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靖言胸口又有些堵得慌。不知邵聲是否會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于是將車開到引道盡頭,找了個不起眼的陰影處停下來。過了片刻,看到黃駿從大廳出來,站在旋轉(zhuǎn)門前四下張望。
莫靖言打開車門招呼他:“這里。”
“你回來得夠快啊。”黃駿接過名片盒,喜滋滋地笑,“真是急人民群眾之所急。”
“哦,正好沒開遠。”她遞過名片盒,“丟三落四。我趕時間,先走了。”
她搖上車窗,發(fā)動汽車的一瞬,在倒后鏡里又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知到他凝望的目光。莫靖言緊握著方向盤,望著鏡中長身而立的他,有那么幾秒短暫卻漫長的遲疑。她終于克制住拉開車門的沖動,只是輕聲說:“Bye。”
她在東三環(huán)輔路壅塞的車流中緩緩前行,胸中堆積了那么多心事,卻想不到可以說給誰聽。
邵聲看著那輛乳白色的小車駛下引道,沒有片刻停留。
剛剛他正在簽到臺和幾位貴賓寒暄,聽到身旁的男子在打電話,“莫莫”二字格外清晰。邵聲微笑著對嘉賓致歉,尾隨前面的男子來到大廳。
他遠遠地看到她拉開車門,閃身的一瞬,和記憶中最后一面的影像重合在一起——路燈的光暈交織著黎明的微光,她聽到他的呼喚,回身仰起頭,茫然凄惻地望向陽臺上的自己。
此后他再也沒見過她,除了在夢中這場景反復上映,他一次次低聲喚著她的名字,莫莫。而每次夢中,她都和離別那日一樣,收了目光,轉(zhuǎn)身決然離去。
回到宴會廳,邵聲端了香檳,加入高談闊論的賓客中。他幾次瞥向剛才和莫莫親密交談的男子,他看起來和莫莫年齡相仿,面目俊朗,神態(tài)瀟灑,衣著服飾頗為時尚精致。邵聲有些走神,想著是否要過去和對方打個招呼,至少要知道他姓甚名誰。他回身斟滿杯中酒,正要過去,明日香走過來擋在身前。她微一欠身:“謝謝你招待我這個不速之客。”
“舉手之勞。”
“一會兒有空么,我想和你談談Leo的事情。”
“這件事我們晚點再說,好嗎?”邵聲看看手表,“酒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那等結束吧。”明日香微笑道,“你帶了司機來吧,可以帶我一程么?”
邵聲點頭應允。他轉(zhuǎn)身再想尋找那男子,便又有賓客圍上來,觥籌交錯,熙來攘往,偌大一個宴會廳里很難發(fā)現(xiàn)對方的蹤影。
有珠寶行的客戶問起邵聲的經(jīng)歷,不禁感嘆:“地礦專業(yè)出身,果然是有學術背景。說起來,最近業(yè)內(nèi)好幾位年輕有為的鑒定師都是你的校友呢。”他念了幾個名字。
邵聲微笑:“楚羚是我同校的師妹,我上過她父親的課。”
“我以為師兄都忘了呢。”楚羚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她抬手,舉杯向邵聲致意,“你回來也沒有通知大家。”
“我也是剛剛回國,前段時間飛到香港和珠海參加會展,還沒有得空。”
“咱們在同一個圈子,以后還會經(jīng)常見面的。靖則師兄也從美國回來了,這兩年都在西南一帶。”楚羚微笑,“爸爸很惦記你們,一直念叨著你們?nèi)齽褪裁磿r候能再聚齊?上д殃栕罱鰢_會去了。”
“我收到過靖則的信,他最近在廣西。聽說昭陽做得也不錯,連續(xù)發(fā)了幾篇很有分量的Paper。”
“他是想著,要把那幾年的時間補回來呢。”楚羚抿了一口酒,溫柔地笑,“其實我不想他太辛苦。我們比誰都懂得,能夠平淡地生活,就是一種福氣。”
“你真的,和原來不大一樣了呢。”邵聲端詳楚羚,她的短發(fā)清爽利落,兩顆圓潤的珍珠綴在耳垂,此外再無飾物,顯得格外干練大方。
“原來很驕橫么?”她抬頭笑,“我當時,沒少欺負莫莫吧。”
又聽到這個遙遠的名字,邵聲一時無言以對,只是默然一笑。
“你后來……和莫莫有聯(lián)系么?”楚羚頓了頓,“她前幾年從研究所辭職后,據(jù)說在教跳舞,后來很少來學校這一帶,和我們所有人都不怎么見面,手機也換了號碼。方拓師弟和莫莫走動比較多,不過他走南闖北的,也很少在北京。”
“不知道。”邵聲緩緩搖頭,“自從我去巴西后……”
“聽說你家生了個兒子,已經(jīng)五歲了?”
邵聲點頭。
“還真是快呢。”楚羚輕哂,把弄著細長的香檳杯,“以前我曾認為是你和莫莫虧欠了我們,但后來漸漸覺得,是大家虧欠了她。其實,就算還聯(lián)絡得到,我也不知道要和她說些什么,只是,心里總惦記著她。”
“如果我暫時也不想和大家聯(lián)絡,你會怪我嗎?”邵聲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是個膽小的逃兵吧。”
“我們怎么有資格怪你呢?你不要怪我才好,當時說了那么多傷人的話。”楚羚眼簾輕垂,“你真正要問會不會怪你的人,是莫莫。她等了你三年,結果只等到你結婚生子的消息,不知道她是怎么熬過來的。”
邵聲握著高腳杯,低頭不語。楚羚勾起嘴角,和他酒杯相碰:“莫莫一直很堅強。她唯一的心結,就是你。我是真心希望,她現(xiàn)在過得安定幸福一點。”
邵聲在人群中又看到了莫靖言的男友,他正和一眾來賓高談闊論,很是熱絡。“他是我們邀請的客戶嗎?”邵聲問。
酒會承辦公司的負責人笑得有些尷尬:“他是另一家公關策劃公司的。按理說,不會在邀請名單上的啊。”
“我明白。他長得有些像我一個朋友,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么?”
“黃駿。您認識?”
邵聲搖搖頭:“不,大概是認錯了。”
負責人聽得大客戶不會被撬走,放松地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