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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章

 

 
  “老佛爺說得在理。”
  “我說李蓮英,這么淺顯的道理連你這個字眼淺的人都能想明白,而有些王公大臣們怎么就是想不通呢?硬是要與狼去和平談判,真是奇談怪論!”
  “老佛爺,恕奴才直言,他們不是想不明白,只是讓狼給嚇著了,您說對不?”
  慈禧太后被李蓮英逗得咯咯地笑了起來。
  儀鸞殿廷議后,我曾祖父因形勢已萬分緊迫,特邀榮祿在端王府召開緊急會議。所有主戰(zhàn)派王公大臣均已到齊,一一入座。
  我曾祖父心情異常沉重地說:“今兒個請諸位來,事關(guān)重大。眾所周知,太后老佛爺?shù)K著面子,總想在廷議上統(tǒng)一宣戰(zhàn)意志,再行發(fā)兵。但是目前的形勢已刻不容緩。據(jù)悉,大沽炮臺已失守,八國聯(lián)軍正在野蠻地屠殺我們的百姓,許多清兵及義和團民已倒在血泊中,光榮地為國捐軀了!眼看著洋人一步步逼近天津,逼近京城,難道我們真的要坐以待斃嗎?祖宗用汗水和鮮血創(chuàng)下的基業(yè),難道就這樣拱手送給洋人嗎?那些至今還在叫嚷什么和談的朝臣,他們到底還是不是大清的臣子?如果我們一再地退讓,而不采取果斷的行動,我認(rèn)為,我們都將成為朝廷的罪臣。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黎民百姓!”他哽咽著講不下去了,所有在座的人聽后無一不悲憤萬分。
  莊王載勛望著榮祿懇求地說:“榮中堂,老佛爺最信任你和端王。若你二人堅持出兵,太后老佛爺想必是不會阻攔的。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望榮中堂速斷!”
  載瀾、趙舒翹、董福祥等在座之人均異口同聲,懇請榮祿出兵。
  榮祿望著一雙雙期待的眼睛,心如刀絞,面部肌肉不斷地痙攣。他沉默片刻后對諸位說:“若老佛爺?shù)弥谂_已落入聯(lián)軍之手,必下定決心開戰(zhàn)!”
  我曾祖父急忙接茬兒說:“此乃非官方消息,不可上奏!”
  榮祿不以為然地說:“這有何妨,我們?nèi)鐚嵎A奏就是了。”
  我曾祖父思索片刻說:“那好,我倆一塊去面見太后,一定要說服老佛爺,盡快頒發(fā)宣戰(zhàn)詔書!”
  正在這時義和團首領(lǐng)李來中來報:“德國公使克林德尋釁,肆意槍殺團民十幾人!”
  董福祥狂怒地大罵:“媽的!渾蛋王八蛋,老子早晚收拾了他!”
  廳內(nèi)頓時一片喧嘩。我曾祖父揮手示意大家安靜并說:“此仇一定要報,但目前,我們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阻止八國聯(lián)軍的入侵!”
  “我們應(yīng)該炮轟紫竹林租界,先端了騷毛子們的老窩!”董福祥這一聲大喊,博得所有在場人的贊同。
  于是我曾祖父打開掛在墻上的地圖,指著租界東面的東局子說:“這里是黃河以北最大的兵工廠,是軍火的主要來源地。而此地距紫竹林租界不到十公里,要想干掉紫竹林,就一定要守住東局子!令我們欣慰的是,義和團的最大壇口就在東局子。租界東面的武備學(xué)堂也是非常重要的據(jù)點。那是我們培訓(xùn)軍官的學(xué)校,里面也藏有大量武器。那里的學(xué)生幾乎全部參加了義和團。我堅信,他們絕不會讓武備學(xué)堂落入敵人之手!”
  大家一個據(jù)點一個據(jù)點地分析,并討論著作戰(zhàn)的方案,直至天明,會議方散。
  義和團首領(lǐng)李來中按著會議的決定,分別派出幾批團民,到天津及附近地區(qū)義和團壇口送去軍機密札,望他們前往天津助戰(zhàn),阻擊八國聯(lián)軍的入侵。并將朝廷撥發(fā)的餉銀及我曾祖父等人贊助的銀兩分別送到各壇口。
  我曾祖父待客人們走后,獨自一人來到書房。因他徹夜未眠,直覺頭昏腦漲,四肢無力。于是坐在搖椅上,閉起眼睛想休息一會兒。剛剛迷糊,一聲刺耳的尖叫將他驚醒,原來是我曾祖父最嬌寵的妃子六八,哭喊著沖進(jìn)了書房:“王爺,您可得給我做主!現(xiàn)在世道可真變了,惡奴欺主。”
  “何人如此大膽?!”
  “府里管家扣了我這月的餉銀份例!”
  “原來是為這個,出去!”我曾祖父聲色俱厲地大吼起來。
  六八嚇得立時止住了哭聲,但卻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沒動窩兒,因為我曾祖父從來沒對她發(fā)過脾氣,故她一時沒轉(zhuǎn)過彎來。
  “還不快給我滾!”我曾祖父又一聲大喊。
  這時,我曾祖父的二側(cè)福晉博爾濟吉特聞聲趕過來,站在書房門口勸六八說:“還不快出來!”
  六八委屈地含淚而退。博爾濟吉特埋怨她說:“妹妹,你怎么這么不懂事,我的份例已經(jīng)扣了兩個月了,這有何妨?難道你不知,王爺將家中所有的庫銀都拿出來獎勵義和團民了,連他自己也是省吃儉用的。現(xiàn)在國家有難,我們每個人都應(yīng)該分擔(dān)一些。妹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再說了,王爺昨晚一夜未合眼,你怎么能忍心去打攪他呢?”
  說得六八低下了頭,不好意思地對博爾濟吉特說:“好姐姐,我還以為昨晚上王爺在你那兒過的夜呢!”
  “虧你想得出,戰(zhàn)事如此吃緊,王爺哪兒還有這個心思?近半個月了,我就沒見他睡過一個安生覺!好啦,別再鬧了,我還有點私房錢,你先拿去用吧!”說著將一包銀子塞到六八手里。
  “這怎么可以!”
  “拿著吧,跟姐姐還客氣?”
  “姐姐,我現(xiàn)在只是擔(dān)心……”
  “擔(dān)心什么?”
  六八用手一指書房:“王爺他還在生我的氣。”
  “嘿,王爺?shù)钠饽氵不知道,過了這陣子會好的。不用擔(dān)心,去吧。”
  我曾祖父的二側(cè)福晉待六八走遠(yuǎn),忙輕手輕腳走進(jìn)書房。此時我曾祖父已鼾聲如雷。她從柜里拿出一個斗篷輕輕蓋在我曾祖父身上,而后回手輕輕帶上房門離去。
  榮祿從我曾祖父那里開完會議后回到家中,天已大亮。夫人已等了他一夜。見丈夫回來,幫他脫下朝服,摘下頂戴花翎,而后關(guān)切地問:“仲華,聽說端王請你去他府上商討戰(zhàn)事,怎么這么長時間?通宵達(dá)旦的。”
  榮祿無奈地?fù)u了搖頭,長嘆一聲:“唉……難哪!”
  夫人見他坐到了床上,忙又幫他脫去靴子,聚精會神地聽著。
  榮祿看著夫人那期待的眼神,萬分傷感地說:“你知道嗎?大沽炮臺已經(jīng)失守,無人敢如實稟奏老佛爺!剛毅、莊王、瀾公、禮王、趙舒翹、徐桐、崇綺、英年等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我,懇求我出兵?衫戏馉斒芑实酆蛷堉、劉坤一、許景澄、袁昶等人的牽制,是戰(zhàn),是和至今也沒個準(zhǔn)主意。洋人已從大沽登陸,現(xiàn)已快打到天津了!這戰(zhàn)事不能等。√笤缬熊仓,不準(zhǔn)再放一個洋兵進(jìn)京。令裕祿見機行事,朝廷不為限制。故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不出兵啊!”
  夫人激動得緊握著榮祿的手:“仲華,你做得沒錯,咱們大清的江山可不能輕易讓給洋人!你想想,既然洋人已逼近津京,還談什么議和!依我說呀,就應(yīng)該狠狠地教訓(xùn)那些洋毛子,別以為咱大清國是好欺負(fù)的!你看吧,一旦老佛爺知道大沽炮臺失守的消息,準(zhǔn)得急,非立馬開戰(zhàn)不可!”
  “我也是這么想的,今兒個午后,我和端王一起準(zhǔn)備將實情稟奏老佛爺。剛才,我已電告天津裕祿總督、提督聶士成等,嚴(yán)陣以待,痛擊大沽口開來的聯(lián)軍,炮轟紫竹林租界!”
  “這就對了!”
  “好啦,你幫我把帷幔放下來,折騰這一夜,我眼皮子都睜不開了。”榮祿說著已閉上了眼睛。夫人輕輕放下帷幔,悄悄走開了。
  從大沽口登陸的八國聯(lián)軍一出塘沽,埋伏在莊稼地里的清兵和義和團突然沖殺出來。幾千個手持大刀、長矛,身著紅衣的義和團民憤怒地吶喊著,向聯(lián)軍猛撲過去。聯(lián)軍在慌亂中,已有幾十人倒下,而其他士兵一看中了埋伏,拔腳就逃。俄國海軍中將基利杰勃蘭特指揮著聯(lián)軍士兵架起大炮、機關(guān)槍,向團民們炮擊和掃射。不多時,義和團民們的鮮血染紅了大地,一切又都安靜下來。聯(lián)軍士兵們個個驚魂未定,提心吊膽地向前走著,沒走多遠(yuǎn),不知從何處飛出無數(shù)顆仇恨的子彈。中國大炮那深沉的呼嘯聲和排槍的掃射聲震耳欲聾,上百個聯(lián)軍士兵已被擊斃。緊接著又是紅彤彤的一片拳民吶喊著沖殺上來,被擊退后再一批上來,無人怕死,都迎著敵人的堅槍利炮往上沖,直至全軍覆沒,血流成河。
  基利杰勃蘭特感慨地對聯(lián)軍士兵們說:“義和團民如此英勇,如若他們有裝備精良的武器,我們恐怕永遠(yuǎn)也進(jìn)不了北京城!”就這樣,聯(lián)軍士兵依仗著快槍利炮,踏著清軍和義和團民的鮮血,一面與清兵和義和團戰(zhàn)斗,一面燒、殺、搶、掠,瘋狂地?fù)湎蛱旖颉?/div>
  義和團民溫順也奉命去天津北倉一帶送急函。他的姨媽就住北倉一帶。他小的時候,姨媽經(jīng)常幫著母親照顧他,這次正好順路去看看她老人家,于是他便拐了個彎,快馬揚鞭朝姨媽家奔去。
  溫順還沒進(jìn)院,便聞到一股烙大餅的香味。他跳下馬,大步跨進(jìn)門檻兒,大聲喊著:“姨媽,是我,小順子。”
  她姨媽聽到喊聲,一回頭,驚喜萬分:“喲!順子,這兵荒馬亂的,你還想著來看看我,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我執(zhí)行軍務(wù),路過此地,順路來看看您。”
  “順子,聽說端王爺又耿直,又仁義,你跟著他可真有福氣!”
  “端王何止人好,他是帶領(lǐng)和支持我們義和團打洋毛子的頭領(lǐng)。別看他貴為王爺,可跟咱們這些窮人是一個心眼,他把家里的庫銀都拿出來捐給義和團了!”
  “這么好的人菩薩一定會保佑他!”
  “姨媽,你烙這么多大餅都是給義和團的吧?”
  “那還用說,我一個人吃得了這么多嗎?傻小子,這叫得勝餅,吃了準(zhǔn)能打勝仗!這天津城里里外外的老百姓呀,家家都烙這種餅。只要能打敗洋鬼子,老百姓烙多少餅都高興,你說是不是。”
  “哥哥們呢?”
  “都上前線打仗去了!”
  娘倆正聊著,只聽得連續(xù)不斷的爆炸聲,遠(yuǎn)處的天空騰起陣陣濃煙。
  “順兒,快回吧,好像哪兒又打起來了!”
  “姨媽你多多保重,我抽空再過來看您!”溫順越上馬背,轉(zhuǎn)眼間消失在田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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