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頗有些悵然,每天都能看到程朗的日子,隨著運動會一起結束了。邱樂陶和黃駿倒是一天天熟稔起來,導致夏小橘再一次被班主任叫去談話,尹老太似乎從來不擔心這樣頻繁的問話勾引出她的少女情懷來。夏小橘不知道她是在殺一儆百,還是自己有一張嘻嘻哈哈永遠長不大的娃娃臉。
“你被抓現行了。”夏小橘拎過書包,“尹老太已經開始懷疑那個瘸子。早說過了,他瘸了不去上課間操是正常的,你不要逃操去守著他。太容易被發(fā)現了。剛剛她還問我,你是不是和別的班男生關系很好。”
邱樂陶急問:“你怎么回答?”
“我能賣了你么?還沒等開口,她就說,那個男生有什么好,頭大。”
“那是他現在的發(fā)型不好看,換一個就好了。”
“說他穿窄腿褲,不是好人。”
“我還穿窄腿褲呢,我也不是好人?”
“說他看別人的時候目光閃爍,總盯著漂亮女生。”
“那我也喜歡看帥哥呀。”
“哎呀,怎么我說一句你頂一句?”夏小橘跺腳,“去和尹老太叫板啊!”
“她又不了解‘立體幾何’,我不服氣嘛!”
“哈,好像你多了解他。”夏小橘環(huán)視操場,“喂,別說我沒提醒你,這個人真有些油滑。剛才尹老太還說,估計‘立體幾何’還不知道你喜歡他,否則一個眼神,就把你勾過去了?茨悻F在的表現,我覺得姜還是老的辣,都被她說中了。”
“那你呢,她怎么不說你?”
夏小橘學她的樣子,吹著自己的劉海:“我可沒有你表現的那么夸張。”
“哈,那是因為尹老太沒有發(fā)現你每次生物課之前都跑去人家班借書,口口聲聲說自己那本丟了,快期末了不打算買新的。”
“小聲點!”夏小橘看見有同年級的男生走過,連忙去捂樂陶的嘴。
“天啊,”邱樂陶笑著跳起來,“‘完形填空’救命,你家夏小橘要殺人滅口啦!”
在夏小橘生日的時候,邱樂陶送她一張頗有生物學色彩的卡片,上面寫著:“最最最聰明可愛活潑熱情的夏小橘同學,調動你全身的浪漫細胞吧,像八爪魚一樣堅忍不拔,那么就算‘完形填空’有蜈蚣那么多的腿,他也跑不掉啦!”
之后不久便是暑假。夏小橘的家鄉(xiāng)和新西蘭的一個城市結為姊妹城市,對方市政廳組織了近百人的高中生代表團來訪問。程朗和陸湜祎的學習成績都不錯,又在市運動會上躋身三甲,被學校推薦參加兩國學生交流的夏令營。之前還要培訓英語一周,于是這一去便是二十天。
見不到程朗的暑假冗長而無趣,夏小橘每天寫完作業(yè),反反復復地臨摹他的名字,在傍晚時分趴在陽臺看燃燒的晚霞,然后便夢見家中失火,她匆忙收拾東西,錄音機、磁帶、兩三本卡通書,還有他的照片。隔天說給邱樂陶,她笑:“你《一吻定情》看多了?要是你家和‘完形填空’也沾親帶故就好了,他可以收容你。”
“你自己開心,回過頭來就笑我。”夏小橘走到操場邊的洗手池,打了一下午排球,胳膊上一層土。只因為黃駿腳傷痊愈,偶爾會出現在籃球場上。邱樂陶需要一個借口。于是小橘開始扮演狂熱的排球愛好者,隔三差五便會呼朋喚友,頂著烈日騎車來學校。
其實,她也是有私心的。即使知道他不在學校,也愿意路過他們班門前,偶爾駐足。如果白色木門半開半合,還可以望見后面墻上的板報。程朗的字很漂亮,所以其中某些欄目就有他的筆跡。常常是一兩句格言警句,也順便可以揣測,他喜歡怎樣的文字。
“如果你因失去了太陽而流淚,那么你也將失去群星。”夏小橘看得過于出神,門里有人走出來,問她:“排球女將,看什么呢?”
“哦,流動紅旗呀,上個月還在我們班呢。”
“還是我們班比較厲害,你們班遲到太多。”
“誰說的?”
“程朗啊,他說上次值周,你們班都創(chuàng)紀錄了。”
“是他給我們扣分啊,我要好好找他理論理論。”
“找不到,他現在去陪金發(fā)美女了。”
“哦,他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啊。”夏小橘說笑著,余光瞥向教室的角落。程朗應該坐在最后一兩排吧,從他的窗口,可以望見院子里那株蔥蘢的槐樹。
她期盼著,某一日他會忽然出現,就好像每堂生物課前她來借教材時一樣,微笑著經過,看她和同學大聲說笑,偶爾揶揄一句:“你怎么又來了,小喇叭?”
兩天后夏令營結束,夏小橘打了一會兒球就跑到樹蔭下,坐到邱樂陶身邊大口地喝水。黃駿在和一群男生打牌,似乎看出端倪,促狹地笑問:“怎么不打了?坐立不安,等人呢?”
“三伏第一天啊,太熱!”
“那回家吹風扇多好,”黃駿故作關心,“別打球了,小心脫水中暑。”
“順便當減肥!”夏小橘跑到場邊,喊著球友,“來來,球給我,讓我試試上手飄球。”她幾次發(fā)不過網,要么就是力量太輕被對方輕易攔截,“只好用風車戰(zhàn)術啦。”改為下手,右臂掄圓,排球擊在腕關節(jié)上十厘米處,緊貼球網高速飛過,擊在邊界線上。“耶,大風車,啦啦啦!”
“別得意了,打那么遠,自己去撿。”
排球一路滾到操場的角落,靠近垃圾箱的地方。夏小橘無奈,捂著鼻子用樹枝把球撥過來,蹲在地上用樹葉擦著表面的不明污跡。
校門外傳來鳴笛聲,一輛客車緩緩駛入,停在跑道盡頭。三五個男生女生走下車來,穿著同樣的白色T恤,每個人都背著不小的書包,還有人提著旅行袋。夏小橘在炎炎的炙風里,心情一下就變得舒爽起來。在她反應過來之前,雙腳已經向前挪了幾步,這才想到自己一身是汗,還被垃圾箱熏了個正著。
從幾個人中辨認出程朗的身影并不難,他拎著一只碩大的藍白色塑料編織袋,聽同伴們商議著什么,看起來好像要去夜市擺地攤的小商販。或許是拎累了,他手臂一轉,將袋子從肩頭搭在身后。一個女生忙跑過去,要將袋子拿過來,她拽著,他不放手,然后夸張地向后仰身,呵呵笑起來。多半是在說,即使你要拿袋子,也要我把它轉到前面來。
雖然離得很遠,只能看到女生的背影,但是身姿纖細,輕盈靈動。
是林柚。
黃駿赤膊從樹蔭下跑出來,臉上貼了紙條,兩三撮頭發(fā)被束成朝天辮。他和陸湜祎說了些什么,然后大家的目光轉向夏小橘,不約而同大笑起來。她很認命地用手指拈起排球,伸長胳膊走回去:“讓你們笑,小心我拿球砸你們喲!尤其是你這個奇形怪狀、衣冠不整的。”
邱樂陶站在黃駿身后偷笑,示意他的小辮子都是自己的杰作。
“還不許我們笑。”陸湜祎說,“你可真厲害,一回來就看到你在撿垃圾。”
“來,這有香皂,讓小橘去洗洗手。”林柚從程朗手中的編織袋里掏出若干小盒子。
“你還記得呀?”小橘笑著看向林柚,心中想問的人,卻是程朗。是因為你記得,我向你要過一塊力士香皂么?
“這是昨天聯歡會剩下的獎品,”林柚解釋,然后附在她耳邊,“是一個帥哥說,要拿回來給你的喲。”
還不待她問是誰,陸湜祎接口道:“是啊,扔了也是浪費。”
夏小橘瞪他一眼,心中隱隱有些失望。
編織袋里還有一些服裝道具,都是林柚從附近的舞蹈學院借來的。“教我的那個老師去東方歌舞團進修了,”她說,“以后我會來這邊的練功房,就能經常見到你啦。”
“來找我打球呀!”
“不是這個吧?”林柚指了指黑乎乎的排球,兩個女生咯咯地笑起來。
中午一群人涌到附近的朝鮮餐館。
“蕎麥冷面!”黃駿大喊,然后開始點人頭,“一對兒、兩對兒、三對兒……五對兒半。老板,十一碗!”他食指和拇指一捏,就算數了兩個人,不過是把夏小橘和陸湜祎捏在一起,自己和林柚捏在一起。
邱樂陶噘嘴:“不要冷面,又酸又甜的。我要石鍋拌飯。”
“剛才大家不說好了嘛,大熱天的,吃冷面多好?”
“不,太涼了。”
“那你自己吃,那么一大鍋,撐死你!”
“我和你分一份好了。”林柚說,“我也喜歡石鍋,尤其是上面那個燙黃的雞蛋。”
邱樂陶搖頭:“怎么會?我總覺得沒熟透。”
“那樣才香。”夏小橘指指自己的碟子,“我能要一個燙黃荷包蛋就好了,用蛋黃拌面條,啊,想起來就流口水。”
“是啊,小時候我媽早晨給我煎荷包蛋,我都是用烤面包片蘸著吃。”林柚吐吐舌頭,“可是現在她說要控制我的體重,至少高考文藝特長面試之前。”
“還有將近兩年呢!”
“是啊,不過,我媽總說什么未雨綢繆,臨到最后關頭再去減肥肯定來不及。”
“那豈不是很多好吃的不能吃?”
林柚聳肩:“誰說不是呢?我真羨慕那些怎么吃都不胖的人。”
“哈,他們八成肚子里有蛔蟲。”
“是說我么?”程朗拿著一沓餐巾紙,正好發(fā)到兩個女生面前,“真不好意思,我還沒發(fā)現。”
“吃飯呢,別說這個成不?”陸湜祎踢他一腳。
幾乎是同時,夏小橘接口道:“那是因為你沒吃打蟲的藥。”
陸湜祎仰天拍拍額頭,對邱樂陶說:“天天和這樣的女生在一起,還能吃進飯去,我真佩服你的忍耐力。”
邱樂陶一直在打量黃駿,看他的眼神是否飄向林柚,根本沒留心眾人的對話,此時回過神來:“什么?我不懂耶。”
程朗忍俊不禁,把辣椒醬的小瓶拍在夏小橘面前:“強中自有強中手,給你個獎杯。”她伸手去拿。程朗又握。“不過,笑話就說到這里為止吧,否則該給其他學校的同學留下心理陰影了。”
“我說什么了?”夏小橘無辜地指著陸湜祎,“是他,想象力太豐富啦。”
“沒關系,我的心理承受力很強的。”林柚說,“一同跳舞的那個女生要減肥,自己看了好多惡心故事,還講給我們聽。”
夏小橘看了看她袋子里花花綠綠的服飾,問:“你這次跳的印度舞?蒙著紗麗轉圈那種么?”
“不是一般電視上那種。是印度古典舞,來源于祭祀。”林柚解釋著,“細節(jié)很豐富,手語就有幾十種。”她拈了幾個手勢,又說,“眼神也很重要,很多人都是從小練起的,我純屬跳著好玩兒,內行人一看,就會覺得特別粗糙。”
夏小橘后來去看過林柚的表演,她穿著寶藍色金邊短上衣,大燈籠褲,赤腳,纖細的腳踝上系著鈴鐺,發(fā)際戴著紅白兩色大朵的花,額前有金色的頭飾。妝容夸張,粗而濃的眉毛和眼線,更顯得一雙眸子黑白分明,顧盼之間,眼神如電。夏小橘就站在舞臺臺口,當林柚倏然間把目光投射過來,莊嚴中有三分頑皮,清麗中帶一絲妖嬈,除了真心贊嘆,她再找不出其他言語來。
而吃著蕎麥冷面的時候,女孩子們在林柚的指導下轉著眼睛,邱樂陶說:“這不就是拋媚眼么?”男生們看著她們擠眉弄眼的樣子,時而爆發(fā)出一陣大笑。其中也有程朗,他笑起來時濃眉輕揚,清亮的眼神中漸漸多了一些柔和的凝視。
夏小橘忽然心里發(fā)慌,于是開始一刻不停地說笑話,只怕歇下來,便會多想。
開學后,學校的運動隊又恢復了訓練。郭老師一如既往,用他那套“你有天分能為校爭光”的理論游說同學們參加,夏小橘盤算著,屆時裝作盛情難卻,然后就順水推舟應承下來。她空等了幾天,已經看到操場上校隊訓練的身影了,卻不見老郭來找自己。后來聽說,班主任尹老太在教師會上大展鐵腕政策,堅決拒絕本班學生加入校隊。老郭也沒底氣和尹老太這樣的資深教師堅持到底。
于是業(yè)余選手夏小橘被自然而然地放棄了。她回家的時候抱怨了兩句,媽媽白了她一眼:“你能跑出個全市前幾名,高考加分么?還是老老實實學習吧,尹老師都說了,高二課程緊,女孩子最容易塌腰。”
夏小橘不知道誰發(fā)明了“塌腰”這個詞,爭辯道:“初中老師就這么說,初二容易塌腰,尤其是女孩子,喏,我不還是考上重點高中了?你家姑娘聰明得很,不要擔心嘛!”
她伸手去拿碟子里的醬雞翅,被媽媽一把抓。“去,聰明姑娘,不知道吃飯前要洗手?看你打球打的,一雙泥爪子!我還不清楚你?讓你跟著跑跑跳跳去玩可以,真要讓你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你早就吱哇亂叫了,F在不去訓練隊,難道你玩得就少了?”
夏小橘吐吐舌頭,自己的動力,是和父母無法明說的因由。而女孩子之間由于交換心事,有了互相了解的秘密,友情變得更深。
飯后邱樂陶打來電話,帶著哭腔:“你有沒有想到,會遇到情敵一類的人?”
夏小橘思索片刻,坦言道:“有。”
“那如果是真的,你怎么辦?”
“我……”似乎除了偷偷掉眼淚,也沒什么出路。夏小橘想要抨擊黃駿幾句,又覺得此時說什么,都無異于雪上加霜。
“我媽知道了。”邱樂陶說。
“。”
“啊什么!我回家的時候眼睛腫得像個桃子,心里又難受,她隨便問問,我就招了。結果,她,她不僅不安慰我,還罵了我一通,還說‘讓你自己去想些歪的,不把心思用在學習上’。你說,要是我爸有外遇,她能不傷心么?”
“這個類比,不大恰當吧?”
“哦。”邱樂陶抽抽鼻子,“我是哭得糊涂了。我想自己應該吸取點教訓,不能白哭,可是,又不知道吸取什么。”
“以后看人準點。這就好比是疫苗,要先注入少量的病毒,小小地傷害你的身體一下,才可以防止以后毀滅性的致命傷害。”
“受不了你,說話一套一套的。”邱樂陶破涕為笑,“還是‘Snoopy’同學好,看起來就是個很簡單的孩子。”
因為立體幾何在高一時結束了,兩個女生不能再把這個名字掛在嘴邊,于是取了一批新的外號。邱樂陶說某人偶爾很懶散,所以取名叫“加菲”;夏小橘的姑媽恰好從香港帶了一件Snoopy外套給她,于是在若干年里,程朗都不知道,自己和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卡通狗畫上了等號。
讓邱樂陶如臨大敵的,是黃駿班上新來的轉學生,沈多。她父親在國外做了兩年訪問學者,沈多也隨著在那邊讀了兩年書。開學第一天,她穿著吊帶衫和牛仔短裙來報到,在眾多女生的寬大T恤間顯得格外出挑。雖然后來她在著裝上收斂了許多,但言談舉止依然與眾不同,相形之下,即便是一向自詡緊跟時代潮流的邱樂陶,也覺得自己像沒見過世面的丑小鴨。
黃駿少不了向沈多獻殷勤,昨天放學便用摩托車載著她,從邱樂陶眼皮下呼嘯而過。
午休時,兩個女生坐在操場邊的樹蔭下聊天,順便可以窺見打球的“加菲”和“Snoopy”。邱樂陶指著黃駿,憤憤地說:“他怎么不再掉到溝里?”
“你舍得?”夏小橘揶揄,“真不明白,你到底喜歡他什么。”
“我覺得,他是一個很講義氣的人。高一第一學期期末考試,我們分到一個考場,當時坐在‘加菲’后面的男生特別囂張,直接把‘加菲’化學卷子的第二張拿到自己桌上抄。監(jiān)考老師后來察覺到什么,就站到兩個人中間,卷子自然傳不回來了。交卷時,‘加菲’就一口咬定,自己只拿到一張卷子,老師也沒轍,說那你就只有一半的分數。出來的時候我很好奇,說,我可是什么都看到了喲。‘加菲’說‘自己看到就是,別和別人說啦,那個男生是我初中同學,他爸跑長途,是個暴脾氣,要是知道他打小抄,非把他吊在房梁上打不可。我嘛,和老爸說兩句好話就過去了,不就是一次考試么?爭房子爭地。’然后他就很不在乎,吹著口哨就走了。”邱樂陶一口氣說完。
“然后你就覺得他好酷,好有個性,是不是?”夏小橘嗤之以鼻,“掩護別人打小抄還成了英雄行為了!好在我們學校校風不錯,否則你喜歡上一個半個地痞流氓,我也不驚訝!”
“你說話越來越像我媽了!”邱樂陶拍她后背,兩個女生推來搡去哈哈大笑。
程朗他們的籃球骨碌過來,他向這邊揮手,喊著:“嘿,幫忙把球扔回來。”
“好!”夏小橘跳起來,想要一腳開回去,忽然想到這是籃球,急忙蹲下來雙手抱住。此時此刻,他的目光一直跟隨著自己吧,怎么還能鎮(zhèn)靜下來?她手忙腳亂地把球丟出去,歪歪扭扭,根本沒有使上力氣;@球斜斜地滾到操場邊緣,程朗笑了一聲:“喂,夏小橘,中午沒吃飯吧?”
“吃了吃了,是一看到你就腿軟了。”邱樂陶躲在樹蔭,笑到岔氣。
夏小橘回頭狠狠瞪她。
在程朗面前,還是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啊。夏小橘掃除后天色將黑,走到車棚,看他的自行車還在,不知道為什么,他有一段時間沒有騎車了。她走過去,從口袋里拿出紙巾來,把車座上一層浮灰擦凈,然后輕輕握著車把,撥弄兩下車鈴,似乎便離他很近。
有其他班放學,車棚外變得熱鬧起來,夏小橘連忙跳開,腳踝不知剮在哪輛自行車的支架上,疼得她一路單腿跳到自己車前。心還是怦怦跳個不停,好像做賊了一樣。出門時,看見程朗那輛變速山地車烏黑的車座被擦得锃亮,心里又是得意,又有說不出的失落。
在夏小橘的生活里,沒有沈多,或者其他什么女生圍繞在程朗身邊,他對誰都是彬彬有禮但也不會刻意討好。每日上學放學,都是和一群男生結伴而行。唯一曾經讓她略感不安的,就是夏天他微笑著看向林柚的表情。但那已經過去很久,而似乎這兩個人的生活并無交集。
一定是自己多心了,真的。
生活中也常常有驚喜。期終考試之后,班級干部換屆,夏小橘順利當選為女生體育委員。這就意味著,她和班長、生活委員、男體委四人一起,自動成為本班的值周生。
程朗是值周生,負責抓遲到。每次輪到他當班,夏小橘總是踩著七點二十分的早自習鈴進校門,因為那時候程朗會準時出現在大門口,說:“你怎么總踩點?小心下次踩不住。熟歸熟,一樣記名喲!”
如果能和他一起值周就好了。夏小橘嗤嗤竊笑,商量值班表的時候,她迫不及待地挑了第三周。輪到當值的第一天,她無比希冀,早早捧著用以裝門面的英語書站在集合地點,每看到一個值周生,都說:“啊呀,今天第一節(jié)課就要考課文背誦,我可怎么辦呢?”
已經七點十五分,程朗背著書包姍姍來遲,總算在值周前氣喘吁吁趕過來,看見佯裝用功的夏小橘,便問:“看什么呢?”
“英語。”她一亮書皮。
“語文。”“物理。”旁邊兩個女生也插嘴道。不過夏小橘很確信,程朗在和自己說話,因為她抬起頭來,看見他笑瞇瞇地望過來:“那我問你,feel like doing something是什么意思?”
“是‘想做什么什么事情’。”
“不是喜歡做什么事情?”
“不是。”
“確信?”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