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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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子鳴咽了咽口水,輕輕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煙草香味能代表什么,不錯,那盒煙是我?guī)∩绲,但我有時候也會請江濤抽這種香料煙。”
“是嗎?可見你并不了解江濤,他家的司機之所以會覺得奇怪,那是因為江濤其實從小就患有哮喘病,他非但不能吸煙,而且根本不能聞任何異樣的香味。”
屋里一陣長久的沉默,羅子鳴只是緊緊抿著嘴唇,似乎打定主意不再開口。
“再說說江濤手上那個傷口吧,今天早上我和邱隊長在來這兒之前先去了江濤的家,很奇怪,他手上的那個長長的傷口竟然已經(jīng)痊愈了,一點也看不出來了。于是,我給他表演了一個小小的化妝技巧,幫他恢復了那個傷口,同時他也就恢復了關于那個下午演出時的記憶。來聽聽他怎么說……”蘇雨說著,掏出自己的手機,按下了一個鍵。
一段空白后,江濤的聲音驟然響了起來:“警官,我……我承認,我是撒了謊,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殺人的事。∧翘煸缟,羅子鳴突然找到我,說是讓我?guī)蛡忙。他說,他有件很隱秘的事情想背著家里所有的人和他爸爸談一談,讓我在下午的演出中替他半場。而且要絕對保密,不讓任何人知道。其實我本來不想答應他,但是,他說了一個條件,的確很打動我——那就是如果這次我?guī)土怂,他就會告訴玫瑰他另有喜歡的女孩,讓玫瑰死心。這樣,我也就有了可以追求玫瑰的機會了。為了玫瑰,我才答應了他。”
蘇雨的聲音響起:“說說那天下午的具體情況,你們怎么做的?”
“嗯,先是由我去假裝被道具刀弄傷了手,離開演出現(xiàn)場,然后,再叫司機把車子倒回來,停在學校的后門口,我走進去,悄悄溜進化妝室,穿好戲服,戴好面具。這時候白蘭就在約好的那個時刻把那盞道具吊燈的燈繩隔斷,燈一落下來,全場一片漆黑混亂,我就乘機上臺,替換了羅子鳴,他則從后門跑出去上我們家的車子離開,到了醫(yī)院再把司機老梁甩掉回紫丁香公寓就可以了。警官,你要相信我,我怎么也想不到那天下午他老爸竟然被殺了,我真的和殺人的事沒有絲毫的關系,這一切全是羅子鳴的主意。”
蘇雨默默地關掉了錄音。
“子鳴,告訴他們真相吧,沒事的,警察不會冤枉你的!”白蘭打破沉默,深深地望著羅子鳴,低聲而堅決地說。
羅子鳴似乎被她的眼神所鼓勵,緩緩開口:“我——是——我那天下午回過家,但是,我回來的時候我爸爸還活著。我知道我媽媽下午會去參加圣誕舞會,家里傭人也都放假了。我想跟我爸爸單獨談談,所以就找到江濤,讓他做我的替身,好讓我悄悄地回到家里去?墒牵斘矣描匙打開大門走進客廳時,阿來正在門廳里守著,好像很緊張的樣子,我爸爸也很不高興,他好像在等什么人,覺得我打擾了他。我們只簡單地交談了幾句話就不歡而散了。前后大概也就十分鐘吧,我就又離開了家,打了輛車,趕回學校里,躲在休息室里,直等到整個演出結(jié)束,江濤回到休息室里,我們才把衣服換了一下,他從后門離開,我則假裝睡覺,關好門。直到……直到鄭導敲門進來告訴我爸爸遇害的事。后來,你們警察調(diào)查時,我很害怕,我不敢說出我回過家的事。我怕你們懷疑我,所以就一直隱瞞著。”
邱云升和蘇雨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邱云升問道:“羅子鳴,你雖然還未滿十八歲,但也是小伙子了。你隱瞞慘案發(fā)生當天回來過的事實,這一點對你很不利,現(xiàn)在你要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們,你這么瞞天過海的回家究竟要和你爸爸談什么機密的事情?這點很重要。”
羅子鳴微微低著頭,好半天才輕輕地嘆了口氣,閉口不語。
站在壁爐前的蘇雨輕輕開口說:“我知道這件事對于你來說確實難以啟齒,因為這事關你的身世和你母親的名譽。還是由我來說吧,當我昨晚詢問夢幻酒吧那個酒保時,聽到他說莫華清那天下午曾經(jīng)在電話中說,讓一個人忍耐一時,過不多久就會接他過來同住時,我就已經(jīng)開始懷疑那個人就是你。今早警方調(diào)取的你的手機通話記錄中,已經(jīng)清楚地顯示了莫華清的手機號碼。近兩個月來,你多次和他通話,發(fā)短信。為什么你們突然這么頻繁地聯(lián)系,結(jié)合剛才你姐姐羅子欣那幾句含沙射影的話,原因只有一個——其實,你就是莫華清和余美琪的私生子,羅永俊并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你那天下午回來也就是想和他談這件事,你打算和他挑明,離開羅家,結(jié)果他很生氣,談話不歡而散,是嗎?”
沉默了一會兒,羅子鳴開口了:“我告訴他,我要離開紫丁香公寓,和媽媽一起離開他,因為他早就不再愛媽媽了,近一年來對我也很冷淡。我原以為他會生氣,誰知他只是坐在沙發(fā)上,連頭都沒抬,冷冷地說,世上無不散的筵席,去找你的親生爸爸吧,對你會更好。我當時真是氣極了,就算我不是他的親生兒子,畢竟在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他竟然對我一點感情也沒有,我大聲喊了句‘冷血動物!’然后就轉(zhuǎn)身走了。出了門,我就給莫華清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已經(jīng)決定了和他一起生活,問他什么時候能來接我和媽媽走,誰知他讓我再忍耐一段時間,等他把手上的這部戲拍完后再來接我。至于羅永俊,就算他還活著,我對他也沒有什么留戀了,那天下午,我和他的父子之情已經(jīng)斷了。”羅子鳴緩緩抬起頭來,語調(diào)陰郁地說。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莫華清是你親生父親這件事的?是不是你母親余美琪告訴你的?”邱云升追問道。
“不是,我媽媽生怕我知道真相,她怎么也不會告訴我的。是莫華清,兩個月前,他突然來到我們學校,找到我,直截了當?shù)馗嬖V我我是他的親生兒子。當年我媽其實是在和他熱戀,因為他當時不肯公開戀情,所以媽媽負氣和他分手,和羅永俊閃電結(jié)婚。他怕我不信,還拉著我去醫(yī)院做了親子鑒定。那天晚上他和我聊了很多,他說他很后悔當初沒有答應娶媽媽,也想對我盡一個父親的責任,他希望我回到他身邊生活。起初我也很掙扎,但是后來兩個月里,羅永俊對我和我媽媽的態(tài)度越來越差,促使我下了離開紫丁香公寓的決心。”
“子鳴,你確定你回到家里的時候,只有你爸爸羅永俊和阿來兩個人在家,沒有別人在?還有,你有沒有覺得他的表情和神態(tài)有什么異樣?”蘇雨抱著肩緩緩問道。
“確定,沒有其他人。但是阿來的表情很緊張,羅永俊也像是心神不寧,似乎在等什么人。”
白蘭這時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輕輕說:“邱隊長、蘇先生,子鳴親生父親這件事他早就告訴過我,他那天下午回來真的只是和羅叔叔談談,請你們不要懷疑他。”
蘇雨凝視了她一會兒,點點頭,溫和地說:“白蘭,你放心,我們警方絕不會冤枉一個無辜的人,一定會深入調(diào)查清楚的。我相信陰霾掩不住天空,真相一定會大白。”
邱云升很嚴肅地接著說:“羅子鳴,你之前的證詞已經(jīng)干擾了我們警方的辦案。這樣吧,明天你去刑警隊再重新做一份筆錄,把真實情況再原原本本地陳訴一遍。”
羅子鳴望望白蘭,無言地點點頭。
“白蘭,你先陪子鳴去休息吧。再幫我們請子鳴的媽媽進來。”蘇雨微笑著說。
余美琪剛推門走進來,就觸到邱云升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她微微低下頭,在沙發(fā)上優(yōu)雅地坐下。舒了一口氣,帶著一絲不滿的語氣問:“邱隊長、蘇先生,看來你們是懷疑我和我兒子,把我們受害人家屬當成重點嫌疑犯來審問了。”
“羅太太,你上次說那天下午在夢幻酒吧里參加圣誕舞會,一直待到警方打電話給你,告知你羅先生被害,才急忙趕回紫丁香公寓,是嗎?”邱云升不急不緩地開口問道。
“是啊,怎么?”余美琪有些遲疑地問。
“可是我們現(xiàn)在有充分的證據(jù)證明你說了謊,你在舞會進行中悄悄在夢幻酒吧的酒窖里見了一個人。你們正在談話之際,你的手機接到了保鏢阿來的電話,接了電話后你就急急忙忙地從酒吧的后門出來,打了一輛出租車趕回了紫丁香公寓,由于匆忙,你還把你的那個銀色皇冠狀頭飾忘在了酒吧的酒窖里。”
余美琪怔住了,用手掠了掠垂在額際的幾絲卷發(fā),眼神開始閃爍不定。
“羅太太,你回到紫丁香公寓后,就來到客廳找你的丈夫羅永俊,還特意給他端來了一杯紅茶,可是,他對你的出現(xiàn)很震驚,猛然回身之際還打翻了你手里的紅茶。那塊潑有紅茶污跡的地毯我們已經(jīng)化驗過了,證明是無毒的。說明你回來并不是想加害你丈夫,只是急著要和他談什么很重要的問題。不要試圖否認,載你從新天地回到紫丁香公寓的那個出租車司機對你印象很深,因為他覺得你長得很像他女兒喜歡的一個香港女明星,只是他不知道你就是那位香港女明星本人。”
余美琪微微閉上眼,靜默了兩分鐘,才睜開眼緩緩答道:“是,我回來過,既然你們都知道了,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我和莫華清見面就是談兒子的事,我不想讓兒子跟著他。他身邊斷不了漂亮的女演員,兒子跟著他不會受什么好影響?墒,杰克已經(jīng)知道了我和莫的事情,我在紫丁香公寓也待不長了,我想讓莫華清幫我和兒子在上海買套公寓,由我?guī)е峪Q生活?墒撬且f服我們和他一起生活,正在爭論的時候,我接到了阿來的電話。他告訴我杰克要在那天下午見他的前妻和女兒,可能會更改遺囑,對我和子鳴不利。因為我?guī)桶淼拿妹媒榻B了一份在片場當助理的工作,他一直很感激我。于是我就急忙從酒吧的后門出來,打了一輛車回到家里。就像邱隊長所說的那樣,我從廚房端了一杯紅茶給杰克,想和他好好談談。我走進客廳,輕輕叫了他一聲,可是,他猛地轉(zhuǎn)過身來,把我手上的茶杯都碰翻在地毯上。他看到是我,就皺著眉,問我怎么突然回來了?我剛要說話,他就冷冰冰地說,他正在等很重要的客人,讓我先離開,有什么事晚上再說。還說了一句,怎么母子倆都是一個樣。我后來才知道子鳴也回來過,和杰克鬧得很不愉快?唇芸四菢幼,我死心了,想著談也談不出什么結(jié)果,就離開家去了正大百貨,逛逛街,解解悶。誰知后來接到了李阿姨的電話,她第一個回到公寓,就發(fā)現(xiàn)杰克和阿來被害了。”
余美琪望望邱云升和蘇雨,生怕他們不相信似的,又提高聲調(diào)說:“我到公寓的時候,杰克還活著。阿來也活著。阿來在電話里明明告訴我,杰克是在家里等他的前妻和女兒。我想,如果后來又來了什么人的話,那應該就是他的前妻和他的女兒羅子欣。你們應該好好去查查她們。就算不是她們殺的人,說不定也和他們脫不了干系。至于我,我在逛正大百貨的時候買了好幾件衣服,售貨員應該還記得我,你們可以去查一查。”
“你放心,這個情況我們一定會調(diào)查清楚,警方對所有人都會一視同仁地對待的。”邱云升的回答似乎讓余美琪長長松了口氣,她使勁點了點頭。
走出紫丁香公寓的大門,蘇雨回頭再望了望這座美得如風景畫似的洋房。
“可惜了你那些精彩的推論,結(jié)果這母子倆都只承認回來過,而不承認犯罪。對他們倆的說辭,你有什么想法?”邱云升問。
“似乎都說得很流暢,暫時看不出漏洞,但是,這所房子里似乎圍繞著不祥的氣氛,肯定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我現(xiàn)在也說不清。”
邱云升瞥了一眼那扇徐徐關上的紅色雕花大門,緩緩說:“死了兩個人,當然不祥了,我想如果案子結(jié)了,余美琪也不會再住在這兒了。我已經(jīng)讓雷燕、小何他們?nèi)ゲ橛嗝犁髟谡蟀儇浀幕顒忧闆r。至于羅子鳴,我想明天叫莫華清過來,我們再和他倆聊聊,看看羅子鳴說的是否屬實。”
蘇雨指了指裝在大門邊墻壁上的電子屏幕說:“邱隊,你看這個公寓的可視門鈴,那天下午先后回來的羅子鳴和余美琪都是用鑰匙打開門進來的。如果他們說的話都屬實,那么在他們離開后進來的那個兇手是怎么進門的呢?應該是按了門鈴,讓羅永俊看到他,是自動打開門放他進來的。他認識羅永俊,能讓阿來一刀斃命,除了是個用刀高手之外,應該還是阿來比較熟悉,或者說不會防備的人?墒牵瑫r符合這些條件的人,似乎在我們的視線范圍內(nèi)還沒有出現(xiàn)。無論是余美琪,還是羅子鳴,還是這個公寓里的其他人,似乎都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推理不通,我們就行動吧,現(xiàn)在就去找另一批可能的來客聊聊。另外,已經(jīng)查過了,羅永俊的前妻和女兒羅子欣,她們下榻在水晶宮酒店。”邱云升拍了拍蘇雨的肩膀,轉(zhuǎn)身走向他的黑色越野車。
蘇雨跟上來喃喃地說:“那個女孩,她的眼神里似乎總漂浮著什么,特別是當她看余美琪的時候。”
邱云升一邊拉開車門一邊說:“是恨吧,自己被父親拋棄在香港,又要陪著那么個精神崩潰的媽媽,我說這個女孩絕對有殺羅永俊的動機。”
“嗯。”后座上的蘇雨只輕輕哼了一聲,似乎在還思索著什么。
當邱云升和蘇雨敲開酒店的房間門,再次見到羅子欣的時候,她眼中的寒意比在紫丁香公寓時還要深。
三人一坐定,邱云升直接進入主題:“羅小姐,我們今天來,是想知道你和你母親為什么會突然從香港來到上海,是不是你父親約你們來的?”
“不錯,是爸爸給我發(fā)的郵件讓我和媽媽快到上海來,他說他覺得當年虧待了我們,只給了媽媽兩處房產(chǎn),現(xiàn)在想盡力做一些補償。還說,他會成立一個以他名義命名的基金會,讓我來管理。我當時心里就很奇怪,隔了這么多年,爸爸怎么又突然想起我們來了?沒想到,后來跟爸爸通了幾次電話,才知道原來那個女人欺騙了他,連我那個弟弟也不是我爸爸的親生孩子。真是老天有眼,讓那個女人的丑事敗露出來。”
羅子欣說著,臉上幸災樂禍之色連邱云升都看不下去,他忙插嘴問道:“羅小姐,請說說那天下午你們見到你父親以后的情形、時間、談話內(nèi)容,每個細節(jié)都不要漏過。”
“沒什么細節(jié)。其實那天我和媽媽去了,到了紫丁香公寓門口,按了門鈴,按了很長時間,可是根本沒有人出來開門。我又撥打了爸爸的手機和他家里的座機,都沒有人接聽。我還以為他臨時有事出去了呢,所以只好又和我媽媽回到酒店。誰知,第二天,我從電視新聞里聽到爸爸被殺的消息,就急忙和他的律師聯(lián)系,得知他已經(jīng)重新立了份遺囑,律師讓我和媽媽今天過來聽遺囑宣讀。”
那你就沒想起要去看看你父親的遺體?只是關心他留下的錢?邱云升差點脫口而出,但還是竭力忍住了。
坐在一邊專注聽著的蘇雨突然用銳利的眼神盯著羅子欣,急切地問:“羅小姐,你沒進門,可是隔著門可以比較清楚地看到公寓的客廳,你爸爸就是在那里遇害的,按照時間上推斷,那個時候兇手應該還留在公寓里,你好好回想一下,有沒有看到什么?這很重要。”
“這個,嗯……”羅子欣回憶了一會兒,緩緩地說,“如果我當時注意看的話,或許會看到什么人影之類的?上,我那時候沒太在意。只是,看到了公寓的煙囪里在冒黑煙,也就是因為看到那個,我還以為家里有人,所以不斷地按門鈴,結(jié)果什么人也沒看到。”
蘇雨微微皺起眉頭,一時間凝思不語。
邱云升不由得也輕輕地攥住了手掌,一個線索又這樣被扯斷了!
直到走出水晶宮酒店的旋轉(zhuǎn)門,蘇雨似乎都有些神思恍惚,沒有再開口。
邱云升望了望天空中低低壓下來的一片烏云,扭頭對蘇雨說:“小子,跑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我還要回警隊去,有兩個結(jié)案報告還要我親自查看一下。”
蘇雨眼光閃了閃,有些欲言又止:“也好,邱隊,我心里有種懷疑,但是又沒多少站得住腳的佐證,等我今晚整理一下,明天再提出來跟大家討論。”
“我對你有信心!”邱云升咧嘴一笑。
在雪花漫天飛舞前,蘇雨就回到了云外天酒店。他倒了杯紅酒,輕輕啜著,一邊注視著玻璃外那些在斑斕燈光中閃爍著的白色精靈。
本來以為累了一天會倒頭便睡,但高速運轉(zhuǎn)的大腦并不能隨著疲倦的身體一起停歇下來。
蘇雨只得打開電腦,一一查看這幾天郵箱里塞滿了的郵件。小蝶和小薇發(fā)來了大堆威尼斯旖旎的風景照片,看來這兩個人在那邊的確過得優(yōu)哉游哉,頗有樂不思蜀之感。謝婉儀的兩封郵件雖然簡短,但是字里行間卻能讀出淡淡的思念之情。
蘇雨的手指點擊了一下回復,但又放棄了,不知為什么,他的思緒似乎無法離開那座飄蕩著陰森氣息的美麗洋房。他關了電腦,按滅了臺燈,身子深深地陷進那松軟的床墊里。雪光透過沒拉嚴的窗簾淡淡地射進來,蘇雨眼前不斷掠過一些記憶的碎片——蘇珊明凈而憂傷的臉,水中倒映的月光,垂死的天堂鳥嘴唇在不斷地蠕動著。
“死亡之舟!死亡之舟!”這個詭異的聲音在他耳邊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著,越飄越遠,漸漸歸于沉寂。
蘇雨在沉沉的寂靜中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尖銳的鈴聲突然在黑暗中急促地響了起來。一聲連著一聲,像壓抑著的哭聲。
昏睡中的蘇雨被驚得翻身坐起,抱著頭迷糊了好一會兒,才把手伸向擺在床頭的手機。
“誰?”
“蘇雨,出事了,快來紫丁香公寓,羅子鳴失蹤了!”
蘇雨一下子清醒過來,邱云升的聲音里帶著極度的懊喪,而就他了解的邱隊來說,很難被什么事刺激成這樣——除非是一個無法挽回的失誤!
當他到達紫丁香公寓的時候,整個華麗的大屋子都籠罩在一層哀傷絕望的氣氛里。
余美琪在掩面而泣,哭聲凄慘,兩個阿姨在抹眼淚,連剛趕來的莫華清也黑著臉坐在一邊猛吸香煙。幾個刑警隊員們正在急匆匆地樓上樓下搜索著。
蘇雨徑直走向坐在沙發(fā)上端詳紙條的邱云升。
“邱隊,羅子鳴離開家有多久了?”
邱云升抬眼望望:“哦,你來了,推測一下,已經(jīng)快兩個小時了,通知了全市的各轄區(qū)片警,有任何發(fā)現(xiàn)會及通告我們的?纯窗桑@是他留在書房的紙條,是遺書,他可能會畏罪自殺。”
蘇雨不動聲色地接過那張紙條,細細地讀了幾分鐘。
“紙張就是書房桌上普通的信紙,字跡比較潦草,說明他走得比較匆忙。這上面寫著他恨羅永俊,所以才殺了他,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犯下彌天大罪的人了,不會再有什么光明的未來,他的人生已經(jīng)失去了繼續(xù)下去的意義,F(xiàn)在他決定要和最心愛的人一起去往沒有憂愁和煩惱的另一個世界。請媽媽不要難過,他會很幸福的。署名是‘您的兒子子鳴’。”
蘇雨頓了頓,輕聲問:“邱隊,白蘭也同時失蹤了?”
“是啊,兩個人房間里被子都絲毫沒動,只有電腦開著?磥硎羌s好一起走的。車庫里的一輛藍色馬自達不見了,看來這對小情侶是開車走的。字跡已經(jīng)初步和羅子鳴以前寫的字比對了一下,應該是他親筆寫的。”
“上海這么大,盲目地尋找會消耗很多時間,走,我們再上去看看,看看他們倆的房間有什么線索。”
邱云升焦急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有些無奈地點點頭。
兩人一推門走進羅子鳴的臥室,就被迎面墻上一幅巨大的電影海報吸引了。海報上是一對情侶正在白雪皚皚的背景里互相深情地幫對方戴白色的圍巾。
蘇雨凝視著海報,邱云升輕輕在他耳邊說:“據(jù)李阿姨說,這幅海報本來沒有,是白蘭來住了以后貼上的,白蘭好像是個超級電影迷,最愛看電影碟片。你看,這邊柜子里,有幾百張碟片,應該都是白蘭和羅子鳴平時一起看的。”
“這部電影我看過,是經(jīng)典的韓國愛情片,叫《藍色之戀》,電影結(jié)局是這一對戀人一起駕車沖下了山崖,殉情而死。”
“什么?駕車沖下山崖,難道這兩個孩子要學電影里這種死法?可是,上海附近也沒什么高山?”邱云升不禁愕然道。
蘇雨轉(zhuǎn)身走向還在閃爍著的電腦屏幕,俯身移動著鼠標。好一會兒,他低聲叫道:“邱隊,你快來看!”
邱云升忙走過去低頭細看,屏幕上打開的一個網(wǎng)頁上赫然是一幅谷歌上搜索出的行車地圖。
“人魚島!”邱云升驚訝地叫了一聲。
“我猜,他們?nèi)チ巳唆~島!準備駕車投海自殺!”蘇雨扭頭望著邱云升,緩緩地說。
人魚島,距離上海不過幾十公里,和繁華都市間隔著幽藍深沉的海面,宛如飄落世外的一片落葉。因為島身狹長,頗似女性曼妙的曲線,不知何年何代,竟被文人們?nèi)×诉@樣一個浪漫的名字。
通往人魚島的必經(jīng)之路就是三號隧道橋,車子先是穿過一條幽長的海底隧道,然后再漸漸駛向地面,開上一座架在海面上的白色蜿蜒斜拉大橋。
一路上,車里的兩個男人都默默無語。邱云升幾次掏出香煙,只是在手里打轉(zhuǎn),并沒有吸。蘇雨的眼睛則直視前方,雨刮器靜靜掃過的玻璃上,滾落的雨珠就如同紛亂的思緒。
“都怪我,忽視了羅子鳴這孩子,從那份遺書上看,他應該就是殺死羅永俊的兇手,F(xiàn)在太被動了,他要是自殺了,這件案子將永遠是懸案了。還搭上了個無辜的女孩子。唉!蘇雨,我們這次真是太疏忽了,當初你發(fā)現(xiàn)羅子鳴找江濤做替身,悄悄潛回紫丁香公寓,怎么就會輕信了他的話,以為他只是和羅永俊談他私生子的身世。我們應該想到,這曾經(jīng)的父子倆肯定是惡言相向,羅子鳴激憤之下完全有可能殺人!一個憤怒的17歲男孩很可能在瞬間變成魔鬼——殺人、焚尸以泄憤!”邱云升重重地嘆了口氣。
“是啊,太小看了他,看起來像個孩子,其實卻是個心機深沉的高明殺手!”蘇雨喃喃地答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