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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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既中興之心未泯,便該振作起來。”珍妃不等他說完已然開了口,“現下形勢艱難,想要推陳布新確是不易。然希望卻并未破滅,皇上但打起精神,雖不能立刻將局面扭轉,只一來不致使形勢更趨惡化,二來也可使下邊奴才看到希望所在。倘皇上這般下去,局面愈發(fā)不可收拾不說,便那些有志奴才也會心灰意冷的。如此即使日后機會來了,皇上想要重拾人心,隆興我朝,怕也不易的。”光緒目光霍地一跳,不禁抽了一口冷氣,細思珍妃的話,愈品量愈覺意味深長,頷首徐徐說道:“你這一席話,端的醍醐灌頂,朕這心里——”
“萬歲爺,錢相爺有事求見。”這光景,寇連材碎步進前,躬身打千兒道。
“讓那奴才在東暖閣候著,朕這便過去。”幾個宮女聽著這般言語或跪或站忙不迭給光緒更衣。珍妃站在一邊會心地笑著,眼瞅著穿齊整了,上前親自往光緒頭上戴了珠冠,點頭道:“皇上快去辦正經事吧。”
軍機大臣錢應溥兀自在東暖閣內四下張望著,聞得橐橐腳步聲起,忙躬身打簾側立一側。“罷了,坐著說話吧。”光緒虛抬下手止住錢應溥,于炕上盤膝坐了,問道,“情況怎樣?有消息了嗎?”“回皇上,利津決口業(yè)已合龍。”錢應溥謝恩,斜簽身子坐了,輕咳一聲回道,“皇上,今晨遞來折子,言陜西雹災水災,湖南、江西、廣東、云貴水災,新疆蝗災——”光緒眉棱骨抖落了下:“廣東水災不已諭旨史念祖就近撥漕米過去了嗎?那奴才可有折子遞進來?”他臉上毫無表情,聲音枯燥得像干透了的劈柴。
“前日呈進來道折子,奴才們已遞了進來,說是廣西桂林、憑祥等處亦遭了水災,無力接濟。”
光緒看了看炕案上的奏牘,道:“朕記得八月他曾遞進來道折子,說廣西年成甚好,府庫存糧足有……足有……”
“百余萬石。”
“對,是百余萬石。”光緒眉頭攢著緩緩點了點頭。“這么多糧食,便桂林幾處受災,又怎會無力接濟?朕看他是存著‘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心思!”說著,在案上奏牘中翻揀著。“失察?這一失察便少了四十多萬石糧?他可真愈發(fā)會做差了!”光緒頰上肌肉抽搐了下,一手提了朱筆在史念祖的奏章上批著,冷冷道,“他以為朕是什么?!是傻子?!是呆子?!”看著光緒那般神色,錢應溥尋思著站起了身子,心里兀自胡亂思索著,卻聽光緒細碎白牙咬著又道,“似這等奴才,你意思就責恕幾句?嗯?!”
“皇上息怒,這……這都是剛相他們的意思……”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意思?!”光緒脧眼錢應溥,幽幽地說道。
錢應溥清癯老臉漲得通紅,猶豫著跪了地上,期期艾艾道:“奴才……奴才……”
“你先始差事辦得甚合朕意,這朕心里記著的。”光緒冷冷一哂,“只自打強學會被查禁,便委蛇保榮!但遇著事兒,都是剛毅他們怎生說便怎生做,你是剛毅的奴才還是朕的奴才?!”
“奴才學淺識薄,又……又入中樞時日不久,種種事兒皆不熟絡,故——”
“不熟絡不假,只誰生來便甚事兒都做得的?!學淺識薄,你那進士又怎生中的?!”光緒盤膝坐得太久,欠動了一下身子,又道,“話兒朕就說到這,下去你自己好生思量吧。史念祖那奴才褫職。湖南幾處你們議議,再與朕回話。陜西去歲遭旱災,這沒緩過氣來又受雹災水災,下去先從甘肅撥漕米二十萬石過去。另外,再從內庫撥銀十萬。”
“嗻。”
“對了,與日夷款子籌得怎樣了?”光緒說罷猶豫了下,趿鞋下炕,徐步出了殿。
“部銀現兩千一百多萬兩。另英德答應再次借款與我朝,年息、償還期限都較前有所松動,只其要求以蘇州、淞滬、九江、浙東等處貨厘及宜昌、鄂岸鹽厘作保。”錢應溥亦步亦趨跟在光緒身后。
“你六爺什么意思?”光緒劍眉緊鎖,止住腳步,回首凝視著錢應溥。錢應溥細碎白牙咬著下嘴唇,低首輕聲回道:“奴才昨日過府,六爺意思,還是答……答應了吧。”光緒長舒了口氣,目光望著飛檐上昂首欲飛的金龍,好像在尋找著什么,只終無可奈何地垂下了頭:“此事回頭你們再議議,看還有沒有其他法子可想。”見李端棻月洞門處進來,光緒眉棱骨抖落了下,說道,“還有什么事?”
錢應溥咽了口唾沫,猶豫了下躬身道:“皇上,山東巡撫李秉衡急電,德國軍艦三艘,借口我巨野鄉(xiāng)民殺害其傳教士韓•理伽略、能方濟二人,強占了我膠州灣。”
“三艘?只有三艘?!”光緒臉色鐵青,兩手握拳,微微抖著,“守軍呢?他們都做什么去了?!”宛若憑空一聲炸雷,直駭得錢應溥面如土色,愣怔片刻,方忙不迭躬身打千兒道:“炮臺守將總兵章高元猝不及防,已為德軍扣押。皇上,李秉衡以為釁自彼開,非與之決戰(zhàn)不可。請求調兵、招募兵勇抵御德夷侵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