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夜半敲門聲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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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識到這點時,已經(jīng)晚了。門無情地,干凈利落地在面前關(guān)上。門鎖發(fā)出咔嗒一聲,以證明它確實老老實實地關(guān)上了,不會給我后悔的余地。
那股從脊梁上滑過的冷風(fēng),此刻已經(jīng)來到了客廳。我神經(jīng)質(zhì)般猛地回頭去看,但什么也沒有。唯獨燈管發(fā)出陰森的白光。
我感到了強烈的不安。那是自從得知晶晶失蹤以后,從來沒有過的不安。這感覺是由敲門聲帶來的?不是。敲門聲仿佛在此刻已經(jīng)很遙遠(yuǎn)了似的,甚至很不真實。
那么,就是那股關(guān)門時的冷風(fēng)帶來的了?
心臟猛烈地跳動了一下。我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fā)上,用閃爍的余光打量著,或者說是緊張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實際上,我也不知道讓我感到不安的是什么。也許是存在于這個房間里,現(xiàn)在正游蕩在我身邊的某種東西。
我的手心開始冒汗,身體也遲遲不肯陷進(jìn)沙發(fā)里去,好像隨時準(zhǔn)備跳起來逃命。
我究竟在害怕什么?僅僅是一股冷風(fēng)而已。說不定是關(guān)門的時候,被門的動作擠壓的空氣。但這個理由不能說服我自己。
我知道那不是。因為關(guān)門而暫時吹來的風(fēng),難道我就從沒感覺過嗎?剛才那個,明顯和往常不同。它的冷,甚至不是風(fēng)的冷,而是金屬的。冰涼的金屬貼著脊梁的皮膚滑過。卻又不具備任何形體,因而無法言說。
當(dāng)我想到一個什么東西已經(jīng)進(jìn)入我房間里的時候,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全身也立刻變得冰涼,肌肉緊緊地繃在骨頭上。甚至能聽到骨節(jié)被擠壓的咯咯聲。我的目光開始在屋里四處張望,試圖尋找不安的源頭。
這時,奇異的感覺又來了。
好像無論我把眼睛轉(zhuǎn)到哪一處,那里都必然有什么我看不見的東西閃身躲開。但它又始終在我周圍,只是我無法捕捉到它。
某種無形的東西。除此以外,它還懷有某種惡意。
然而這種感覺又非常真實。就好像是,上課時突然感到背后有股視線,回過頭去就發(fā)現(xiàn)真的有人在看你一樣。
我下意識地捏緊拳頭,發(fā)現(xiàn)菜刀還在手里。于是又抓緊菜刀。
這是一種新的對峙。從有聲,到無形。我開始后悔開門。腦子里不可抑制地幻想到,就在我開門的一剎那,有什么悄悄進(jìn)來了。
我想起了那個噩夢。在夢里,因為我變成了鬼,而看到種種平時生活中看不到的場景。站在身后一下一下扯著你頭發(fā)的女鬼,抱在你腰間因而導(dǎo)致腰酸背疼的鬼童,把你的鋼筆藏在手里的骷髏般的老頭,時不時伸出腳絆你一跤的孤魂……諸如此類,每幅場景都讓人心驚肉跳。
如果,那不是夢……
不行。我無力地勸解著自己:別胡思亂想?稍竭@么想,腦子里的想象就愈發(fā)地不可阻擋。
在我屋里的,究竟是什么?
我緊張得連汗毛也豎了起來,皮膚變得異常敏感,不一會便隱隱約約感到針刺般的疼痛。我有一種想要伸手去驅(qū)趕什么的沖動。胡亂揮舞一下,或許有用。這樣想著,我就不自覺地就伸出手去,但剛察覺到這個動作,就又收回來,覺得這會讓我感到更加恐懼。
同時我想到了張生。熟睡的、死去一般的張生。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叫醒他。我看了看手中的菜刀,把它放在茶幾上,又看了兩眼,確定它不會突然消失在空氣里,或者旁邊多出一只蒼白的手之類,然后就迅速地,倉皇逃進(jìn)臥室,生怕背后有什么追來。
我用力推了一下張生,叫道“張生、張生!”然后又用手抓住他的胳膊搖晃不止。終于,他咕咕噥噥地翻過身,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
“怎么了?”
“剛才有敲門聲。”我說。
張生看了我兩眼,又看看窗外,最后好像松了口氣般,閉上眼睛說了句“這個時候有誰會敲門?”。
“沒有人。”我說,“我去開門了,但是門外沒有人。”接著,我又說:“但是真的有敲門聲,不騙你?砷_門又沒有……”
還沒有等我說完,張生這邊又沒有任何聲音了。
這時我突然感到,也許張生和那東西是一伙的。他睡得如此之沉,目的就是為了把我丟棄在這種危險的處境里,對我不管不顧。
說到底,張生也的確就是這樣自私自利的人。而我又能抱怨些什么呢?不能。他有自私的權(quán)力。只能怪我每每遇到這樣的人,總是無計可施。為什么這樣的人會是我的男朋友呢?
然而我又為自己的判斷感到不安,就最近的來說,我噩夢醒來,生病的那幾天,就是他照顧我的。還有陪我去防空洞一探究竟的那個晚上,張生都表現(xiàn)得看不出一點自私的樣子。關(guān)于他自私的判斷,究竟從何而來?我又糊涂了。
好像事情從現(xiàn)在起變得有些異樣。原本規(guī)規(guī)矩矩運行著的軌道,某個連接點突然被打亂了。事物開始呈現(xiàn)出不同的一面。
那么,眼前的張生,還是不是張生?
我不能肯定,我心慌得要死。只感到除了自己,屋里的一切都不可信任。然而自己就真的那么可信嗎?我看了看手,又用手在胳膊上掐了一下,頓時感到火辣辣的疼。
別亂想了。我對自己說,再想下去一定會瘋掉的。然而另一邊,又冒出一句:難道不想,它就不存在了嗎?
這一句話,頓時把所有的希望統(tǒng)統(tǒng)打入谷底。
那東西的確是存在的。
剛消失了一陣的寒意再次涌上心頭。天花板、衣柜、陰森如白骨般的墻壁,全部都在俯著身看我。居高臨下的、陰冷的、揮之不去的、在我身邊幽幽游蕩的某物。
甚至可能,它根本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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