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將她拉進自己的懷里緊緊抱住。
她就那樣躲在他的懷里,那是一個小小的暖暖的世界,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找到讓她心安的感覺。
“你說,熙瑤她那么討厭的一個人,活得好像比我們誰都有勁兒,怎么說沒有就沒有了呢?”她像只小動物一樣,一頭杵在他寬闊的懷里。
此刻,他緊緊地抱了抱懷里知夏,輕聲說:“瞧你用的詞啊。”
難道不是這樣的嗎?如果一定要在現(xiàn)實生活里定義一個壞人的存在,那么這個角色非熙瑤莫屬。就像幾天前他們臨去北海之前,本來熙瑤也是要去的。她心眼那么多,當然不會放棄這個可以跟喬直生在一起的機會?墒桥R行前,她又忽然扭扭捏捏地說自己暈機,還是不去了。知夏聽到這個消息,高興得出發(fā)前一晚都沒有睡著。起初是因為得意,后來則是因為熙瑤半夜發(fā)來的那條短信:別高興得太早,你也就這幾天能高興了。熙瑤就是熙瑤,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就算別人得到了,也休想快樂地享用。
知夏知道她這話是想要告訴自己,等到假期過后,她就得去南方念書,而她熙瑤則和喬直生留在本地念大學。
瞧,她就是這么一個耍盡心機卻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可恥的大壞蛋。
可是,壞蛋不是都會堅強地活到最后嗎?
那么熙瑤你呢?
在去北海的飛機上,喬直生問張小覺為什么熙瑤忽然改變了主意。從張小覺的話里,知夏才知道原來是她的媽媽在那幾天忽然犯病住院了。
知夏心想著種種,竟覺得那個最討厭的人不是熙瑤,而是她自己。
然后下一秒,知夏越過喬直生的肩膀,看到了淚眼朦朧的張小覺出了靈堂,朝擁抱在一起的他們走來。
張小覺看了眼趴在喬直生肩膀上的滿眼是淚、同時疑惑地看著他的知夏,用袖子蹭了蹭臉上的淚痕,含糊不清地說了句:“走錯地方了,熙瑤的靈堂在那邊。”
熙瑤的遺體被放在大堂的中央,賓朋圍著她一一走過去,做最后的告別。她的媽媽則站在她的身邊,對經(jīng)過的每個人鞠躬。她看上去很虛弱,臉色蒼白,身體顫巍巍的,像是個……像是個小老太婆。
知夏可真不想承認這一點。她以前也見過熙瑤的媽媽,跟熙瑤一樣,長得很好看,尤其是一雙眼睛,大大的,水靈靈的,總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快要輪到知夏的時候,她一轉臉便看到了對面站著的陳芳然,她正用一種專注到可怕的眼神盯著知夏。陳芳然是熙瑤在學校里最好的朋友,曾多次伙同熙瑤試圖幫助她搶走喬直生。知夏在學校里沒少跟她眉來眼去殺得不可開交,可是今天,她卻喪失了所有斗志。
知夏回頭看到站在身后的直生,伸手想要去拉他的手,直生把手放在嘴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輕輕把手抽了回來。知夏只好乖乖地跟在前面的人身后,慢慢往熙瑤的身邊挪動。小禮堂里靜悄悄的,唯有輕微的抽泣聲在輕輕拂動著人們心里最脆弱的那根弦。
所以當那個男人闖進來的時候,他的舉動無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知夏本能地覺得這個人跟熙瑤的媽媽有關,事實也是如此。他大步走向禮堂中央,擋在熙瑤媽媽的面前,先是看了一眼躺在旁邊的熙瑤,然后大手一揮吼了一聲:“解散!”
知夏頓時明白過來。以前跟熙瑤作對那會兒,打聽對方的家底是必修課。知夏知道她媽媽給她找了一個后爸,是個退伍軍人,看來就是這個人了。
所有的人都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短暫的沉默過后,熙瑤的媽媽忽然一把推開他,兩個人嘴里念叨著一些亂七八糟的話,毫不猶豫地順勢扭打在一起。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臺上的這一幕。整個禮堂像是一個啞巴聚集的世界,而在這個世界里,會說話的那兩個人卻在打架。
“你丟人不丟人!”她吼。
“丟人也不能丟錢!保險公司還沒給錢,不能火化!”他吼回去,試圖捏住揮舞著手臂的女人。
整個禮堂一陣騷動。
在他們北城,未成年的孩子早逝,都要當天入土為安,絕對是不能耽誤到次日的,否則便是對亡者大大的不利。
知夏搞不清楚這種狀況下是不是該繼續(xù)對遺體告別,她愣愣地杵在那里,回頭看向喬直生。她一直是個拿不準主意的人,幸好每次都有他在,她可以不用煩心做那些選擇。
“小心。”喬直生一個箭步擋在她面前,卻還是晚了一步,那個男人的手指掃過她的脖子,知夏吃痛地低叫了一聲,其實也不疼,只是給嚇著了。
男人回頭,看到人高馬大的喬直生,嘀咕了句:“滾遠點。”
喬直生沒理會他,回頭急切地看著知夏,“傷著哪兒了?”看到是脖子,伸手去摸,知夏皺著眉本能地躲避了一下。他立刻怒火中燒,回身看向正在扯女人衣領的男人,沉沉地說道:“你把話再說一遍。”
男人暫時放下手頭的衣領,不敢相信地回頭盯著喬直生,確定以及肯定那句話是面前這個學生仔說的,立刻來了氣:“說一遍怎么啦!”
喬直生立刻朝他逼過來。對方見他人高馬大,不自禁后退了兩步。知夏一看氣氛不對,急忙拉住他。喬直生不管不顧地繼續(xù)以壓倒性的姿勢看著男人,逼問:“我說,你要么把話再說一遍,要么道歉。”
男人明顯有些害怕,但還是結結巴巴地吼了句:“怎么?你還想打我不成?”
喬直生冷笑一聲,挽起胳膊,男人急忙后退,邊退邊說:“君子動口不動手,打架不能解決問題。”
“打架是打架,解決問題是解決問題。打過再解決問題也不遲!”喬直生邊說邊掰開知夏拉著他的手。
“你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說話的!”男人無路可退,環(huán)視一圈禮堂,試圖占領道德制高點。
“打過就知道應該怎么說話。不道歉就別啰嗦了!”喬直生說完,一個箭步躥上去,整個禮堂頓時發(fā)出一陣驚呼聲。
那天到最后,知夏也沒能再好好看熙瑤最后一眼,連帶那句她想要說的對不起也沒能說出口。
出了禮堂,張小覺想要一個人走走,知夏陪捂著頭的喬直生去醫(yī)院包扎。
一路上,知夏都氣鼓鼓地不說話,喬直生就裝頭疼在旁邊哼哼。知夏又心疼又氣,看見他抓耳撓腮做痛苦狀,急得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
“是不是又流血了?”知夏淚眼朦朧地輕輕去碰他捂著頭的手。他吃痛地“哎喲”一聲,把知夏嚇得手立刻縮了回去。
他頭上吃痛,嘴上卻還在安慰她:“沒事,血都流完了。”說完又覺得不對勁,急忙補充說,“是傷口已經(jīng)不流血了,只要,只要你不碰它……”他說著,窘迫地看著一臉擔憂的知夏。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接下來他的腦海里忽然想到的卻是:此刻正在擔心著他的杭知夏,他是否會一直擁有。畢竟等假期過后,她就要走了,他就要和她分開了,就像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的那樣,畢業(yè)之后就是分手。
可是他也知道,他永遠無法說服自己放棄,就算是即將天南地北,千里之外。
在這一點上,張小覺做的就比他好。張小覺那么喜歡熙瑤,可他還是能說出“既然都沒有擁有過,那也沒什么好銘記的”這樣的話。當他聽到張小覺這句話時,他脫口而出就問了句:“那么曾經(jīng)擁有過的呢?”
張小覺用一副早看透他的口吻說:“那更好辦,‘只在乎曾經(jīng)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這話都給說爛了你還學不會啊。”
張小覺說得對,他是學不會。可張小覺又說了:“不管你學不學得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就是事實。都畢業(yè)了,還想異地戀?”
“異地戀怎么了?”喬直生不滿而又心虛地質問。
“以我有限的人生經(jīng)驗來看……”這是張小覺慣用的句式,遇見什么需要下定義的事情,他都會以一句“以我有限的人生經(jīng)驗來看”作為開始句,“異地戀嘛……找死,時間的問題而已。”
喬直生低下頭去,他覺得張小覺說的不對,可悲的是,他想不出來到底是哪里不對。盡管他心里有一萬個聲音在替他辯駁,說“別放棄別放棄,你們跟他們不一樣”……可到最后,總會有那么一個強硬的聲音蓋過所有人,在他內心深處大吼一聲:“別自欺欺人了!省省吧。”
省省吧。
多簡單的三個字,卻讓他整個假期都沉浸在無盡的痛苦掙扎里,似乎永沒有抬頭之日。
就拿今天那件事來說,他本來是不想把事情鬧大的,可是天知道,就在知夏拉住他胳膊的瞬間,他忽然強烈地意識到他們馬上就要分開了!他胸中的怒火莫名地就燒起來了,他必須出手,他必須找一個出口把火給滅了,不然,他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