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些照片裝回紙袋還給王元楓后,蔡子安不安地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元楓淡淡地說:“兩天前的早晨,有個服務生經過這里,看到房門沒關,就禮貌地叫了一聲,但里面卻沒有人應答。那個服務生等了一下,就推門進去,結果看見了一地的鮮血,嚇得馬上報警了。”
“兇器呢?”蔡子安認真地問。
“聽說你是考古系的學生?很好,那你看看吧。”王元楓把一個扁平的紙箱子端過來。
蔡子安抓住箱子看了看,上面貼著標簽“證據(jù),勿動”。
“你必須戴上手套!”王元楓又遞給蔡子安一副白色的橡膠手套。
蔡子安趕緊把箱子放在床頭柜上,先把手套戴好,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箱子。
箱子里是一把青銅古劍。
蔡子安把手伸進去,觸摸到冰冷的劍柄,不禁一陣緊張。接著,他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拿起了里面的古劍,把它舉到燈光下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番——
古劍素面無花紋,橫截面呈菱形;劍身長約五十厘米,寬約四厘米;劍柄長約八厘米,重約七百克……無論是重量還是平衡感,這把劍都無可挑剔,而血槽里的紅褐色痕跡更是給它平添了幾分兇悍、蒼涼的韻味。
蔡子安把青銅古劍端到王元楓面前說:“這是一把春秋時期的劍,它的主要成分是青銅。”
王元楓聳了聳肩:“你確定不是仿制品?”
“應該不是,至少我不相信,而且我懷疑它在出土前曾長期被地下水浸泡著,所以才沒有生銹。”
王元楓摸了摸下巴:“咳,我是不太懂,但我很奇怪為什么平時我們把鐵器浸在水里就會生銹呢?”
“注意,是地下水,它里面沒有氧氣,而水中的氧原子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分解出來的。”蔡子安比畫著手中的青銅古劍,忽然感嘆道,“好劍,我能在三十步以外把它扔出去,刺死敵人!”
包括王元楓和張克,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蔡子安。
“我練過武術。”蔡子安淡淡地說。
王元楓不屑地哼了一聲。
“往這兒看,在劍身的末端。”蔡子安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在劍柄前面——春秋時期的劍還沒有劍格,劍柄前面只有一截厚實的劍肩。
那上面刻著兩個大篆體的字。
“這個?”王元楓盯著蔡子安,看他想說什么。
蔡子安捧著古劍一動不動,自言自語般說:“這兩個大篆的字是‘純鈞’,咳,大篆是春秋時期各個諸侯國通用的官方文字。”
“劍的名字叫純鈞?”
蔡子安點點頭:“劍叫純鈞,是春秋時期的一把名劍,在《越絕書》上有記載的。”
他握著青銅古劍的時候,不禁想到了兩千年前的陰謀和殺戮,以及那些讓人心潮澎湃的刺客:要離、專諸……
“喂,蔡先生,別發(fā)傻了。”王元楓伸手在蔡子安眼前晃了晃,然后讓手下的人把紙箱子抱走。
蔡子安在沙發(fā)上坐下,雙手抓頭,陷入沉思之中:一把公元前五世紀的青銅劍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血案現(xiàn)場?刺客到底是何方神圣?
“總之這是一個很厲害的刺客,而且劍術一流。”蔡子安說,“不過,我敢打賭,那個哥們兒應該還擅長槍械。”
王元楓搖搖頭:“蔡先生,我還得說,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刺客可能是個女人。”
“什么?”蔡子安睜大了眼睛。
王元楓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個皺成了一團的深色紙袋,然后撕開袋口把手伸進去,用指尖夾出了幾縷發(fā)絲說:“我找到了這些東西。”
“在哪兒找到的?”
“我拿著放大鏡仔細地檢查了很久,然后在你父親的衣服上和褲子上找到了這些。”王元楓嚴肅地說。
“憑什么肯定是女子的?”蔡子安從王元楓手里拿過了一根頭發(fā),把它拉直——烏黑柔順的長發(fā),讓人自然而然地聯(lián)想到了傾國傾城的美女。
王元楓出了一口長氣,盯著指間的那幾縷發(fā)絲說:“也可能是個留長發(fā)的男人,不過我不太相信,因為刺客殺人靠的是技巧而不是力量,這是我根據(jù)你父親兩個手腕上還有左腿上的傷口判斷出來的。還有,你父親心臟外的創(chuàng)口是開口朝下的,這就說明刺客要比你父親矮!”他邊說邊小心翼翼地把發(fā)絲塞回到紙袋里。
真是這樣,還是……蔡子安把目光投向窗外,注視著德清那些新建的光鮮的大樓。
盡管王元楓的說法有點牽強,但蔡子安還是想象著,那個黑發(fā)如緞的美女刺客,穿著一襲白衣,靜如處子動如脫兔,一旦發(fā)現(xiàn)目標,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拔出劍……
忽然,蔡子安發(fā)覺王元楓在盯著他,用一種很不友好的眼神盯著他,為什么?
他只知道,他們兩個現(xiàn)在找到的這點兒證據(jù)沒有任何意義,純粹只是推測——從尸體的傷口到那幾縷黑色的頭發(fā)。
蔡子安問了自己一個問題:“她為什么要殺我爸爸?”也許,他應該從這個陌生的爸爸入手才對。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了,那么蔡先生,你可以離開了。”王元楓板起臉來。
“好吧,還是多謝王局長陪了我這么久,跟我講了這么多事情。”蔡子安看了張克一眼,后者也正在跟王元楓揮手告別。
等蔡子安和張克走出凱特大酒店的時候,昏暗的天空中突然就下起了毛毛細雨,使世間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
“撲朔迷離。”蔡子安嘆了口氣,忽然覺得無助,是的,無助。
張克又招來了一輛出租車,把蔡子安送回到德清郊區(qū)他落腳的江城大酒店里。
告別張克后,蔡子安敲響了406號房間的門。
“你是?”一個陌生的丑女人打開門。
蔡子安無奈地掏出手機,撥打了母親靜妃的電話:“媽媽,你去哪兒了?”
“我回蘇州了。”靜妃淡淡地說。
“好吧。”蔡子安掐斷電話,然后拿著房卡一刷,“嘀”的一聲,打開了自己的405號房間。
他撲在柔軟的白色大床上,熄掉燈,也懶得脫衣服,直接蓋上了被子。
不知睡了多久,蒙眬中,蔡子安忽然看到窗外有人影一閃,于是下意識地跳了起來。
嘩!伴隨著一聲巨大的玻璃破碎聲,有一顆子彈從窗外飛進來,穿透了厚厚的席夢思。
蔡子安閃入了衛(wèi)生間里,但這并非長久之計。
他咬了咬牙,撥下了110,沖著話筒喊道:“救救我,我在江城大酒店,有人要殺我!”然后輕輕地推開了門,卻看見了一個幾乎光頭,但在頭頂上留著一撮長頭發(fā)的男人破窗而入!那男人長得倒是劍眉星目,器宇軒昂,還穿著反光強烈的銀色夾克和牛仔褲,有點像搖滾歌手。
“銀夾克”的速度很快,但蔡子安也不慢。在“銀夾克”邁出第二步之前,蔡子安就逃出了衛(wèi)生間,并隨手操起了他從考古工地上帶回來的洛陽鏟——洛陽鏟有兩米多長,木柄、鐵鏟頭的兩側彎轉,形成一個圓弧。
“銀夾克”片刻不停,一邊向蔡子安沖過去,一邊開槍。
蔡子安咬著牙,退出了405房間,貼在門邊的墻壁上。而“銀夾克”的子彈把門板打成了木塊,飛揚出去。
等“銀夾克”沖到被損壞的門邊時,蔡子安鼓起勇氣,在墻邊舉起了洛陽鏟,拼命地向“銀夾克”砸下去。
“銀夾克”的右肩膀被打中了,手里的槍也飛了出去。他伸出左手,摸了摸滴著血的肩膀,從腰側抽出了一把軍刀。
蔡子安再次揮動洛陽鏟,但這一次卻沒有打中“銀夾克”,只是“砰”的一聲打在了墻壁上,打掉了一大塊灰泥。
“銀夾克”握刀直刺過來,蔡子安也連忙還擊。
“鏘!”這一次,洛陽鏟打中了“銀夾克”的軍刀,但只是擦過,沒有把軍刀從“銀夾克”手里打落下來。更糟糕的是,洛陽鏟卡在了走廊的兩根欄桿中間。
蔡子安果斷地放棄了洛陽鏟,狂奔進了二樓的公共天臺,并將天臺的門把手用力一拉,然后鎖上。
但是“銀夾克”在門外面用盡全力地撞著。
蔡子安把身體靠在門上,有點兒抓狂了,畢竟他雖然練過武,但從來沒碰到過這種動真格的場面。
門板開始晃動。
蔡子安咬了咬牙,向天臺的邊緣退過去。
“嘩啦啦”!整扇門都支離破碎了。
“銀夾克”面露獰笑,握著他的軍刀向蔡子安沖過去。
蔡子安回頭看一眼,默念一句:“但愿物理定律不要背叛我。”猛然間往下一躍!
他在半空中扭動身體,努力使腳先接觸到路邊的樹枝。
時間眨眼而過,蔡子安成功了。他的腳踩在了一棵茂盛的法國梧桐上。
下落的沖力推著蔡子安繼續(xù)向前,但他又伸手抓住了一條樹枝……
“嘭!”蔡子安最終還是摔在地上,不過他很快就站了起來。
我不能這樣倒下,不能……
蔡子安掙扎著往前走,往前走。
他進入了一條小巷,跌跌撞撞地跑了一陣,終于再也無法堅持下去,腿一軟,整個人撲倒在地。
一輛藍色的奇瑞QQ從前方馳來,拼命地鳴著喇叭,“嘀嘀!”
開車的是個年輕女孩,金棕相間的卷發(fā),銀色的眼鏡,右邊的耳朵上有五個銀質的耳釘,正閃著神秘而古老的光。
“喂,喂!什么人嘛,居然擋道不動?我還有急事呢!”女孩罵著罵著,突然發(fā)現(xiàn)車前面的人已經躺在血泊中了,一下子驚得目瞪口呆。
她打開車門,把蔡子安拖上車,全速往德清縣第一人民醫(yī)院馳去……
經過一番搶救,蔡子安被幾個護士推出了手術室。疲憊不堪的主刀醫(yī)生對女孩說:“好了,他已經脫險了,沒事了。”
大家七手八腳地把蔡子安推進病房。沒過多久,蔡子安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到眼前有一個穿著藍衣的身影在晃動著,就情不自禁地說:“是……是你救了我?謝謝。”忽然又想到自己已經繼承了數(shù)不清的錢,立刻就補上一句,“我……我會給你錢的,給你……很多很多錢的。”
女孩笑了笑:“好啊,我現(xiàn)在正想把自己的兩家店變成四家,你要是給我投資那就太好了。”
她在蔡子安床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借著走廊里微弱的燈光,透過他長而凌亂的發(fā)絲,看著他的眼睛。
如此深沉,犀利如鷹。
“你為什么會傷成這樣?”女孩情不自禁地問。
蔡子安黯然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傷成這樣……我是英華大學的學生。我本來以為自己只有媽媽,但突然就被告知原來我還有爸爸,但那個爸爸卻已經遇害了,還留下了一筆遺產,接著,我就碰到了一大堆麻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