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當(dāng)塵心再回頭去想那一刻的時候,她才猛然發(fā)覺其實她和劉海寧的決裂早已注定。那一次吵架,只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起因是件小事。
暑假里圖書館每周上兩天班,所以塵心還是在學(xué)校里住。前一天她臨時回家拿點兒東西,回學(xué)校的時候正好遇到鄰居家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哥哥杜平良開著車從外面回來。杜平良看她提著大包小包的,就拐個彎送她回學(xué)校了。她宿舍在六樓,杜平良送佛送到西,順便幫她把東西提了上去。這事她誰也沒告訴,誰知到了晚上,劉海寧突然怒氣沖沖地給她打電話。
“聽說今天有個開寶馬的男人送你回來,還送了你很多東西?”
換了杜平良來聽這話,他一定會傻眼,他那輛開了兩年的灰頭土臉的奧拓居然會被人認(rèn)成寶馬?
塵心也傻了眼。她從家里提出來的幾個超市購物袋,怎么看都不像是高檔商品的包裝袋吧?
她立刻就明白過來了,問題就出在那個“聽說”上。
暑假里還住在學(xué)校的人不多,在她回到學(xué)校的時候“碰巧”親眼目睹她從杜平良的車上下來然后上樓的人恐怕用十個手指都數(shù)得過來。
偏偏這件事沒過幾個小時就傳到了劉海寧的耳朵里,而且還被歪曲得面目全非。
若是在幾個月以前,她一定會心平氣和地對劉海寧說:送我回來的是鄰居哥哥杜平良,他開的是奧拓,帶回來的是我自己的東西。你要不信,就自己打電話問他。你餓不餓?我出去買點消夜?
但那時塵心說的是:“你有沒有聽說那個開寶馬的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只是想知道傳話的人究竟把這件事扭曲到了什么程度。然而她沒有想到,這句話到了劉海寧的耳朵里,卻變成了另外一層意思。
你一個窮學(xué)生,能比得上人家開寶馬的闊少爺嗎?
戰(zhàn)爭就此爆發(fā)。
劉海寧拐彎抹角地說塵心不知自愛。
塵心并不解釋,緊跟著還擊:“你說我不自愛?那好,我問你,你們班天天黏著你的那個小丫頭又是怎么回事?她幫你洗襪子,還把照片貼人人網(wǎng)上了!”
劉海寧啞口無言。
塵心怒道:“你聽著,我要是想找別人,我也會先光明正大地踹了你!你可以不愛我,但是拜托你不要用這樣齷齪的想法侮辱我!”
然后她就掛了電話,把手機調(diào)到靜音狀態(tài)。
這等于是對劉海寧說:我并不是想和世界隔絕,我只是懶得理你。
第二天,許慎之的空房內(nèi)。劉海寧聽了那句話之后,奪門而去。
大概是因為前一天夜里已經(jīng)把該想的東西都想通了的緣故,塵心此時只覺得渾身輕松。
就這樣吧。
手中依然有需要她全力以赴的工作,太陽明天還會升起。
明明已經(jīng)疲累不堪,但反而比之前的小半個早上更加投入。結(jié)果當(dāng)她終于累到了極點,決定坐下來歇會兒的時候,她居然靠著椅背睡著了。
向南的房間光線十分充足,室內(nèi)的氣溫也隨著中午的到來慢慢地?zé)崃似饋。塵心在睡夢中,幾乎以為自己是躺在露天的草地上,正在像一只貓那樣盡情地享受陽光。
迷迷糊糊地,她看到有個人走了過來,在她對面坐下,安靜地看著她。她聽到自己說:“哎呀,看我,怎么睡著了!你剛到?”
那感覺,像是在和一個分別多年的朋友說話。
很舒心。
但是對方?jīng)]有回答。
然后一眨眼就消失無蹤。她很疑惑,剛才不是還在的嗎?
既然醒了就接著工作吧。她這樣想。不由自主地又打開了那只裝滿了《幽夢影》的箱子,抽出最不起眼但也是主人最珍愛的那一本。
正文的內(nèi)容她早已讀得爛熟,真正想看的是它的主人在空白處寫上的字句。
視線忽然模糊起來。也許是自己忘了戴眼鏡?她摸摸自己的鼻梁,果然是忘了。
她抬起書,努力地想要看清楚上面的字?墒撬康迷浇,上面的字就越模糊,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她急得要命,把書來來回回地翻了幾遍,都沒在上面再找到任何字跡。
就在她臨近崩潰的時候,她睜開了眼睛。
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好好地躺在椅子上,眼鏡好好地戴著,手里也沒有拿著書。
她第一時間跳起來,奔過去打開木箱,取出那本小小的《幽夢影》。謝天謝地,它的樣子一點都沒變。印刷的字,手寫的字,都還好好的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