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二十五分，東京池袋，西武百貨四樓。
宮澤本以為藍圖咖啡店是個安靜地方，但這里實在吵鬧，人來人往的。除了坐在窗戶旁的一男一女。
男人的臉猶如鐵鑄般生冷，穿著一身鐵灰色的西裝。受過嚴(yán)格軍事訓(xùn)練的體魄即使被衣服包裹住，卻以高高隆起的姿態(tài)展現(xiàn)它的剛毅。
男人的眼神像食尸禿鷹，隨時都在搜獵著什么。
女人戴了一副紅框眼鏡，顯眼的夸張金色耳環(huán)在短發(fā)旁輕輕搖晃著，紅色的短裙套裝很適合她活力十足的笑容。
桌子上已有三杯咖啡。
“請坐。”男人示意，他說話的時候有種天生的權(quán)威。
“你們好。”宮澤坐了下來，兩只腳居然有些發(fā)抖。
這是宮澤第一次近距離跟吸血鬼單獨相處，而且不得拒絕。他下意識地搓揉著自己冰冷的手掌。
至于宮澤怎么知道眼前一男一女并非人類，那便要回歸到食物鏈上的天生直覺。一只白老鼠在一條蟒蛇前，必會不自禁地顫抖。
“不需要緊張，這里人多。”鋼鐵般的男人每一個字都結(jié)了冰。
的確，店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正是宮澤的保護傘，宮澤勉強擠出微笑，這也許是吸血鬼貼心的安排吧。
女人笑吟吟地看著宮澤。
“宮澤警官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我們的身分了吧，自我介紹，他是牙丸禁衛(wèi)軍隊長，兼東京地區(qū)特殊事件處理組的組長，牙丸無道，我是副組長，牙丸阿不思。”女人親切的介紹，讓宮澤開始卸下心防，努力揪動臉部神經(jīng)，報以一笑。
如果宮澤看過阿不思殺人時的姿態(tài)，他一定笑不出來。
“你們找我來，我猜，是想跟我討論殺胎人……這是我取的名字……最近在東京所犯下的六件兇案吧？”宮澤直接進入話題。
不管吸血鬼有多親切，他一點都沒有興趣跟他們交朋友。這只是他人生一份丑陋的工作，一句糟糕的注解。
“他不是我們組織的人。”無道簡短的一句話，就抹消了此案極大的灰色地帶。
“我想也是。”宮澤點點頭，以前V組監(jiān)控追查的幾個吸血鬼叛徒都努力使自己過得像白開水一樣平淡，好讓形跡不露。
沒有一個叛徒膽敢如此囂張，生怕別人找不到他似的。
“我看過V組呈上的報告，里頭說，你甚至不認為這個案子是血族所做的？”阿不思頗有興味地看著宮澤。
她的身體發(fā)出濃烈的異性氣味，充滿了勾引與沖動。
“依照連續(xù)殺人犯的作案模式統(tǒng)計，百分之九十七的serialkiller都是獨行俠，不會有同伙，既然是單槍匹馬，所以在北海道大白天的首樁謀殺不可能是吸血鬼所為。附帶說一點，每個犯案現(xiàn)場的被害人都沒有遭到吸血的現(xiàn)象，雖然這可能是個掩飾，但我看不出犯下這么大膽的兇行之余，做這種掩飾有什么必要。”宮澤說出推論。
“為什么都是獨行俠？怕另一個人畏罪自首嗎？”阿不思顯然對宮澤的看法很有興趣。或是對宮澤這個人很有興趣。
“每個連續(xù)殺人狂都想借著凌遲、殺戮、奸尸成為當(dāng)下的上帝，但是……”宮澤冷冷地說：“上帝只能有一個。”
阿不思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我們要逮到他。”無道的聲音比鐵還要冰冷。
“是嗎？”宮澤突然發(fā)覺自己終究掩飾不了對老板們的不屑，說：“這個人的手可以將孕婦的肚子撕開，又可以像你們一樣在天花板跟柱子上跳來跳去，雖然不怕光，但也許你們會比我更清楚這是什么樣的怪物，何必來找我？”
無道沒有被激怒，只是機械說道：“他已經(jīng)成了麻煩。幫我們找到他。”
阿不思笑著：“既然兇手不是吸血鬼，也不可能是人，看來我們彼此都有合作的理由，不是嗎？我們會給你額外的報酬。”
宮澤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我收到的臟錢夠多了，我今天會來，不過是怕了你們。”
他的雙腳已經(jīng)不抖了。
宮澤正在端架子，好討回喪失殆盡的一絲尊嚴(yán)。
阿不思并沒有生氣，無道更是面無表情。
“或許我們還有你想要得到的東西？”阿不思笑著，兩只耳環(huán)叮叮當(dāng)當(dāng)。
“或許我現(xiàn)在就殺了你。”無道在恐嚇時，語氣并沒有特別提高。對食物展現(xiàn)威嚴(yán)是多余的。
宮澤的氣勢迅速癱泄掉，難掩懊喪之色。他在心里不斷咒罵著自己的懦弱，殊不知方才他所展現(xiàn)的姿態(tài)已是這城市罕見的氣魄。
“拜托你啰。”阿不思微笑，輕易緩和不愉快的氣氛。
宮澤鎮(zhèn)定，收攝心神。
“首先，一定要知道他為什么要挑懷有畸形兒的孕婦下手，看看是不是跟某個神秘教派的儀式相關(guān)。”宮澤實在不喜歡這種窩囊的感覺，只好繼續(xù)單純的分析：“如果你們只是想找到他，你們也知道應(yīng)該去研究研究誰可以掌握東京所有畸形兒的資料，然后針對特定人士做調(diào)查、跟蹤。”
阿不思點點頭，從公事包里拿出一份資料說：“跟我們想的一樣，截至今天，全東京有七百三十六個已經(jīng)接受醫(yī)院檢查跟登記的孕婦，其中有十個健康的孕婦是被組織選定的糧食，正受到特定保護，有五個孕婦被檢查出懷有先天畸形兒，其中有三個已經(jīng)受害，一個在上個禮拜接受人工流產(chǎn)，目前只剩下一個懷有畸形兒的女人。”
宮澤疑惑了，說：“殺胎人在東京已經(jīng)殺了六個孕婦，但這些受害者里面卻只有三個人到過醫(yī)院檢查、留過記錄？難道他不是從醫(yī)院的就診資料中挑選被害人的嗎？”
阿不思點點頭，微笑：“所以他一定用別的方法找出懷了怪嬰的孕婦。”
宮澤拿起桌上為他準(zhǔn)備的咖啡，將一口含在嘴里咀嚼著，皺著眉頭。
真是怪異，難道兇手是個密醫(yī)？
“依照你們的推算，東京現(xiàn)在大概有多少個孕婦？”宮澤將咖啡吞下。他知道全世界就屬日本的各項人口統(tǒng)計最為精確，因為吸血鬼的統(tǒng)治勢力必須仔細計算出哪些人口應(yīng)被選作皇族進食的餐點，哪些人口又應(yīng)選作大量豢養(yǎng)于地底血獄的菜人。
“約在一千到一千兩百人之間，根據(jù)統(tǒng)計的合理猜測，不知道自己懷了畸形兒的孕婦可能還有三人到五人之間。”阿不思顯然準(zhǔn)備充分，思慮精細。
這樣啊……
“所以你們現(xiàn)在一定派了人去保護那個到醫(yī)院檢查過、目前還活著的畸形兒孕婦了吧？”宮澤看著阿不思。
阿不思點點頭。
“算我多事，你們派了什么特種部隊去‘保護’被害人？吸血鬼飛虎隊？吸血鬼三角洲部隊？吸血鬼反恐特警組？吸血鬼忠勇大刀隊？”宮澤滿口胡說八道，左一句吸血鬼又一句吸血鬼。
他就是無法習(xí)慣自己居然能跟吸血鬼老板好好地坐下來懇談，甚至共進一餐。
“你一定聽過牙丸組吧。”阿不思淺笑，牙丸無道在一旁冷冷未言許久，此時眼睛卻發(fā)出驕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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