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有另外的可能,殺人的不是這里的主人?”齊庸將自己的疑問提了出來,他現(xiàn)在坐在凳子上,這里是黎斯的房間,房間位于東回廊的盡頭,這里是所有房間里光線最充足的地方。
修羅樓外,那巨蛇一般盤旋的山巖阻擋了大部分光芒,讓這座處于山腹內(nèi)的石樓始終處于陰霾的氛圍里。齊庸在樓中待的時間久了,感覺連肌膚都開始變得冷硬。
齊庸問話時,目光沒看向黎斯,而是看著窗戶下從石壁中攀升出來,艱難生存的一朵白花。石中花努力將自己的腦袋伸向光線匯集的中央,那是生命的意志。
齊庸看得出神,黎斯緩緩道:“修羅場中沒有任何被阻攔的事,如果這座樓里除了我們七人,還有別人也混了進來,暗中殺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個水娃不會告訴我們修羅樓里究竟藏了多少人。”黎斯房間里的第三人開口了,是面容白皙的青年高青。
“三種可能。殺人者要么是傀儡山莊的主人,要么是藏在樓里的人,第三種可能……”黎斯瞧著另外兩人,“兇手就在我們中間。”
高青也看了看其余兩人,低頭不說話。
白色的小花恍若輕輕擺動了身體,有點點的白色花粉灑落下去,落在地上。這白色的熒彩同格格不入的修羅樓純黑色的環(huán)境黑白分明,齊庸心中某個深深的角落,微微碎裂了。
“你在想什么?”黎斯很有興趣了解齊庸的想法。
齊庸笑了笑,說:“這樓里的每個人都隱藏著秘密,我剛才在想,它有沒有秘密?”齊庸指的是那朵小花。
“哈哈。”黎斯笑了。
“兇手真有可能在我們中間。”高青突然說了一句,黎斯和齊庸看向他,他低頭繼續(xù)說,“來傀儡山莊之前,我花費了好大周折才打聽清楚。原來每一次傀儡山莊主人給予贖買秘密的次數(shù)是有限制的,但不知道具體是幾次。”
“所以有人為確保自己可以將秘密買走,殺了競爭對手?”黎斯明白了高青的意思,道。
高青緩緩點頭,這是他想過的最可怕的一個假設(shè)。兇手就在身邊,會在你想象不到的剎那奪走你的性命。
“在這黑暗的修羅樓里,時間似乎過得忽快忽慢。”齊庸邊說邊看著屋子一角的水漏,這是傀儡山莊里的計時工具。他們七人是前日酉時左右進入的傀儡山莊,此刻已經(jīng)又到了酉時,這已經(jīng)是他們在傀儡山莊的第二天,第三夜。
“這座修羅樓超乎尋常的大,你們想不想去冒一冒險?”黎斯忽然說。
高青和齊庸對望一眼,點頭。
呂敦的尸體已經(jīng)被水娃不知藏到了哪里,齊庸原以為黎斯會帶自己去呂敦的房間找線索,但沒想到黎斯卻來到了馬文吉的房間。
“馬文吉窗欞上的血印是一個腳印,腳印很淺,留腳印的人要么體重很輕,要么就是輕功很高。”黎斯看過血印,來到窗外,搜找了很久才站直了身體,“窗欞上的腳印是唯一的腳印,在馬文吉窗外十丈內(nèi)都沒有第二個腳印出現(xiàn)。即便兇手脫掉了鞋,也很難做到一點線索都不留下。我記得呂敦曾說,他懷疑殺害馬文吉的兇手沒離開過房間,而是隱藏了下來。”黎斯說完,高青點頭:“他說過。”
“呂敦莫非找到了真兇,或者找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線索,所以被殺人滅口?”齊庸突然道。
“如果呂敦說得對,兇手果真沒走,那這個兇手就一定是第一個趕到馬文吉房間的人,這個人是誰?”黎斯問身旁兩人。
“我記不得了。”高青道。
“是申屠豹,不,又好像是趙魁,是這兩個人中的一個。”齊庸努力回憶地道。
黎斯緩緩點頭,目光掃到了不遠處山壁中內(nèi)嵌的幾具血肉傀儡,倏然壓低了聲音:“又或者殺人的根本不是人。”
齊庸和高青一愣,這會兒,相隔不遠的回廊深處傳來了刀劍碰撞聲,還有人的呼叱喝罵聲。黎斯微微皺眉道:“聽聲音是兩個人,申屠豹……趙魁?!”
“他們在廝殺?”高青道。
容不得三人猶豫,他們趕緊循著聲音沖進了回廊里,黎斯和高青趕在前面,齊庸在后面。突然,他看見一個人影從回廊閃過,齊庸本想叫住黎斯,但黎斯人已經(jīng)跑遠了。齊庸頓了頓,追著人影而去,
人影在偌大的修羅樓中來回穿梭,似鬼魅一般。齊庸用盡了所有手段才跟住了人影,眼角掃過一具具冰冷懸掛的死尸傀儡,讓人不寒而栗。人影終于停下了,進入了一間空曠的房間里,這房間處于兩條回廊的邊緣,若不注意,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這房間。
在石門外,有幾滴鮮血。齊庸不禁心道:申屠豹、趙魁廝斗受傷了?會是哪一個受傷?
齊庸本想等黎斯來了再進去,但石門內(nèi)倏然傳來一聲巨響,并伴隨著慘叫聲,齊庸等不及了,石門本就虛掩,便立即推開石門。
石門內(nèi),一個人站在幾張石桌前,衣衫破爛,半個肩膀都在冒血。這人怒目圓睜,望向走進來的齊庸。
“申屠豹。”
石門內(nèi)站著的是申屠豹,而在申屠豹的身側(cè)石桌上,橫七豎八地擱放了數(shù)十具白骨骷髏,最前面的是兩具血肉模糊的尸體,一具是馬文吉,一具被是肢解成三塊的呂敦。兩人的血肉混在一起,說不出的恐怖和血腥。
“你在干什么?”齊庸問。
申屠豹看清楚了來人,原本憤怒炙熱的眼神冷卻了一些:“都是趙魁那個渾蛋,他暗中偷襲我,還傷了我。我一路追他,但被他溜了。這廝一定是害怕我奪走了他贖買秘密的機會。該死的,肯定也是他殺了馬文吉和呂敦。”
“趙魁?”齊庸回想起那個膽小的男人,似有些覺得不妥。
“不錯,就是那渾蛋。”申屠豹冷冷地說,“這該死的渾蛋,賊娘的傀儡山莊,什么破規(guī)矩!說什么贖買秘密的名額有限,該死!”
齊庸目光轉(zhuǎn)移到了兩具尸首上,似被什么吸引住了,走了過去。他的視線從馬文吉的臉上轉(zhuǎn)到了呂敦的臉上,一道隱隱的光在齊庸的腦海中漂浮,是什么?
申屠豹看著兩眼直勾勾的齊庸,心中突然萌生了一個兇殘的念頭:現(xiàn)在七人里已經(jīng)死了兩個,趙魁也必死于我手,還剩下三個人,但還不能保證自己就一定有贖買秘密的機會,但如果競爭對手再少一個呢?
申屠豹將放下的紫金寶刀悄悄舉起,倏然劈下,一粒石子突然打在申屠豹的手腕上,申屠豹吃痛,手腕一緩,齊庸聞聲醒過神來,看到申屠豹的表情,已然明白了一切。
“看來想殺光所有人,獨占贖買秘密機會的并不止趙魁一人,申屠兄。”齊庸握緊了拳頭冷冷地說,“不知申屠兄想要贖買的秘密會是什么?”
“你的好奇多了一點,這對你沒好處。”申屠豹冷哼一聲,他暗殺的機會失去了,此時自己又受傷了,未必是齊庸的對手。申屠豹對于贖買秘密是勢在必得,他本是淮南漕運霸主黑龍幫的一個默默無聞的小頭目,為了往上爬,他勾結(jié)了黑龍幫的死對頭殺害了黑龍幫的幫主,還將其全家活埋。而后他掌握了黑龍幫的實權(quán),又殺人滅口,剿滅了黑龍幫的死對頭,將所有知情人斬草除根。這是他心中隱藏最深的秘密,也是他永遠拔不掉的一根刺。江湖有江湖的規(guī)矩,萬事仁義為先,若讓幫眾知道他吃里爬外,勾結(jié)外敵殺害幫主的秘密,那他的下場會無法想象的悲慘。
石門外突然有人陰笑一聲,申屠豹雙眼射出怒光,冷喝一聲:“趙魁!”
申屠豹縱身出了房間,留下了齊庸一個人。齊庸站在原地,一時沒了主意,想想還是找黎斯一道來再看一下兩名死者的尸首,或許能有新的收獲。
齊庸剛轉(zhuǎn)身,房間內(nèi)在三個墻角燃燒的壁燈突然同時熄滅了,房間里瞬間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里。齊庸雙眼未適應(yīng)黑暗,倏然,他的腳踝感覺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氣,有尖銳的手掌抓住了齊庸的腳踝。齊庸微微低身,正看到馬文吉那張開的大嘴,還有絕望中泛著灰白死氣的眼珠子。
透徹的寒冷似附骨之蛆般瞬間而至,齊庸崩潰地大叫一聲,掙脫了那只手。
齊庸再沒回頭,一路狂奔,等累到筋疲力盡,才發(fā)現(xiàn)自己迷路了,前后左右都是相同的回廊路。齊庸環(huán)顧四周,倏然,他的目光像凍住了。
就在角落里,是那具跟馬文吉死狀一模一樣的死尸傀儡,傀儡的眼珠子對著齊庸眨了一下。齊庸錯覺中伸手想要摸傀儡的眼珠子,險些將傀儡碰倒,他只得又將傀儡重新安置妥當(dāng)。
“你在害怕?”詭異魅惑的聲音響起,齊庸險些被嚇得蹦了起來。他發(fā)現(xiàn)說話的是傀儡山莊神秘的童子——水娃。
“亥時過,所有人都要回房。”水娃嘴角掛著甜美的笑容,“跟我走吧。”
齊庸回到了房間,他沒再遇到黎斯,不知道黎斯有沒有找到趙魁或申屠豹。齊庸的眼皮子越來越重,經(jīng)歷方才險惡的境遇,齊庸原以為自己不會輕易入睡,但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他入睡得很快,而且很沉,像一個貪睡的嬰兒。
堅硬的黑巖,灰暗色的大海,在石頭上若隱若現(xiàn)的臉龐,混沌的高空,還有迷失在記憶一隅的自己。齊庸站立著,似雕塑,他同巨石對視,像是較量著彼此的堅韌。
“咔,咔!”有東西破碎,在齊庸的腳下,慘白的手從地下伸了出來,將齊庸一點點拉入黑寂的地下。地下遍布了紅色的荊棘,在齊庸靠近時,會噴薄出紅色的液體,血腥濃稠。
黑巖在頭頂屹立,自己在地下沉淪,齊庸用力抓著紅色的荊棘,不讓自己沉淪到底。
“呼!”再一次夢境中的長吁,齊庸醒來了,冷汗?jié)裢噶怂囊律,他聞到了一股血腥味。齊庸攤開手,雙手上沾了一攤血,血跡中間是一撮黑中泛綠的頭發(fā)。
“齊庸!”房間外,高青叫道。
齊庸開了門,高青臉色難看地說:“又有人死了。”
齊庸和高青來到了趙魁的房間,石門虛掩,黎斯等候在門外,沒有看到申屠豹。
一陣濃烈的死亡氣息從石門縫隙中傳了出來,齊庸想起申屠豹憤怒的表情,不由得說:“難道趙魁被殺了?”
石門打開了,房間里,一個人靜靜地躺在石板上,不是趙魁,而是申屠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