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戲一番之后,林媽媽上前給李未央跪下認錯賠罪:“三小姐,都是奴婢一時疏忽,讓您受委屈了,回頭奴婢立刻讓人將新衣裳給您送過去,保證絕對合您的意。”
李未央似乎嚇了一跳,連忙后退了一步,看向大夫人:“母親,這個……其實……”她說話極慢,好像是要代林媽媽求情,但是話卻遲遲沒有出口。
大夫人很溫和地應道:“未央,你放心,一切自有母親在,日后府中再有什么短缺了你,母親自然替你收拾這些懶惰的奴才!”
李未央很是感激地福了下去:“多謝母親,一切全憑母親做主就是。”然而,她卻再清楚不過,有了今日這一出,至少在明面上,再無人敢輕慢她!
孟氏打量了一會兒李未央,向她招了招手,道:“過來,孩子。”
李未央走過去,孟氏對羅媽媽揮了揮手,笑道:“你來了一個月了,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羅媽媽會意,不多會兒捧出來一個小小的雕花匣子,打開一看,里面滿是首飾。李常喜看了一眼,只見到自己一直向孟氏討的一支海棠花富貴釵子也在里頭,那釵子雕工精細,上頭雕刻的海棠花晶瑩通透,價值不菲,自己和孟氏磨蹭了不知道多久老夫人都不理睬,今日居然給了李未央!她的一雙眼睛頓時充滿了嫉恨,瞪著李未央,幾乎要看出血來!
李未央也很意外,她沒想到老夫人竟然會送這匣子給自己,頓時心中涌上一股暖流。祖母這樣做,顯然是告訴眾人,她是把李未央這個孫女放在心上的!
李未央心中,此刻對老夫人是真的充滿了感激。自己的行為,她不但沒有怪罪,還在變相地為自己撐腰。當下她不多言,只是跪下去,深深給老夫人叩了頭:“多謝老夫人,您的恩典,孫女銘記在心。”
李未央走的時候,羅媽媽追到廊下,笑道:“三小姐,老夫人說了,以后每天請你來這里為她烹茶,可有空閑?”
李未央連忙道:“羅媽媽說哪里話,為老夫人盡孝是應當?shù)摹?rdquo;
見她乖巧,羅媽媽微微笑了,也不枉老夫人抬舉她,真是個懂事的。
李未央回到屋子里,打開老夫人送的匣子,才發(fā)現(xiàn)底下還有一層,掀開紅綢一看,卻是十錠白花花的銀子。
紫煙驚呼一聲,幾乎說不出話來。
李未央的手頓住了,什么賞賜都是假的,不能賣也不能打賞下人,唯獨銀子,才是最要緊的。老夫人明知道自己今天是做了一場戲,卻還悄悄給了自己銀子……為什么?
自從李未央在老夫人面前演了一出戲,不到一天新衣裳就送來了,春夏秋冬各有四套。李未央挑了一件顏色鮮亮、色澤柔和的銀紅撒花襖裙,摸了摸,襖裙里面的棉絮,都是厚厚實實的,縱使是冬日,也透著暖和。
這說明,那一仗打得很成功!
李未央坐在屋子里,一邊喝著熱茶,一邊盤算著老夫人送來的銀子該如何花在刀刃上。畫眉從外面進來,將一雙繡好的鞋子呈上:“三小姐,奴婢瞧著您腳上的鞋子舊了,又看到大小姐有一雙繡著彩鳳的鞋十分漂亮,便也趕著替您繡了一雙!您瞧瞧,是不是合心意?”
李未央看了一眼,見這雙繡鞋大紅的緞面,金色的彩鳳,上面的絲線非常精致,十分的耀眼,顯然是用了很大心思的。
畫眉小心地看了李未央一眼,笑道:“小姐喜歡嗎?”
李未央當著她的面試了下鞋子,隨即露出燦爛的笑容,重重點頭,完全像是個得到心愛禮物的天真少女。
畫眉立刻松了一口氣,低下頭幫著李未央整理她鞋子上的串珠,隨即狀若無意道:“現(xiàn)在丫頭們都說,三小姐生得真是漂亮清秀,比四小姐、五小姐強多了呢!”
知道避開貌若天仙的大小姐,這丫頭還不太傻。李未央裝作沒聽懂,仔細地望著自己的鞋子。
“奴婢進府晚,聽好些老媽媽說,三小姐這是和七姨娘生得像,當年的七姨娘,也是俊得很呢!”畫眉實在忍不住,仿佛不小心地說道。
李未央突然抬起眼睛,畫眉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一跳,立刻低下頭,趕緊自打嘴巴道:“奴婢不好,奴婢多嘴了!”
誰知李未央?yún)s笑嘻嘻地道:“畫眉,這雙鞋子真是漂亮!”
畫眉見她沒露出生氣的樣子,頓時松了一口氣,道:“三小姐喜歡就好。唉,您真是太孤單了,沒有親娘在身邊就是不行,像是四小姐、五小姐,有四姨娘照看著,日子不知好過多少!”
李未央眨眨眼,故意道:“畫眉,你說什么呢!”
畫眉察言觀色,道:“奴婢聽人說,七姨娘這兩天越發(fā)不好了。”
聽到畫眉提起七姨娘,李未央下意識地摸了摸心口的玉佩。自己離開平城的時候,李家主動出面,替她討回了這塊玉佩,這是親娘留給她的唯一念想。
七姨娘談氏,原先是大夫人身邊伺候洗腳的丫頭,因為李蕭然一次醉酒,談氏偶然懷上李未央,結(jié)果又生在二月,李未央便被迫送走,大夫人為了做個姿態(tài),談氏才被抬了姨娘。李府上,其他姨娘或是有背景、有美色,或是有被看重的孩子,都能撐一撐門面,唯獨七姨娘,不但身份低賤,還有個二月出生的女兒,自然失去了李丞相的歡心。
這一個月來,李未央也曾千方百計打聽七姨娘的消息,但唯一得到的,不過是她既不受寵,也沒有什么臉面,身體還很不好,被大夫人送到了最偏僻的南院休養(yǎng)。所謂南院,其實就是下人住的大雜院隔出來的,距離正院,有十萬八千里,而距離南院一墻之隔,就是下等丫頭們住著的嘈雜喧鬧的大雜院。
七姨娘是這府上最落魄也最好糟踐的人。李未央的念頭一閃而過,心頭忽地針扎一般痛,然而她迅速地想到,畫眉是大夫人身邊的人,她在自己面前突然提起生母,絕不簡單!
這樣想著,李未央心頭慢慢生起一絲冷笑。她眉目宛然地望向畫眉—既然別人給自己下了套,那自然是要踩一踩的,只是這一局誰才會倒大霉,可就說不準了!
李未央的笑容慢慢消失,隨后似乎情緒有些低落:“七姨娘是我的生母,我卻只能看著她受苦,唉。”
畫眉提醒她:“三小姐,您的日子現(xiàn)在好過了,是不是該幫幫七姨娘?至少去看看她也好。”
李未央一雙眼睛眨了眨:“可是父親沒有準許我去探望啊。”
畫眉笑道:“三小姐,晚上偷偷去看,不就好了嗎?到時候奴婢為您看著,一有人過來就通知您,這樣不就沒人發(fā)現(xiàn)了嗎?”
李未央笑了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畫眉,你真聰明!我再想想,定了時辰就告訴你!”
看著畫眉離開,李未央的目光倏忽變冷,一旁的簾子后面,白芷悄悄走出來:“三小姐,您可千萬不能聽這丫頭的話。”
李未央看了白芷一眼,挑眉,道:“為什么?”
白芷頓了頓,終究還是不想看主子上當,道:“小姐,您別怪奴婢多嘴,日防夜防,只怕家賊難防,畫眉今天說的話讓人不得不起疑心。”
白芷的心思竟然也如此玲瓏!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貪心不足蛇吞象,有些人,是看不得我過好日子的!”說著,她將那雙嶄新的繡鞋丟到了一邊。
白芷一愣,隨即道:“三小姐,您既然知道,就更不能去了。”
李未央的食指輕輕彎曲,在桌面上叩了叩,面上笑容更燦爛:“不,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