是青蔥學生的打扮。莊姐招呼我到她身后的空位落座，對面一個中年男人正在侃侃而談，她低聲告訴我這個人是某個民營汽車公司的董事長應(yīng)天時，最新加入中心理事會做了常務(wù)理事。
交流中心賺錢的路數(shù)跟很多有著政府背景的協(xié)會一樣，一是打著主管部門的旗號發(fā)起各種活動——評獎呀交流呀前幾年很泛濫成災(zāi)，后來政府下文控制后有所收斂，不過如今則以什么高峰論壇的形式改頭換面再度登場。另外的一招就是成立理事會，成員們按不同等級每年交十萬、二十萬年費，企業(yè)得以借助這個平臺認識政界、商界的重要關(guān)系，并和權(quán)力資源建立相應(yīng)的聯(lián)系。
聽了半天，我才搞明白汽車廠老板的意思是民營資本造汽車不容易，希望得到政府政策、資金的支持，也想通過媒體塑造良好的國產(chǎn)汽車品牌形象。重要的是他提到自己的公司每年有幾千萬的廣告預算，希望拿出幾百萬來贊助一些有社會影響的大活動。
有錢能使鬼推磨，我看見在座的人眼神都亮起來，紛紛出主意想辦法，有的夸獎汽車老板有眼光有魄力有品位，有的獻策說跟希望工程、燭光工程什么的聯(lián)手樹立公益形象，或者設(shè)立個環(huán)�；鹪趦�(nèi)蒙沙漠搞綠化。我看見莊姐一邊聽著一邊暗中觀察應(yīng)天時的反應(yīng)，同時回頭瞥我一眼，我知道她希望我能夠站出來拿個提案把老板震住，我點點頭，一邊在大腦中高速運轉(zhuǎn)著各種念頭。在應(yīng)天時否決大家一個個主意認為都是別人搞過的沒甚新意時，莊姐終于按捺不住轉(zhuǎn)頭對我說：“小楊，你這個大才子來出出主意吧。”
“任何有影響的大活動首先必須和當下的社會主題相吻合，也就是我們要摸準上面的脈，然后依勢而動才能出手不凡。”我看見汽車老板兩眼發(fā)亮，接著往下發(fā)揮，“大家注意首長們最近講話中提到最多的詞是什么嗎？”
看見大家都在屏氣聆聽，我頓了一頓接著往下說：“一是和諧社會，一是自主創(chuàng)新。和諧社會跟社會治安、經(jīng)濟發(fā)展不平衡、貧富懸殊、下崗工人請愿相關(guān)，是政府層面管的事情，我們大家伙兒想管也插不上手。”我聽見會議室里漾起一陣低笑，“那么我們就拿自主創(chuàng)新好好做回文章，民族品牌汽車自然是自主創(chuàng)新的先鋒，我們得先舉起這桿大旗，先辦個中國自主創(chuàng)新汽車品牌成果匯展，地點有兩個選擇：首選是中華世紀壇，起碼可以請副委員長、副總理以上領(lǐng)導蒞臨；次選是釣魚臺國賓館，再不濟也能網(wǎng)羅政界和媒體的重量級人物到場。”
在一片掌聲中，我及時收住，接下來就該他們豐富和完善操作方案了，座中都是此道中一點就透的好手，不必我再勞動心神。果然，大家馬上就在計劃如何羅列發(fā)起單位、支持媒體，如何設(shè)置參展費標準興高采烈地討論起來。
我忽然想起趙本山的小品來，這個農(nóng)民出身的藝人最高明之處就是把江湖草民的生存之術(shù)和主流社會的行為方式用諷刺小品關(guān)聯(lián)起來，其中影響最大的應(yīng)該算是“忽悠”一詞的全國普及。在春晚的舞臺上本山忽悠范偉，央視忽悠觀眾；在這個浮夸的社會里下級忽悠上級，地方忽悠中央，商人忽悠買主，男人女人互相忽悠，所以中國成為世界上最熱鬧的發(fā)展中國家。
散會的時候，應(yīng)天時特意過來和我攀談，他沖莊姐呵呵一笑，“您的麾下還真是藏龍臥虎呀！”莊姐也滿臉喜悅地回應(yīng)說：“楊塵可是我們中心的秘密武器，只會用在特別重要的客戶上頭呢。”我也不好解釋什么，在一旁訕訕無語。
值得一提的是走出會議室時，那個圓臉清秀姑娘追過來和我交換名片，嘴里說：“楊老師，今后有機會多向您請教哦。”我看了一眼名片，李聰，青年報專題部，隨手便把名片塞到牛仔褲兜里，順便問了句：“我們好像在哪里見過吧？”
“您記憶真好，我是人大新聞系的，我們劉老師是您同學吧，有一次我們的校友活動您也參加了。”怪不得看著臉熟，原來又一茬青蔥女學子投入了社會大熔爐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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