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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是這樣,當(dāng)你專注于某一件事情的時候,它就會過得飛快。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到了尖子比武的時間。比武的地點是由師里負責(zé)訓(xùn)練的部門來決定,在五個團里面隨機抽點。為了確保公平公正,每一次大比武的地點、裁判等敏感的事項,師里都會通過視頻會議系統(tǒng)向全師公開,而且每個團都會派出代表監(jiān)督執(zhí)行。
尖子比武對于我們部隊的意義,就好像奧運會對于體育界的意義一樣,它絕對是我們軍旅生涯中的一大盛事,是純爺們的聚集地,也是各路英豪狹路相逢的競技場。
當(dāng)一個人的身上背負起榮譽與責(zé)任的時候,他便不再僅僅屬于他自己,特別是對于我們這些二十歲左右,一腔熱血的年輕人來說更是如此,所以在我?guī)煹募庾痈偧紙錾,每一年都上演著英雄人物的不朽傳奇。聽我們連長說,有一年的二十公里越野競技中,有一個團的尖子在比賽的前一晚患上了嚴(yán)重的痢疾,該同志用自己的行動完美地詮釋了什么是輕傷不下火線。在第二天的比賽中,他不顧帶隊干部的勸阻,帶病參加了比武。該同志在最后五公里的奔襲中,邊拉邊奔,愣是靠一股狠勁沖過終點還拔得了頭籌。
類似這樣的例子其實還有很多。在去年的四百米障礙對抗中,一個家伙在翻越障礙的過程中,由于動作失誤撞在了地板上,膝蓋上的骨頭茬子都露出來了,他卻仍然扛著本團的團旗沖過了終點!這就是和平年代的士兵。
誰知道在今年的尖子比武場上,又會上演什么樣精彩的故事呢?
早上飽餐戰(zhàn)飯之后,我們團的帶隊干部也就是我的連長劉松坡,踱步走入我們的宿舍。連長走到我的面前,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不要輕敵喲!”
連長的話是帶有潛臺詞的,根據(jù)他以往的經(jīng)驗來判斷,只要我能夠正常發(fā)揮,取得綜合項目的前三名絕對沒有問題。綜合項目是所有尖子比武的項目中,得分最多、含金量最高的一個比賽內(nèi)容。它具體包括:四百米障礙,負重二十五公斤二十公里越野,以及八百米綜合演練。
這里的八百米綜合演練和四百米障礙有點類似,也就是說在八百米的路程里設(shè)置樓房攀登、生化襲擊、空襲、近距離斃敵等十幾個不同的內(nèi)容。它和四百米障礙的不同在于,四百米障礙是四個直線的一百米,而且所有的障礙是死的;而八百米綜合演練的路線是臨時決定的,而且每個障礙的通過方法并無規(guī)定,全憑選手應(yīng)急判斷。
第一天進行的是四百米障礙比試,我的上場次序排在倒數(shù)第二,雖然時間上并不占什么優(yōu)勢,但我卻可以統(tǒng)攬全局,看看自己的實力。
不愧是各團的高手,成績基本上不分伯仲。正在我聚精會神觀看的時候,忽然在我身邊一個猴瘦的家伙跟我打招呼道:“你就是楊泊吧。”
“你是誰,我認識你嗎?”我沒有好臉地回答道。
“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我們團在進行尖子訓(xùn)練的時候,把各個團的尖子都分析了一遍,在分析你們團的時候,就有你!”瘦猴有點得意地說道。
說話的這個人不光瘦而且個兒不高,黑膛膛的臉,從外形上看就讓人不敢小覷。我心里想,這兵不會是傻帽吧,即使真像他說的那樣,他現(xiàn)在不是在泄密嗎?按照分組,我肯定是跟他一起上場了(四百米障礙一次上場兩個人,以時間論成。。
想到這里,我給了他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便不再說話?墒悄羌一飬s一點也不饒人,接著說道:“你過獨木橋的時候小步子搗得太多,那樣太浪費時間。還有你過低樁網(wǎng)的時候……”
我聽著這小子在我耳邊輕聲說話,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心里卻激流涌動。這小子明顯看過我跑障礙,而且他剛才說的那一大套話都是我的毛。∵@家伙的用意何在?
我再也沒有心思看上場選手的成績,大腦以7000轉(zhuǎn)每秒的速度飛速運轉(zhuǎn)。他是誰?他現(xiàn)在的這種行為到底出于什么樣的目的?
場上的選手一對對上場,又一對對下場,我的腦袋想得生疼,也沒有想出坐我旁邊的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檢錄員已經(jīng)念到了我和他的名字,我和他幾乎同時正正帽子向出發(fā)線走過去。那廝還齜著白牙,給了我一個無比難看的笑容!我的心里卻在打鼓。
他到底要干什么?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計時員已經(jīng)下達了“開始”的口令。我旁邊的那只又瘦又黑的猴子如離弦之箭射了出去,我陡然間明白了——原來這孫子在搞心理戰(zhàn)!
明白了,也已經(jīng)晚了。高手之間的較量輸贏即在分毫之間,最終我以0.3秒之差排名第二,而現(xiàn)在的成績比我在團里時的最好成績還多出1秒鐘!
從障礙場下來,我狠狠地抽了自己幾個耳光,在心里罵自己沒出息:“楊泊,你不是平時自我感覺良好嗎?你不是覺得自己挺聰明嗎?事實證明,你只是一堆狗屎!”
晚飯我沒有去吃,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障礙場上發(fā)呆。連長走了過來,坐在我的右邊,一句話也不說。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打破了沉默道:“連長,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連長笑了笑說:“你要是笨的話,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聰明人了。”
“楊泊,”連長叫著我的名字,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的眼睛繼續(xù)說道,“我現(xiàn)在只想對你說一句話,這句話不是連長對戰(zhàn)士說的,更不是領(lǐng)導(dǎo)對部屬說的,這是哥哥對弟弟說的,你記住,”連長說著用手比劃了一下整個訓(xùn)練場說,“在今年的尖子比武場上,你是最好的!”
聽到劉松坡這句話,我真想上去給他兩個耳光。這家伙差點把我的眼淚給勾出來了,不帶這樣的,專往人家的心窩子上戳!
我跟他說:“在今天之前我也是這么認為的,可是今天上午的……”
“那家伙是不是對你進行了心理戰(zhàn)?”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連長便把話接過來說道。
“我也是這么認為的,”我說道,“不過當(dāng)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那小子已經(jīng)跑出去了,我還在起跑線上想呢。”我邊說邊笑了起來,我相信我此時的笑臉看起來比哭還難看。
連長聽后笑了笑說:“沒事,不就是一個心理戰(zhàn)嘛,就算他贏你一局又能如何?別忘了,你現(xiàn)在在第一項中排名第二,這已經(jīng)是很好的成績了。越是好鋼越容易折斷,我看你啊,就快要自己把自己折斷了。綜合項目要的是綜合成績,現(xiàn)在剛剛比完三分之一,而且你的排名又這么靠前,應(yīng)該緊張的恰恰是別人,而不是你楊泊!”
“看你把自己給逼的,小臉都綠了。”連長說完這句話便站起了起來,“明天比賽我要你面帶笑容,全身放松,充滿自信!這樣的楊泊才是咱們連的楊泊!才是我要的楊泊!不要忘記,你是最棒的!”
2
想著連長的話,我當(dāng)天晚上睡了個好覺,準(zhǔn)備著第二天的復(fù)仇。誰知道第二天天氣突變,三月份的天氣竟然下起了鵝毛大雪,對這份上天賜給我們的意外驚喜,我心中十分快樂!在狂風(fēng)暴雪中負重二十五公斤奔襲二十公里,實在是太刺激了!
這時卻有小道消息傳來,說是因為天氣突變,今天的比賽要往后順延,具體什么時間另行通知。我只好跑去向連長求證這消息是否可靠。
劉松坡同志正在宿舍里悠閑自得地喝著水,看見我進來,還沒有等我開口,便直接說道:“自己該怎么準(zhǔn)備就怎么準(zhǔn)備,別忘了我昨天對你說的話就可以了!”見連長這樣一說,我心里的石頭才落了地,又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負重,系了系鞋帶,把一個自信的眼神給連長遞了過去。連長還給我一個大拇指。
果然,比賽如期舉行!
我留意了一下,昨天那只陰險的猴子就在我的左后方。來吧!我心里說,讓你見識一下爺?shù)膶嵙Γ≈笓]員一聲令下,我們猶如萬箭齊發(fā),朝正前方那白茫茫的一片狂奔而去。
像這種尖子比武式的比賽,前二十圈基本上分不出高低來,因為各團派過來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平時在團里都是不拿正眼看人的主。一旦到了這里,那可真是針尖對麥芒,誰看著誰都別扭!恨不得立刻把所有的對手都斃掉!
一共三十圈的比賽長度,直到第二十圈的時候,選手與選手之間才慢慢開始拉開了距離,如果沒有絕對的優(yōu)勢,長跑比賽最大的禁忌就是沖在最前面。因為一旦失去了跟隨的目標(biāo),就會淪落為最后的輸家。所以長跑比賽很少有人從頭到尾都沖在第一個的。
現(xiàn)在雖然我們都不知道彼此的實力,但卻有一個基本的共識,那就是能來到這個場地的都不簡單,所以沒有人愿意領(lǐng)頭,只能是一會兒換一個地輪流來。
當(dāng)再一次輪到我當(dāng)頭的時候,我用余光瞄了一下后面,那只猴子就在我身后不遠的地方。這絕對是個危險信號,通常情況下,他會在最后沖刺的時候突然從后面躥上來,直到最后撞線。
想不到這家伙竟然跟我一樣是個負重長跑的高手。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眼看就只剩下五圈了,如果我沒有想錯的話,大家都應(yīng)該意識到已經(jīng)到了最后沖刺的階段,誰是最后的贏家就看這最后的關(guān)頭了。我決定反其道而行之——牢牢占住第一名的位置,直到最后。
打定主意,我分配好了自己的體力,開始慢慢加速,做最后的沖刺。風(fēng)雪正緊,我又瞄了一眼瘦猴子,他已經(jīng)緊緊跟在了我的右后側(cè)不到一米的地方。
我用眼睛瞄他的時候,他也一樣用眼睛瞄我,不知道他是否發(fā)現(xiàn)了我的企圖。不過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因為發(fā)現(xiàn)是遲早的事,當(dāng)前最重要的是把那只討人厭的猴子給甩掉。
那猴子卻越跟越緊,似乎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的企圖,大有超過我的意思?粗遗赃吅臀乙粯託獯跤醯氖莺镒樱胫蛱煸谡系K場上發(fā)生的事,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想超過我?再回去練練吧!我心里想著,便加快了速度。那猴子竟然一路緊跟。已經(jīng)是最后一圈了,我們兩個已經(jīng)把其他選手遠遠地甩在了后面,看起來這只猴子還真有兩把刷子。
很快我們兩個同時進入了最后一個彎道,這小猴崽子不會又出什么幺蛾子吧?我剛剛想到這里,只見那廝已經(jīng)迅速把自己的身形移動到了彎道里側(cè)。我心想不好,這家伙要從里面超我。
想到這里,我也趕緊移動自己的身體牢牢把住了彎道里側(cè),我邊壓道邊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忽然一陣?yán)湫鱽恚?ldquo;楊泊,我知道你很擅長負重長跑……”
是那只猴子,這家伙又想故技重施。難得他在現(xiàn)在這種情形下,竟然還能說出話來。猴子邊說,邊往我的里側(cè)猛擠,見擠不過來,竟然把腿伸過來想絆我!
我心里說,等你小子已經(jīng)等了半天了,你終于還是忍不住了。君子動口不動腳,既然你來陰的,那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我一個小跳邁過他的腿,然后回頭便給了他一拐。特別說明:這里的拐是指肘。
蒼茫天地間,狂風(fēng)挾裹著暴雪,兩個人竟然在負重二十五公斤,狂奔二十公里的情況下,在奔襲到最后六百米的時候干了起來。這如果是在晴天,絕對是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
不過現(xiàn)在卻好,除了我們兩個人,誰也不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兩個人的腿仍然在跑動,而且在不減速的情況下,上身進行著近距離肉搏。這可有點高難度,我相信他和我一樣都是第一次。
那家伙的鼻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我抽出了血,我的右眼也中了他一拳。我們兩個的嘴也沒有閑著,把近二十年學(xué)過的、聽過的臟話都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了對方。
終點已經(jīng)近在咫尺,那條抻在終點的紅綢子,在風(fēng)雪中上下飛動,顯得格外動人。我無心戀戰(zhàn),大喊一聲,向著終點狂奔而去,想把猴子甩掉。
可是對方好像也紅了眼,緊緊跟在我的身后,又是直拳又是擺拳,向著我的后背一頓招呼。我回過頭去,用血紅的眼睛狠狠地瞪著猴子,我本來想罵他一句,可是對方卻不給我機會。他一個躍起正蹬,借著沖刺的勁頭,一腳把我踹飛起來一米多高。我在天上邊飛邊想,這下又完蛋了,又輸給這孫子了。
飛比跑要快,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個基本常識,帶著上帝與馬克思的眷顧,我的降落地點不偏不倚恰好撞在紅線上。幾乎是在紅線落地的那一瞬間,猴子也沖過了終點。
結(jié)果我以0.2秒的微弱優(yōu)勢扳回一局,猴子聽著計分員宣布成績時竟然哭了起來。我心里罵道,真沒出息!但忽然想到昨天我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便又替他難過起來。楊泊,你也沒有出息,我在心里這樣想到。
在第三天的八百米綜合演練場上,我尋尋覓覓卻沒有發(fā)現(xiàn)猴子的身影。結(jié)果我以絕對的優(yōu)勢取得了單項第一綜合第一的成績,劉松坡高興得蹦起來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