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耶路撒冷的時候,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
耶路撒冷外的櫻花繽紛依舊,完全沒有受到風(fēng)吹日曬的影響。
夏雅和彌可走在前面帶路,身后跟著第一次來到圣城的雷洛。
雷洛一邊跟著兩位少女走在前往大教堂的路上,一邊在腦子里回想著昨天夜里在“雷內(nèi)號”上的事……
記憶這種東西,有時微妙地就像是一只俏皮的蜘蛛,偏偏喜歡在你困惑的時候,為你在腦海中結(jié)出另一張謎樣的網(wǎng)——
盡管車外的景色已被四合的夜幕籠罩了很久,夏雅和彌可都已進入房間休息,可雷洛還是獨自坐在外面,難以入睡,這樣的情況已經(jīng)持續(xù)了有好幾天了。
一旦合上眼,腦海中就會浮現(xiàn)出競技場上自己被輕易擊倒的畫面。即使再三告訴自己,身負帝焰皇子、烏托邦戰(zhàn)隊隊長、西域血統(tǒng)繼承人的責(zé)任,自己不能被擊垮,更不能糾結(jié)于一場實際上無關(guān)緊要的決斗……然而就算把道理想個再通透,似乎也無濟于事。人性的弱點,偏偏在于想通的不一定行得通,即使對大道理再明確不過,也難以說服潛意識中較真兒的自己。他深舒一口氣,揚起頭來,靜靜地呆望著形狀并不規(guī)則的天花板。
腳步聲似乎并未把此時的雷洛從煩亂的思緒中給拉出來,直到意識到有人走到自己跟前,雷洛才低下頭來,“夏雅?怎么還沒睡?”
“雷洛前輩還不是一樣?”夏雅把頭微微一側(cè),略帶俏皮的回答著。
雷洛沒有回話,只是把目光從夏雅的身上轉(zhuǎn)向房間另一側(cè),像是在逃避。英俊的側(cè)臉上,像是寫有“挫敗”二字,溫柔的目光里散發(fā)著憂傷的氣息。
“自從那場比賽結(jié)束以后,前輩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夏雅走了過去,坐在雷洛的身旁。“這不像是我印象里那個時時刻刻充滿自信、值得烏托邦成員托付生命的前輩。”
雷洛苦笑著搖了搖頭,“因為直到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那么的渺小。”他的聲音溫和依舊,卻明顯摻雜著許多無奈的情愫。“如果說,我所有的付出只能換來被別人輕易擊潰的結(jié)果,那我寧可……”
“不是那樣的。”夏雅搖搖頭,“雷洛前輩知道嗎?夏雅也有自己的目標(biāo)和理想。”
雷洛轉(zhuǎn)過頭來,安靜地看著夏雅,一副洗耳恭聽的認真姿態(tài)。
“據(jù)說,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媽媽‘送’到了耶路撒冷的大教堂,成為了耶諾教皇的養(yǎng)女。所以在不懂事以前,我常常會纏著耶諾父親問,我的媽媽到底為什么要丟下我……父親總會跟我說,我的媽媽是一個善良的人,會把我托付給別人是因為有不能言說的苦衷……”
夏雅抬頭看了看雷洛,得到的是一個像是說“繼續(xù)說下去”的眼神。
“所以我從很久以前就在想,怎樣才能讓媽媽拋開苦衷,回到我的身邊……”夏雅仰起頭,快速眨了幾下眼,“于是我就想,如果我努力變得足夠強,有足夠的本領(lǐng),能夠保護我的親人,讓他們不再受苦衷的束縛……也許就會回來了吧?”夏雅轉(zhuǎn)過臉去,雷洛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看出了神。
“嗯?你說會不會呢?雷洛前輩?”
雷洛怔了一下,旋即從專注的神情中脫離出來。他趕忙坐直身子,開始認真地思考。“會的,肯定會……”雷洛一邊回答一邊輕輕點頭,試圖讓夏雅更加信服。
夏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好意思啊,雷洛前輩,忽然間跟你說了這么多……其實我只是想說,很多事,我們已經(jīng)努力了,如果不堅持下去,怎么會知道結(jié)果就是不好的呢?前輩既然告訴我,我會完成自己的心愿,那前輩為什么不拿同樣的態(tài)度來看待自己的事呢?”
雷洛欣慰地笑了笑,他溫柔而和煦的目光里充滿著感謝。“謝謝你……夏雅。謝謝你的忠告,我會記住的。”
“嗯!”
“喂!雷洛前輩,是這邊!”
雷洛抬頭一看,由于走神,自己已經(jīng)走錯了方向,他難為情地朝剛剛提醒自己的夏雅招了招手,隨即跟了上去。由于要從里塞港乘船前往暗黑群島,雷洛一行便受命在前往里塞港的中途,將剛剛封印完畢的魂晶,順路送至耶路撒冷交予耶諾教皇保管。
用堪薩斯的話說,就是“這趟旅程對夏雅和彌可二人來說再合適不過”。
“過了長廊,便是耶路撒冷大教堂了!”夏雅指著金碧輝煌的長廊入口,對身后的雷洛說道。雷洛點了點頭,繼續(xù)跟隨二人走著。幾分鐘后,三人便到達了大殿前的圓形廣場,耶諾教皇如上次一般,站在大殿前的臺階上,見到孩子們回來,他的臉上露出和藹的微笑。那完美無缺的姿態(tài),仿佛在世的神祇一般,散發(fā)著不可褻瀆的圣潔。
“你,便是夏雅上次回來,提起的那個叫雷洛的男孩子吧?”在各位一同來到博閱廳坐下后,耶諾便問起了從剛才就注意到的雷洛。
“嗯,是的。”雷洛禮貌地點點頭,“夏雅也經(jīng)常有提起您。”
“你果然如夏雅所說的,器宇軒昂,氣度不凡啊。”耶諾的目光里,毫無保留地流露出欣賞之情,這倒是讓雷洛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沒等耶諾教皇說完,夏雅就突然搶過話語權(quán),“沒有沒有!雷洛前輩,我……”夏雅的臉上迅速竄起紅色的云朵,意識到這點的她迅速把臉轉(zhuǎn)向另一側(cè)的父親,“父親!剛坐下你就和才剛見面雷洛前輩聊,我和彌可都不關(guān)心一下嗎?”撒嬌永遠是女人的必殺技。無論場合、地點還是對象,統(tǒng)統(tǒng)百試不爽。
耶諾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上次回來不停地提起人家,這一次有幸讓我見到真人了,當(dāng)然得繼續(xù)了解了解。”
夏雅故作生氣的樣子,站起身來,“那好吧,”夏雅向彌可伸出手,“走,彌可,我們?nèi)?zhǔn)備些餐點。”
“哎喲,我屁股還沒坐熱呢……”彌可剛說完話,就感覺到了夏雅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瞪著自己,磅礴的殺氣致使她迅速改變了主意——“咳咳……但是我想還是有點東西吃比較好!人以食為天嘛。”她站起身子,向耶諾微微鞠躬后,便和夏雅一齊離開了博閱廳。
“這孩子……”耶諾微笑著搖了搖頭,“一定給你們帶來了不少麻煩吧?”
“沒有,夏雅一直很懂事,這兩次封印還都多虧了她呢。”雷洛的態(tài)度十分誠懇,皇子的。皇子風(fēng)范顯露無遺。
“但你一直緊鎖的眉頭,卻像是在告訴我,你為一些事在煩惱。對嗎?”氣氛似乎是在一瞬間里,就發(fā)生了微妙的轉(zhuǎn)變。
雷洛抿了抿嘴唇,略作思索,“沒有……只不過是一些小事而已。”
“小的心結(jié)可能會一直束縛著你。如果你愿意把你的煩惱說出來分享,我這個老人愿意成為那個幸運的傾聽者。”耶諾教皇略一停頓,“是因為輸給休德迦的原因?”
雷洛對耶諾這一突兀的疑問感到有些吃驚,不過這種驚訝隨著意識到耶諾的身份的特殊而迅速消弭。他微微頷首,表示默認。
耶諾淺淺一笑,仿佛暗示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孩子,知道‘相對’的概念嗎?”
“相對?”雷洛一臉疑惑。
“我們所處的世界,每一處都演繹著‘相對’的概念。就好比是白天和黑夜,天空和大地……它們都是以‘相對’的形式存在于我們的世界。”
“‘相對’的形式?”
“沒錯。正義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有邪惡與它相對。譬如歷史記載中,西域一族所擁有的,象征和平的‘光之刃’存在,就必然會有與之相對的象征災(zāi)難的‘暗之刃’。”
“暗之刃?”對于雷洛來說,光之刃由于和血統(tǒng)相關(guān)的緣故,早在很久前就有過耳聞,不過“暗之刃”這回事,倒是頭次聽到。
“那是放置于黑暗神殿當(dāng)中,擁有與西域圣物‘光之刃’相匹敵力量的神器。你對此一無所知也并不奇怪,因為黑暗神殿所在的暗黑之島鮮有人至,這種軼聞自然而然便不會太多,也就自然不會有‘光之刃’那般的影響力。”
雷洛眼前一亮的樣子,“教皇是說,‘暗之刃’恰好就在我們這一次要前往的‘暗黑之島’嗎?”
教皇頷首作答。“不過,‘暗之刃’并非善物,若使用者心智不堅,靈魂極易受到反噬。后果不堪設(shè)想。這一點也正與‘光之刃’相對,圣潔的‘光之刃’可是擁有修復(fù)任何創(chuàng)傷的功效的圣物。換做人與人之間,也是同樣的道理。每個人所擅長的方面不同,又怎樣去衡量絕對的強弱呢?”
雷洛并沒有開口作出回應(yīng),只是兀兀地點頭。
“既然無法控制人與人之間相對的差距,那就只有通過不斷努力來提高自我的絕對能力,難道不是嗎?”耶諾的臉上浮起笑容,似乎在等待一個積極的答案。
“多謝教皇,我明白了。既然無法一時間去改變‘相對’的結(jié)果,那就先為自己的‘絕對’進行提升,因為付出和回報相互依附的真理是不變的,對嗎?”
“嗯。”耶諾滿意地點點頭。這時,博閱廳的門緩緩敞開,夏雅和彌可陸續(xù)從外面走了進來。撞見耶諾和雷洛相談甚歡的情景,夏雅的心底像是抹了蜜糖般的甜。“父親、雷洛前輩,餐點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我們?nèi)ビ貌桶桑?rdquo;
“好的,我可好久沒吃夏雅燒的菜了。”說罷,耶諾和雷洛一同站起身來,與夏雅彌可一同向餐廳走去。
黃石山脈如同一條黃色的絲帶,蜿蜒橫亙在帝焰和塔羅蘭的中間。如同一道籬笆,間隔著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炎熱的天氣,干旱的地帶,崎嶇的山道……著實給休德迦一行人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我們先在這里休息一下吧……”菲爾一邊大口喘著粗氣,一邊用手拭去額頭的大粒汗珠。
騎在黑龍上的休德迦搖了搖頭,“我們的水和食物已經(jīng)用光了,所以只能趕在天黑之前進城。”
菲爾失望地嘆了口氣,她停下了前進的腳步,伸手朝腰上別著的水壺摸去,卻無奈地驗證了休德迦剛剛所說的現(xiàn)實:水壺內(nèi)除了干癟的空氣之外,一無所有。
菲爾再次失望地嘆了口氣,緊接著卻看到一只拎著水壺的手橫在自己臉前。
——是幻覺?不,明顯不是……是銀麟把他自己的水放在了她的跟前。
菲爾欣然地擺了擺手,“你喝吧。”
銀麟沒有說話,把水壺別在了菲爾的腰間,然后自己繼續(xù)趕路。菲爾莞爾一笑,原本的沮喪頓時消匿無蹤,精神百倍地大步跟了上去。
時間的分秒流逝中,休德迦一行也與他們的目標(biāo)漸行漸近。終于,在傍晚的時候,疲困之至的三人如期到達了塔羅蘭。不過長途跋涉后的三人都已無暇欣賞這個陌生的城市,在順利通過城邦后,三人不約而同地以當(dāng)?shù)氐娘堭^為目的地,進行最后的“沖刺”……
當(dāng)三人的狀態(tài)恢復(fù)正常,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晨的事了。
菲爾自顧自地從樓梯上蹦蹦跳跳地走下來,看到休德迦和雷洛早已在門外等候,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這么早就要去見塔羅蘭女王了嗎?”在簡單的問候過后,菲爾便拋出了最關(guān)鍵的問題。
“嗯。早些去比較好,晚了的話恐怕會讓女王懷疑我們的誠意。”休德迦剛解釋完,便走到旅館一側(cè),為拴在圓柱上的黑龍解開繩索。
“辛苦你了,熾。”他輕輕地撫摸著黑龍的下巴,溫柔的表情并不常見。黑龍如同被逗樂的孩童般,嬉鬧著搖晃起身子。
這可能是對他來說最親密的伙伴了吧?菲爾心想。
塔羅蘭果然不同于帝焰的任何一座城市,目之所及的每一幕場景都充滿了濃郁的地方色彩。
簡潔的建筑風(fēng)格、干凈筆直的街道、街道兩側(cè)競相盛開的向日葵……簡單而富有朝氣——這是對這座城市最初步的印象。街道上雖然沒有太多的行人,但并不會讓人覺得蕭索,反倒給人一種安寧平和的感覺。每當(dāng)走過一個小店的門面,站在里面的店主總會投來善意的微笑。
“能夠在這樣一個地方生活,倒還真不錯。”菲爾在一番觀察后,自言自語地感慨著。銀麟在一旁暗自點頭。
不久后,三人便來到了塔羅蘭宮殿前。經(jīng)過了門衛(wèi)通報后,三人如愿地被予以通行。
“歡迎遠道而來的烏托邦使者,能有機會接待埃拉菲斯最為精英的團體,實乃塔羅蘭的至高榮幸。”塔羅蘭女王沒等休德迦三人走入大殿,就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如是說道。遠遠看去,高貴的女王就像是陶瓷般精致,盡管已經(jīng)過了女人最為輝煌的年紀(jì),卻依然能夠從頭到腳、舉手投足甚至是細微的一顰一蹙中散發(fā)出女人的魅力。
“女王陛下不必過謙,能夠造訪塔羅蘭,亦是我們的榮幸。”休德迦微微鞠躬,表示尊敬。
“那么,能否請這位英雄說明本次來到塔羅蘭的來意?好讓我們及時準(zhǔn)備,能夠更好地配合烏托邦?”女王的表情,如她所說的話一般真誠,然而恰是這份真誠卻讓休德迦一時不知如何回應(yīng)。
來意?之前得到的消息中不是說塔羅蘭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魂晶,并準(zhǔn)備將魂晶獻給烏托邦嗎?休德迦不知道從何理解這之間所存在的矛盾。而站在休德迦身后的銀麟、菲爾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統(tǒng)統(tǒng)一臉茫然。
“女王陛下的意思是……在此之前,并不知道烏托邦要前來收取魂晶的事?”
“魂晶?”塔羅蘭女王的疑惑并不像是偽裝出來的,她云里霧里地搖了搖頭,“我并不知道這位英雄所說的是何物……”
休德迦閉上眼,低頭沉思,愁眉緊鎖。很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他絲毫沒有準(zhǔn)備。他努力梳理著線索,試圖找到出錯的環(huán)節(jié)。
按照蘇菲娜老師的說法,塔羅蘭的魂晶已經(jīng)找到,而且塔羅蘭方面已經(jīng)答應(yīng)將魂晶奉上。但如今的狀況卻是,塔羅蘭女王對魂晶一事并不知情,甚至連魂晶為何物都不曾聽說……難道說,她在撒謊?不,出爾反爾對于女王來說沒有任何好處……那么,現(xiàn)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魂晶在塔羅蘭。至于個中緣由,只有等回空之殿問過蘇菲娜后才能得到答案。
休德迦的眉頭倏地松弛下來,他睜開眼睛,緩緩抬起頭來,“失禮了,女王陛下。請問女王陛下,最近塔羅蘭中是否發(fā)現(xiàn)了不知名的晶體?”
“這個,我需要命人去問一下。”女王隨手招呼過來一個衛(wèi)兵,簡單的吩咐后,衛(wèi)兵便徑直跑向?qū)m殿外。“請你們稍等。”
半刻鐘過后,剛才的衛(wèi)兵從外面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報告女王陛下。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的晶體。”
招呼衛(wèi)兵退下后,女王無奈地攤開手,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對不住各位,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線索。我看不如請各位先回去休息,待我們有了線索,再另行通知你們?”
“好的,那我們先謝過女王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