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節(jié) 第十九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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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愈以來，我一貫沉湎于幻想當(dāng)中，即使是一些明知不可能的事情也常常會令我因之而失眠半宿。雖然幻想往往只是表現(xiàn)結(jié)果，但畢竟這結(jié)果本身已經(jīng)體驗了一種過程、一種快樂、一種享受，挺好。
本以為歷經(jīng)了風(fēng)風(fēng)雨雨早就淘盡了昔日心靈中卑劣部分的我只有在幻想中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改變其實并非如想象中的那么徹底，大概人的本色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吧。我想，倘若當(dāng)有一天我完成了復(fù)仇使命而那時的地球也恢復(fù)了往日一樣的風(fēng)和日麗之際，我又該何去何從?去希臘找尋美麗的丁夢蕾向她解釋乞求她的寬恕么?不必了。也許她已經(jīng)得到了應(yīng)有的幸福，不再記得我、不再記得那些如霧亦如電的無聊往事，我又何苦……我固然應(yīng)該回我的故鄉(xiāng)，那里有我的女兒、我的朋友。我甚至曾惡劣地閃過這么一個禽獸不如的念頭，那便是盼見肖晶的死訊。我會幻想著自己每年帶著鹿鹿去她母親的墳頭上滴幾滴情真意切的淚水為我這個善良而偉大的妻，然后全市的人都會接著去拜祭她，男人們出于憐憫而女人們則出于敬慕，那感覺會是多么美好。我真的害怕回去萬一再見到她，就好比她在留言里說的不愿見到我一樣。說不掛念那絕對是虛謊，但我覺得自己在感情上仍舊很難接受一個形如女鬼的妻，盡管她曾是為我而作的犧牲也罷，如此反倒會更加破壞我們之間原本那一份善良的情感。因而，生離死別大概真是最好的方式，彼此盡可以多一分空間，少一分遺憾。
但我又頓生自責(zé)之心：夏散舟，你是多么地自私多么地陰狠，你為什么不選擇換成自己去死?
我當(dāng)然不會自己去死。因為我本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這些也只能屬于幻想。
大凡衣食塵俗之輩總會在各式的矛盾中掙扎一生，再偉大的領(lǐng)袖也不能例外，更何況我至今連“準偉大”這個詞也尚不配受用。當(dāng)下我能做的干的一切最多也差可稱得上將功補過而決非行善積德。倘若日后的青史垂憐于我肯記上我兩筆的話，那么我惟獨希望自己以一個藝術(shù)家的形象出現(xiàn)，只留一尊和藹的石像佇立于紀念館前永遠和愛戴自己的后生們進行固定的眼神交流；所傳史料撲朔迷離，不辨雌雄；至于其它，只字不提最好。因為我心中有數(shù)，就算有幾句好話，也終究不過是些委婉的唾罵而已。我不想世人對我了解太多，越多，我就越感到不安。就算我又一個不留神歪打正著假借了英雄的形象以訛傳訛下去也還是一樣，自己做過的事情，只有自己才最清楚。
無數(shù)荷爾蒙令我敏感的情緒與行為的木訥交織廝打，然而這統(tǒng)統(tǒng)仍是幻想。
“我國著名科學(xué)家袁敏解德謙二位院士昨夜突告逝世……”晚上七點整，新聞里播出了這么一條駭人聽聞的惡訊。
“如何會有這等事?!這回紕漏捅大了!”我一拳砸在自己腦門上，縝密的思緒即刻演繹為雜亂無章。
疼痛告訴我這決不是做夢，那也就意味著我全部的復(fù)仇計劃可能會落空了。解德謙的死將釀成我無法直接上溯水銀的損失，如此一來，全人類就要繼續(xù)相信他的鬼話，沒有人再敢冒險動搖他明日稱霸全球的地位了。
哼！這一定又是般若學(xué)會的陰謀。
或者，解德謙根本就和般若學(xué)會早有勾搭?或者，水銀一直在以某種手段對他進行著恐嚇遙控以他為傀儡?那么其它國家科學(xué)界權(quán)威人士的一致言論又該作何解釋?或者，水銀覺得解德謙對于他的作用已經(jīng)到位不再具有價值從而殺了他滅口?
袁敏老人又是怎么死的?莫非也是水銀所為?如果水銀是見不得與他作對的正義之士須要鏟除異已，卻又為什么等到現(xiàn)在才下手呢?
為什么會是同一天，兩位科學(xué)界重鎮(zhèn)便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還要怎么辦?難道眼睜睜看著這些酷似陰謀又未必是陰謀的陰謀繼續(xù)發(fā)生而無動于衷手足無措?
不能。
對，我得馬上參加他們的追悼會去，然后順便乘機設(shè)法從中認識一些人。只要我能夠找到解德謙的私人工作室，就頗有可能獲得他的研究資料從而了解真相，說不定還可以借此發(fā)掘出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如果不再發(fā)生變故的話，目的大概一樣是可以達成的。
憑二位亡者的身份，憑我的名望，以上不宜作幻想觀。
追悼會當(dāng)日，參與者上至政界高官下至親朋好友多達千人。氣氛莊重肅穆，蔚為大觀，人死掉后輕易是不能享受到如此待遇的。
吊客35們在哀樂聲中環(huán)繞遺容嚎啕大哭。兩位科學(xué)家生前雖是勁敵，死后卻于同時同地舉行葬禮，實在嘆為平生所見罕事觀止。死者己矣，不管誰是誰非，究竟都非等閑。
我看見袁敏老人遺體的時候心里酸楚透了，我也忍不住要落淚。幾日前我還有幸和老人撫案暢談，可如今卻已隔為陰陽兩界，往昔再也不可復(fù)追了。
我憎恨那助紂為虐的解德謙的尸首，盡管從外形看上去他并不像是個壞人，但我始終堅持認為他那顆心臟的顏色一定是污黑的。
殮衾將于明日火化，如此甚是符合我的意志，我已經(jīng)打算孤注一擲�，F(xiàn)在急須依計通過死者家屬打探到解德謙私人工作室的所在之處，以便明日好盜取他的資料信息。今夜，我會潛入停尸房挖出解德謙的心臟以祭袁敏老人，因為憑直覺我早已斷定了袁老的死必然與他有著至少是間接的聯(lián)系。
沒什么令我懼怕的因素，畢竟生命在我已經(jīng)是第二次，邪惡的血腥反倒可以使我的雙手更添幾分清白的力量感。
兩個黑魆魆的影子忽然從門外躡手躡腳地竄進了停尸房，我慌忙藏進角落里，嚇得差點兒內(nèi)分泌失調(diào)大小便失禁從此大白天上廁所都不敢二十個人以下單獨去。好在半秒鐘后，我終于緩過神時總算確信了他們是人而非鬼，并且仿佛還是兩個十幾二十歲的孩子。
他們來此欲圖作甚?
外面好像還有動靜，我悄悄透過門縫看去，然而漆黑的夜幕早已降臨。任何“軍情”也刺探不到。
靜觀其變，我只好這樣決定。
黑影們抬起了放在最里邊的那具尸首朝門口走去。這回，我借助從窗外映射過來的少許月光看清了他們的臉。沒錯，的確是兩個男孩子，夜的烘托使他們臉上本來的膚色也分外形如尸鬼。
男孩們在門口停下，重新揭開了死尸的頭蓋布用手電照耀了一遍，我想他們大約是在最后確認對象。
我辨認出了死尸的臉，那正是袁敏老人。
盜尸?為什么?難道說……又是陰謀?
我本來想起身打翻那兩個男孩子逼問究竟的，但是一陣汽車鳴笛聲忽然在門外響起，我只得暫時偃旗息鼓，且看看怎么回事也罷。
于是兩個男孩子抬著袁敏老人的尸首銷匿在茫茫月色中。然而緊接著又來了兩個黑影，看腳型步法應(yīng)該是另外的兩個，不過仍為男孩子而已。
“媽媽的，好嚇人吶!”一個黑影怯生生地說。
“噓——趕緊找到趕緊抬走，別自己嚇壞了自己。”另一個黑影批評他。
“這些東西不會突然爬坐起來吧?”第一個黑影邊向前摸索邊仍舊說。
“你他媽再瞎講抽你丫了!”第二個黑影口氣中夾雜了惱火，看得出他自己也害怕得要命。第一個黑影沒再吱聲。
“把電筒打開，一個個檢查。”第二個黑影命令第一個黑影。
于是，兩個黑影聯(lián)袂手忙腳亂地掀開了每一具尸體的頭蓋布復(fù)又蓋回，其間充滿了心驚肉跳。但這已足以證明他們的心理素質(zhì)很不錯了，一般人別說是夜半掀頭蓋布，沒進停尸房之前都能嚇死，白天都能。
“這里，解頭兒的。”一個黑影對另一個說。太黑，我已經(jīng)又搞不清他們間的次序了。
“趁有點兒光趕緊抬走，車子等著我們呢。”一個黑影說。
苗頭不對，夜半盜尸，派遣的又是未成年人，其中必有文章。而且這兩具尸首極其重要，以上所見更加證明了我的假設(shè)成立，這的確是一樁性質(zhì)極為惡劣的陰謀。
我迅速掖藏起本打算用來剜心的管制刀具，暗中跟隨兩個黑影來到了門外的卡車邊。我看見駕駛室里有且只有一名肥胖的男人，特征是留著較長的胡子。
四圍寂靜無聲，這里火葬場的保衛(wèi)工作太有問題。倘若連我也不在，明日報端必然又鬧轟動，兩位著名科學(xué)家突然同日暴斃而尸首又突然同夜失蹤這還了得?只是現(xiàn)在我再也顧不了許多，我必須先了解這輛卡車的目的。那胡子下車助四個男孩子把尸首裝進后廂去了，我便馬上機敏地鉆進了未關(guān)門的駕駛艙并隱于車墊之后。我決計用鋒利的刀子強迫胡子告訴我這其中一切的狗屁伎倆。
胡子回駕駛室了，四個男孩子不知去向，我懶得去關(guān)心這些，他們的結(jié)局不在我的思維范疇之列�？ㄜ囉谑蔷従忛_出火葬場，然而走的竟是正門，堂而皇之開出去的。
真夠牛逼。我躲在暗處心想。
待到卡車駛?cè)霟o人區(qū)，我一個箭步把自己現(xiàn)出身形來，然后二話不說直接把明晃晃的刀子架在了胡子的咽喉上狠狠地命令他：“停車!”
車果然停下了，其實在我抽刀的那一剎那還沒對胡子構(gòu)成威脅之前車就已經(jīng)主動停下了。胡子害怕地在刀子和我兇惡的眼神中間游移目光，并哆嗦道：“你……你是誰?要…要干嘛別…別殺我……”
我輕輕把刀一橫，尖兒割破了胡子頸部的表皮，一縷鮮血順流而下。我須要一刀見血地讓胡子曉得我夏某人的手段，便問：“誰派你來盜尸的?說!”
“英雄，真的不關(guān)我的事兒呀。”胡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就央求道，“您千萬……千萬別殺我，我也是拿人錢財，替……替人辦事兒的呀。”
“老子再問你最末一遍。誰派你來盜尸的?”我馬上面露殺機。
“是，是水主席。他，他們…他們其實沒死的是……是假死。我……我只是火葬場的一名工人而已真……真的不關(guān)我的事兒的。他們馬上就會自己醒的，您別為……為難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好得很，只要你配合對了老子便答應(yīng)決不會傷害你。立刻告訴老子，你準備把他們送哪兒去?”
“市郊，一個小……小山洞。”
“那兒你很熟么，是水銀的老窩?”
“不，不，不是的。我只是按吩咐送……送去那兒而已的，真的我……我跟他們又不是很熟的。”
“馬上拿筆，把那兒的準確方位給老子用圖畫出來，要準確。否則的話，哼，你就打算永遠睡在你自己工作的地方吧。”
“是是，我畫，我畫……英雄您，可您能不能把刀先放下…我…?”
“廢話，少跟老子玩社會。”我另一只手遞過紙跟筆呵叱道：“快畫。”
一分種后，胡子交了稿。我休閑地發(fā)覺這廝竟還有些過人之處，線條挺有個性，不墮俗流。
但我哪里還有時間開多余的玩笑，于是繼續(xù)審問胡子：“你也是般若學(xué)會的基層干部吧?”“不，我……”
“是不是?”
“是，是�？晌�……我只是個小腳色而已，成……成不了氣候的。”
“你知道水銀為什么安排解德謙和袁敏假死然后再盜尸的原因么?”
“不……不知道。解院士是我們般若學(xué)會的首領(lǐng)人物，那個老頭子我就不太熟了，您想想我們這種人平常可是……可是連他們?nèi)硕家姴坏降难�，水主席他怎么會�?hellip;…跟我說這些?”
“原來如此，那他們兩個什么時候能醒呢?”
“大……大概明天一大早吧，藥性過了自……自然就會醒的。”
“哼，他水銀真是聰明過了頭，居然搞出這么個假象來成全自己的欺世之夢，可惜他不該偏偏選中了你這么個膽小如鼠的窩囊廢辦事兒。老子且問你，那四個男孩子哪去了?”
“在……車廂后面，跟……跟‘尸體’在一起的。”
“怪不得他們不怕，看樣子早都知道了原來，哼!”
“他們也是我們般若學(xué)會的……”
“閉嘴!老子告訴你，你們般若學(xué)會就要完蛋了，奉勸你還是早些回頭是岸吧。今天活該你碰上了老子我——你們般若學(xué)會的克星。”
“您……您到底是誰?”胡子軟懦而狐疑地打量我。
“老子是誰不干你的事兒你小子少管，現(xiàn)在你立馬給老子把車直接開去市公安局，快!”
“我…英雄…您放過我吧，我……”胡子嚇得要哭了。
“你他媽開是不開?不開老子這會兒就是一刀，開了老子還可以替你講幾句好話。你犯的這點事兒最多也就判個幾年罷了，但你想想還有一個半月地球就沒了誰還有工夫理你，你就不打算臨死前再多吃它幾頓好的?”我威逼利誘道。
“想，當(dāng)然想，那我開……開。”胡子求著饒說。
“下去！”我繼續(xù)持刀抵住胡子的咽喉命令道。這里已經(jīng)到了北京市城北公安分局的大門。當(dāng)夜值班的警衛(wèi)員走出來，發(fā)現(xiàn)了勢如綁匪的我，一臉驚恐與緊張地喝道：“干什么的?
“這個人是般若學(xué)會的賊寇，他偷盜了袁敏先生和解德謙先生的尸首不知準備運到哪里，快去通知你們倪局長，就說有個叫夏散舟的要見他。”我簡截地沖警衛(wèi)員解釋情況。
“別亂來，我馬上打電話。”警衛(wèi)員高聲說。
倪局長很快趕到了。這段時間里，我已經(jīng)順利地把胡子交給警衛(wèi)員暫時銬在了自動門上。
“夏教授，哎呀幸會幸會。”倪局長一見是我馬上亮了眼睛忙笑面迎了上來。這個人曾經(jīng)是我的“唯性論”書法觀的有力支持者和膜拜者，我們相識已經(jīng)好多年了。
“局長，這個人是他帶來的。”警衛(wèi)員指著拷在一邊嚇蔫了的胡子向上司匯報：“還有那車”。
“認識一下，這位是著名的書法大師夏散舟教授。”倪局長略微瞥了一眼胡子后向警衛(wèi)員介紹我。
“您好。”警衛(wèi)員熱情地朝我點頭致敬，我回之以友好的微笑。
“夏教授，怎么尋思著抓起犯人來了，還是使的親自擅動武力的手段?”倪局長不解地問。
“說來話長，這個人是般若學(xué)會的小卒，剛才晚上去停尸房盜尸被我發(fā)現(xiàn)了。倪局你是不知道，袁敏院士和解德謙院士實際上都并沒有死，這會兒都被困在車廂里呢，還有四個小鬼看著，天一亮就醒。”我解釋道。
“怎么搞成這樣?”倪局長聽得一頭霧水，“開了倉再講。”
“胡子，車鑰匙在哪兒?”我跑過去問。
“在…我在右…右手口袋。”胡子老實地回答。
我取過鑰匙遞給倪局長：“小心點兒，別讓四個小鬼跑了，他們可全是般若學(xué)會一伙子的。”
“放心。”倪局長拍了拍了我的肩膀，胸有成竹地說。
在槍桿子的威懾下，四名男孩乖乖束手就擒，袁敏和解德謙二位院士的“尸首”也被抬進了局里的臨時床椅等待蘇醒。
“咦？夏教授，可是你怎么會逮住他們的?”倪局長忽然皺著眉頭問我，“而且是在停尸房？”
“一言難盡。說來慚愧得很，敝內(nèi)和家中幾位兄弟全部慘遭般若學(xué)會的毒手，我這趟赴京本來是打算報仇的……”說到這處，我不禁潸然涕下。
“單槍匹馬?夏教授，這可太危險了。作為朋友我必須批評你，你應(yīng)該相信警察，相信法律的力量。”倪局長說。
“我這不正相信法律來了么?”我苦笑道，“我也沒真敢自個兒為泄私憤捅他們幾刀子，逮上就給你送過來了，你們辦事情保險。”
“局長，他們兩個醒了。”警衛(wèi)員跑進屋來叫道。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我還沒死么?我為什么會被綁在這兒?”方才蘇醒的解德謙拼命地掙扎身上的繩索，然而他已經(jīng)被迫同椅子合了體，絲毫動彈不得。
他看見了對面坐在沙發(fā)上同樣剛剛蘇醒過來正在喝水的袁敏老人，而和他一排的胡子與四個男孩均被齊扎扎地捆得同樣勻?qū)崳谒恼胺�，則有正襟危坐的倪局長和我。
“袁老，您沒事兒了吧?您給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個來龍去脈?”倪局長關(guān)心地向袁敏老人發(fā)問。
“萬幸萬幸。感謝大家為我著想為我擔(dān)心，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撐到現(xiàn)在真是意外的意外了。”袁敏老人不無感慨地咳著嗽說：“就是他們，這個解德謙，這個偽科學(xué)家、反動分子！他們要加害于我，在我的房間里安竊聽器，給我下藥�？墒巧咸炱灰宜溃娴脑摳兄x各位同志，感謝黨！”
“怪不得水銀會使出這一狠招，原來是袁老的房間里被安了竊聽器。倪局，前些日子我與袁老關(guān)于怎樣展開反偽科學(xué)斗爭有過一段談話，現(xiàn)在想來一定也是被他們聽去了。你想，只消袁老跟這個解德謙一死，那天下可就是他水銀的一言堂了。”我分析道。
“不錯，他們的確太歹毒了。”袁敏老人顫抖地說。
“我認為事情不是那么簡單。”倪局長推理道，“袁老，夏教授，如果水銀真的便如你們所判斷的那樣，他又何必讓袁老和這個姓解的先假死然后再盜尸呢，殺人滅口豈不是更痛快?我看這其中定然還別有的蹊蹺。”
“蹊蹺?水銀拿我老骨頭去作甚?”袁敏老人義憤填膺地說，“他是怕我，怕我揭他的底。”
“哈哈哈哈……”一陣斯文的獰笑從我們對面?zhèn)鱽恚@然它的發(fā)源地在解德謙的喉嚨里。
“你笑什么?”倪局長橫眉冷對雖說被五花大綁卻仍舊氣焰囂張的解德謙。
“還是羅迪考慮問題周到。水銀，沒想到你居然對我解德謙如此不仁，那么也就休怪我解德謙對你不義了。我解德謙有本事一步一步扶你上馬，也有本事原原本本把你拉下來!”解德謙滿面羞惱自言自語。
“你在講什么?”我跳起來指著他鼻子質(zhì)問。
“只要你們答應(yīng)放了我，我就把般若學(xué)會全部的老底揭給你們，毫無保留。”解德謙像塊老姜一樣很快換回成平靜的心態(tài)說。
“你知道什么?快講!”我急得要跳墻了。
“沒那么容易。”解德謙冷冷地看著大家道，“別以為這么方便就可以騙得我說出些什么。先給我松綁，然后給我弄一份最高人民法院的赦免書來，保證對我以前的一切言行既往不咎，要蓋章，要審判長的簽字，再通過一切電視報紙等媒體找個理由替我許謊為我開脫罪名，只有這樣你們才有資格跟我談判。”
“可以。”倪局長想了想果斷地答應(yīng)了他說，“那么今晚就委屈你先在這兒休息一會兒，明天天一亮我就親自替你去辦這個事兒。如果順利，晚上可能中央電視臺就會派記者來現(xiàn)場采訪錄像，希望你能夠配合我們毫無保留地說出你所知道的關(guān)于般若學(xué)會的一切丑相內(nèi)幕。”
“當(dāng)然，我等著您的東西。”解德謙頭昂得高高，問：“廁所在哪兒?”
“沒錯，整個人類全都上了當(dāng)。地球根本就不會有事，那顆小行星準確的近地時間是一個月零四天以后，它與地球擦肩而過的距離也至少是四萬公里。”
“可在這之前，你的諸多言論均證明了和你今天所說完全相反的觀點。我們想問的是，今天的你還能夠?qū)ψ约核龀龅倪@一徹底推翻式的言論負責(zé)么?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我當(dāng)然要對自己的言論負責(zé)，我解德謙是科學(xué)家，科學(xué)家可以假想，可以騙人，但決不會開玩笑。”
“那么請問，你對于國外一些科學(xué)界的權(quán)威如布魯斯•阿奎那等人的論斷又持如何看法呢，難道他們的話也全是危言聳聽?”
“當(dāng)然是危言聳聽，這些所謂科學(xué)界的著名人士已經(jīng)全是我們般若學(xué)會的人了。不要忘記，般若學(xué)會就是打著科學(xué)的旗號走出來的，科學(xué)家們以加入般若學(xué)會為最高榮譽。再說，憑著水銀豐厚的財力，足以支撐起他們一切的科學(xué)實驗，令他們的個人成就獲得了極佳的物質(zhì)基礎(chǔ)保障。為此，大家聯(lián)手惟恐天下不亂一回當(dāng)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水銀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這個再明顯不過了，他這么做當(dāng)然是為了更多地斂財，你想各地會員數(shù)目近年極劇發(fā)展上升意味著什么?一個人的會費一個月是一百，十個人下來就是一千，一百個人就是一萬，那么多人那么多年那么多月這帳我不算你們也會清楚它將是怎樣的一個概念。還有，地球爆炸的謠言一旦傳出，世人必然恐慌之極。當(dāng)全球的科學(xué)家們都一致肯定而感到束手無策的時候，如果突然出現(xiàn)一個救世主式的人物你想會是怎樣?不用我多作饒舌，他定將取代一切政府機構(gòu)，成為全球所有人心目中的萬歲。再有一個月零四天，如果我們這些科學(xué)家一個都沒有揭穿他的話，那么全世界的人都統(tǒng)統(tǒng)會認定是他水銀挪走了小行星而把他奉為神明。你想想看，到那個時候，什么聯(lián)合國秘書長，什么美國總統(tǒng)都還算得了什么?只有他水銀才會是這個世界上人們心中真正的領(lǐng)袖，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取代他的能量與地位，他就是人類科學(xué)之父、真正的主宰。”
“所以，你們選擇了跟隨他而且一塊兒制造出了這個謠言，只是為了一個月零四天后的所謂共同飛黃騰達，對么?”
“肯定。試問誰不想過好日子，尤其像我們這些搞科研的人辛苦了一輩子，誰不想有些燦爛的成就?可是，你沒有經(jīng)濟基礎(chǔ)，你沒有第一流的儀器，你怎么搞也等于零，就算美國的那些科學(xué)家們也不會例外，誰都喜歡錢。我曾經(jīng)天真地以為，從水銀坐穩(wěn)了位子獲得全勝的那天算起，我們地球的科技一定會突飛猛進蒸蒸日上很快比現(xiàn)在發(fā)達上許多倍的，而我們幾個則極有可能成為這一時代新科技的巨匠代表而永遠地名垂史冊。
“那么你現(xiàn)在的感覺呢?”
“我錯了，我太傻太容易輕信人了，要不是這回讓我‘死’了一次，我解德謙打死也不可能對你們說這些話的。水銀這個人太陰毒，我后悔自己直到今天才真正能看清他的本質(zhì)。我為他做了那么多，他卻恩將仇報加害于我，令人痛心。”
“你說水銀加害于你，但事實上你們卻只是被灌了藥物造成死亡的假象。還有袁敏院士，你們都是科學(xué)家，而他也和你假死于同日，對這些問題你又怎么看呢?”
“這可能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是他水銀失誤的地方吧，昨天我一看到駕車的人是胡子我就全明白了。水銀決不可能對我心慈手軟搞什么假死，這種于他全無好處的事情他怎么肯干?現(xiàn)在只要我一死，就不會再有人擁有資格揭穿他的老底兒了。那幫外國佬們是不會問事兒的，他們只要認定了有票子賺什么赴湯蹈火的都敢來；可我就不同了，水銀的事情我知道得太多，所以他一定要以我為絆腳石遲早會根除我。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只是一時利欲熏心才會中了圈套差點兒陪了這條命。至于袁敏，這位老人家其實我解德謙打心眼兒里一直很欽佩他，可是他偏偏要跟般若學(xué)會過不去。你想水銀會放過這樣的人么，會讓他老人家僅僅玩一回假死么?沒這么折騰法的。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一定是羅迪從中作了手腳。這個女人曾經(jīng)和我一度成為水銀座前助其成就霸業(yè)妄圖的最佳左右手，胡子是她的人，這假藥也一定是她換下的，除此之外，不會有任何別的解釋。”
“羅迪?這又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這是一個相當(dāng)出色的女人，甚至可能竟是我們這個世界上有史以來智商最高的女人之一�？梢赃@么說，到現(xiàn)在為止我也沒能弄清楚她潛伏在水銀身邊究竟是出于如何的一個動機扮演如何的一個腳色。我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做，我也決不肯相信她會只是因為同事的感情才對我伸出援手解救我于水深火熱，說不定這又是出于一個什么不可告人的陰謀也可能。哼！羅迪這個女人太過高深莫測！我簡直可以大膽地認為連水銀本人也未必就能夠讀得懂她。”
“那么，以后你又將作何打算呢?”
“嗨!說真的，昨晚我也想通了，在這之前我居然還幼稚地妄想法院能夠給我一紙?zhí)厣�，我就可以獲得重生的自由，現(xiàn)在我不這么奢求了。水銀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我與其在外面惶惶不可終日，還不如低頭接受黨和國家對我的制裁。只是我希望政府可以憐憫我，給我配一副桌椅、一些紙筆和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在監(jiān)獄中好好反省自己。我多么想寫一本懺悔錄，給予世人一個深刻的忠告。”
解德謙一番發(fā)自肺腑的無情揭露在中央電視臺進行了全天候的反復(fù)播放，這一震驚國人的消息馬上傳遍并同樣震驚了整個世界。一切謠言立馬崩解，地球不會遭遇災(zāi)難的事實使人類重新回到了有秩序的清醒的規(guī)律之中。
據(jù)說，美國著名科學(xué)家布魯斯•阿奎那聞訊后當(dāng)晚墜樓自殺身亡。
中國內(nèi)地有幾批執(zhí)著于般若方程原理藥力實驗的極端頑固分子在聽到這一消息后立即于不同地點秘密或公開舉行了數(shù)起規(guī)模不一的集體爆炸事件，影響甚劣。從此，全國上下掀起了一股轟轟烈烈的反偽科學(xué)熱潮。中央政府對此極為重視，明令嚴禁一切違規(guī)化學(xué)藥品的隨意兜售行為；各新聞、報紙、網(wǎng)絡(luò)等也紛紛聯(lián)起手來捍衛(wèi)人類生命杜絕肉體摧殘。終于，正義之火徹底擊碎了般若學(xué)會的噩夢時代，般若學(xué)會各級干部與會員們亦各自作鳥獸散，再也不能有回天之力了。
然而，作為集團首腦的水銀和那位神秘女人羅迪卻早已收拾鋪蓋走了人，至今不知所蹤逍遙法外。
不知為什么，警方似乎并沒能通過解德謙和胡子的口中套出水、羅二人的下落。我起先總還是不免會起些疑心，但直到后來我才知道，就在解德謙接受采訪當(dāng)天胡子死于非命，死因尚待考證。如此看來，上番解德謙的懺悔與揭露中內(nèi)容應(yīng)當(dāng)仍是有所保留的，只不過覆巢之下多無完卵，人們也便不再愿意刨根問底尋個究竟了。
至于作為這次成功協(xié)助捕獲般若集團重要首領(lǐng)解德謙的我，則一再于媒體的采訪曝光之下成了一顆愛國主義功臣式的“明星”。然而在我，它實在不太重要。
是我該選擇離開的時候了吧?
不，我還不能這個時候走。雖說般若學(xué)會大勢已去所謂窮寇勿追，但就我自己的感情而言，是決不容許自己便如此輕易地放過我的仇人水銀的，無論如何也不能。
當(dāng)全國人民全世界人民歡慶新生活的到來時，我也將要展開下一輪新的復(fù)仇計劃。
我仍舊打算單槍匹馬，因為我擁有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找到水銀可能藏身之所的秘圖，它來自胡子。
我熱愛參與正義者與邪惡者關(guān)于智慧的最后決戰(zhàn)。
理性告誡我，如果僥幸獲得成功，我還是應(yīng)當(dāng)把水、羅二人交予法律制裁的。我想這么做并不是企圖沽名釣譽，名譽二字在我夏散舟早已是身外之物，淡若浮云。我只是希望從那天之后我將不再懷有更多的負擔(dān)與牽掛，我該回去陪著我的女兒鹿鹿一同找尋我那不知死活的妻子肖晶過些平靜的生活了。當(dāng)真如此，這樣好的歸宿在我也宜看作大幸。
或者，我將失敗；或者，我將與這剩下的最后二人共同走向最后的滅亡。當(dāng)真如彼，于我也好，于世界也好，恐怕也未必不宜看作大幸。
成也夏散舟，敗也夏散舟，蕭何這名字只是一個收拾殘局的替身而已。
水銀。羅迪。我太想知道這兩個傳說中的掌門級人物究竟生著怎樣一副嘴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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