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是開的什么店呀?”童希貝忍不住好奇。
“咖啡館。”
“哦,不錯啊,以后開張了我一定來坐坐。”
“行啊。”男人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我叫唐飛,開張后來找我,這是我的名片。”
童希貝低頭看名片:Shining Coffee。
溫暖的名字,瞬間治愈了她糟糕的心情。
三個星期后,Shining Coffee正式開張。
店主并沒有搞開張儀式,也沒有放鞭炮,門口甚至沒有恭賀開張的花籃。童希貝下班回家時才發(fā)現(xiàn),早上還毫無動靜的店鋪,此時已經(jīng)靜悄悄地打開了門,木質(zhì)推門上掛著一個可愛的小牌子:營業(yè)中。牌子上還有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小熊,朝著路過的行人微微笑。
童希貝站在店門口駐足看了一會兒,并沒有推門進去,可是心里卻對這家咖啡館充滿了好感,因為它的裝修風格是她非常喜歡的。透過那一排通透的落地玻璃窗,她能看到里面白色的桌子、墨綠色的沙發(fā),配合門口橙黃色的招牌,讓人覺得簡單、清爽、溫暖又明亮。
有機會一定要來坐坐。
財神爺保佑,希望它不要經(jīng)營慘淡,她想。
機會很快就來了。盧靜不知從哪里又找來一個“優(yōu)質(zhì)男青年”,告訴童希貝說對方已經(jīng)有了她的手機號,會主動與她聯(lián)系。
兩天后,童希貝就收到了那個男人的短信。剛開始相親時,面對陌生男人的電話、短信或QQ聊天,她會緊張,可是現(xiàn)在,她就像久經(jīng)沙場的戰(zhàn)士,早就臉不紅、心不跳了。一邊做著工作,一邊與那個男人發(fā)著短信,斷斷續(xù)續(xù)、不著邊際地聊了幾天后,男人終于約她見面了。
時間是男人定的,周六下午。地點由童希貝選,她想了想,就報出了Shining Coffee的地址。
此時已是六月底,天氣悶熱。如此美好的雙休日,本來可以吹吹空調(diào)、睡睡懶覺、上上網(wǎng),現(xiàn)在卻要去相親,童希貝實在不想大費周章地出遠門,覺得約在家門口的咖啡館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而且,她也早就想去那里坐一坐了。
周六下午一點半,童希貝準時出現(xiàn)在Shining Coffee。推開那扇門,她邁步而入,猛烈的太陽被擋在了室外,店內(nèi)開著冷氣,并沒有新裝修后的油漆氣味,童希貝轉(zhuǎn)著腦袋,頭一次直觀又清楚地看見了店內(nèi)的情況。
耳邊環(huán)繞著低緩抒情的音樂,空氣里飄著咖啡和小點心的香味,童希貝明明已經(jīng)吃過午飯,這時聞著卻覺得有點餓。她打量四周,店主似乎很講究細節(jié),咖啡館的每一個角落都有精妙的設計。地上不是地磚,而是淺米色的實木地板。所有的東西都是大色塊的,絕大部分的墻上雪白一片,什么都沒有,只在角落里的一面白墻上掛著一些相框,童希貝看不清,不知道是繪畫還是攝影作品。
店里靠墻的角落還擺著一臺老舊的黑色立式鋼琴,陽光透過窗子照在鋼琴上,令人覺得時光靜謐。
童希貝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嗒嗒嗒的聲響。她發(fā)現(xiàn)門口并沒有迎賓的服務員,徑直走了進去,只見咖啡館里稀稀拉拉地坐著一些客人,面前放著飲品和一些點心,有些在上網(wǎng),有些在看書,還有些在小聲聊天。這里不像星巴克那樣喧嘩,也不像某些大咖啡廳那樣正式,真是個適合發(fā)呆的好地方。
童希貝給那個男人打電話,說自己已經(jīng)到了,很快,她就看見靠窗的座位旁站起了一個人,朝她揮手示意。
童希貝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你好,張先生,我是童希貝。”
“你好,你好。”張子彬頭發(fā)短短,穿著黑色的V領T恤,身材健壯,挺有男人味。
童希貝在心中給他的外表打了八十分,覺得可以聊。
“先點東西吧,服務員。”張子彬揚手,一個小個子的短發(fā)女孩走過來。她并沒有穿工作服,圓圓的臉上一雙大眼睛看著很靈動:“請問要點些什么?”
“我要一杯美式咖啡,冰的,童小姐呢?”
“焦糖瑪奇朵,謝謝。”扣五分,童希貝在心里琢磨。相親喝美式咖啡的男人,該說他什么好呢?不拘小節(jié)?質(zhì)樸?節(jié)約?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真心喜歡那個寡淡的口味。
短發(fā)女孩記在點餐單上:“請問需要點心嗎?”
童希貝想要一塊抹茶慕斯,還沒張嘴,張子彬已經(jīng)開了口:“不用了。”
再扣5分,童希貝撇撇嘴,心中打定主意這杯咖啡一定要AA制。
短發(fā)女孩離開后,兩個人一時無話。童希貝打量四周,越過張子彬的身子,她的視線被他背后的一個人吸引。
在張子彬身后的卡座上,有一個仰面躺在沙發(fā)上的男人。
他手里拎著一只洋酒瓶,擱在自己肚子上,腦袋靠著沙發(fā)一邊的扶手,兩條長腿架在另一邊的扶手上,似乎在睡午覺。
他的臉側向沙發(fā)靠背,童希貝只能看見他頭發(fā)很長,幾乎到了肩膀,烏黑的發(fā)亂蓬蓬的,還帶點卷。他臉上戴著一副墨鏡,頰邊、下巴、唇上留著一圈胡子,整個人顯得頹廢、邋遢又滄桑。
他的個子應該很高,身材偏瘦,穿著米色格子的寬松襯衫、舊舊的牛仔長褲,光著腳丫子,安安靜靜地躺著。
不得不說,他的外表和行為,與這個咖啡館有點格格不入。
張子彬找了個話題與童希貝聊起來,內(nèi)容無非是雙方的年齡屬相、工作情況、家庭成員、興趣愛好、學歷專業(yè)……童希貝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說出這一切。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菜市場里的一塊豬肉,標明著產(chǎn)地、公母、有沒有做過檢疫,蓋著大戳擺在案頭等待出售。
她甚至想過為自己做一張相親簡歷,由各個介紹人分發(fā)出去,也省得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向陌生的男人描述這一切。
童希貝與張子彬聊天時,張子彬是背對著那個男人的,童希貝的視線總會不自覺地越過他的身子往后瞟去。沙發(fā)上的男人胸口微微地起伏著,卻一直沒有動靜,連手指腳趾都紋絲不動,似乎睡得很熟。
咖啡端上來了,意外的是,端盤子的不是之前的短發(fā)女孩,而是唐飛。
“我剛才就看到你了,你是第一次來吧,嘗嘗我們的咖啡,希望你們能喜歡。”脫掉那身滿是涂料的工作服,唐飛看上去就是一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個子瘦高,濃眉大眼,面帶微笑。
“謝謝,你居然還記得我。”童希貝覺得驚喜,低頭看自己的咖啡,溫熱噴香的咖啡上是輕柔綿密的奶泡,上面用焦糖繪著一朵四葉草,她笑起來,“好可愛啊。”
“喝喝看吧,你們慢聊,我先過去了。”唐飛欠一欠身,轉(zhuǎn)身走開。
這時,沙發(fā)上的男人身子微微一動,他朝著沙發(fā)靠背翻了個身,留給童希貝一個修長的背影。童希貝覺得奇怪,不知唐飛為什么會縱容這樣一個古怪的人賴在他的咖啡館里。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咖啡的香味馥郁濃厚,又有著焦糖的香甜,她舔去嘴唇上的泡沫,對著張子彬說:“好好喝。”
張子彬探身看看她的咖啡,說:“這么熱的天,你居然喝熱咖啡?”
童希貝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跌到谷底,心里刷刷刷地把分數(shù)扣了個精光。
張子彬當然不會察覺,他似乎對她很滿意,聊得興致勃勃,二十分鐘后已經(jīng)說到了他的結婚大計。
“希貝,我能這樣叫你嗎?”
“啊,可以。”
“你也叫我子彬吧,叫先生小姐的實在太見外了。”張子彬“嘿嘿”直樂,又說,“對了,有件事我要先告訴你,就是我結婚以后一定要和我媽媽一起住,除了這個問題,其他一切都可以商量。”
“為什么?”童希貝已經(jīng)對他沒了興趣,只想隨便聊著打發(fā)時間了,可是張子彬這樣說還是令她好奇。
“小時候,我爸老是打我和我媽,我媽過不下去了就帶著我和他離了婚,離婚后我爸還老來找我媽麻煩。我媽媽沒有再婚,一個人千辛萬苦地把我拉扯大,供我上大學,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與我還有我的老婆孩子生活在一起,這樣也能防止我爸繼續(xù)騷擾她。作為一個兒子,我一定要做到的!”
“嗯,打女人的男人最沒品了,你真孝順。”
“謝謝,不過之前見過幾個女孩,也有談得不錯的,都是因為這個鬧掰了,所以我就想問問你,你介不介意?”
“我?”童希貝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倒不會介意。”
童希貝已經(jīng)知道自己和他沒有可能,有沒有眼緣、來不來電,對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來說很重要。所以她的心態(tài)反而放松了下來,思緒早就飄到了外太空。這里的咖啡很好喝,她偷偷想,以后一定要常來。
張子彬哪知她在走神,聽到她的話,雙眼發(fā)光:“真的?我就知道你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女孩!”他一把拉過童希貝的右手,令她嚇了一跳。
“你干嗎呀?”
“希貝,你覺得我怎樣?”
“你……你挺好的,你先放手。”
她要抽手,卻不及張子彬力氣大,他低頭看她的掌紋:“我看看你的健康線和愛情線,我對這方面很有研究的。哎呀,你會很長壽呀,真好,只是……你的愛情線似乎不太順。”
童希貝抽回手,皺起眉:“對不起,我從來不信這種東西的。”
“不要不信嘛。”他竟然又來抓她的手,“我講給你聽呀,我公司里的女同事最喜歡聽我給她們算命、分析星座了。”
“我……我不想聽!你放手呀!”童希貝一邊小聲叫,一邊用力抽著手,卻甩不脫。張子彬手指在她掌上指指點點,嘮嘮叨叨,令她手臂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童希貝正色道:“張先生,請你放手!”
張子彬抬頭一笑,右手竟往她手上摸了一把,這才松了手,說:“你的手真滑,希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都同意和我媽媽一起住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