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某個周末的午后,我躺在沙發(fā)上看蕭紅的《生死場》,4歲的兒子坐在地板上專心致志地看著被我視作“恐怖片”的《天線寶寶》,陽光從落地窗透過來,在他身上罩上了一層溫和的光暈,他的小臉上溢滿了可愛純真的笑容,于是我這顆大齡偽文藝女青年的心忽然又矯情了一把。
我擦擦眼角浸出的淚,掏出了兜里的那個紅色精致小盒子,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韓湘累把他交給我時的神情……
跨年的焰火晚會里,喧鬧的人群中,他金絲邊眼鏡后的雙眸就像是放在展柜里的黑寶石。
“這是我第三次問你這個問題了,我也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勇氣問你第四次,青青,我想跟你走過一生,你能讓我做子流的父親嗎?”
絢爛的煙火里,韓湘累臉上的笑容溫柔得讓人窒息,可是我卻還是沒有勇氣點頭。
那一晚的記憶只剩下韓湘累失望的眼神,他把戒指塞到了我手里,說我任何時刻答復他都可以,可是我知道我的猶豫不決還是傷害了這個愛我的男人。
我覺得自己倉惶得像是一只草原上的鼴鼠,只想鉆進洞里,躲進深深的地底。
再愛一次,真的太難了……
可現(xiàn)在,當午后的陽光灑在子流瓷器一樣漂亮的臉上,我忽然有那么一瞬間的動搖了。
雖然盒子里這戒指沒有五年前那顆那么“閃亮”,但是至少送這戒指的男人是愛我的……
起碼他不會一腳踹得我差點流產(chǎn),不是嗎?
我想,是時候徹底放下從前了,我閉上眼,想睡個午覺,可是剛睡著沈桑眠的樣子就又浮現(xiàn)在腦海里,硬是把我給嚇醒了。
靠,真是陰魂不散!
我看著電視屏幕上那在草地上詭異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天線寶寶,只覺得背上冷汗直流,不知是被它們嚇的,還是被剛才那個夢嚇的。我嘆了一口氣,喚著兒子:“閻子流小朋友,過來給你媽抱一下。”
兒子乖巧地爬起來,重重地撲到了我懷里。我抱著兒子,心里說不清什么滋味。
這臉,真有些像他爸爸。
相思留念,甜到憂傷,老娘又一次矯情了……
“媽媽,你又想爸爸了嗎?”
“恩……”我含糊地應(yīng)道。
“媽媽,你不要傷心了,爸爸是英雄,在天上會過得很開心的。”
“恩!”我笑了笑,重重地點點頭。
為了不讓兒子留下心理陰影,我騙他說他老豆死了,硬生生地把在另一個城市活得風生水起的沈桑眠給編派死了,并且還幫他偽造了一個非常慘烈凄涼的死法,以樹立他在兒子心中悲情英雄的形象,并且滿足我凌辱折磨他的惡趣味……
“閻子流,要是媽媽給你找了個新爸爸你會不高興嗎?”我試探著問道。
“他也是間諜嗎?”兒子眨巴著大眼睛問道。
忘記了說,我告訴兒子沈桑眠是一個為國獻身的高級間諜……
“不是……”
“那他是做什么的?”
“給你媽媽發(fā)錢的,給你買糧的。”
“那媽媽嫁吧。”
“乖……”
不愧是我的兒子。
沈桑眠,這一次我真的決定徹底跟你告別了,即便你也許早就忘記那個當初愛你愛到死去活來的女人了。
花了五年時間我終于明白一個道理,一個男人即便千好萬好,只要有一條,不愛你,那么他就是個廢品,不需要留戀。
沈桑眠對于我來說就是個廢品。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很精心地打扮了一番才去公司,因為今天我是要答應(yīng)韓湘累求婚并且?guī)е铱蓯鄣膬鹤颖枷蛐腋5拿紫x新生活的!
可是韓湘累到了十點都還沒有來公司,我透過玻璃窗看著他空蕩蕩地辦公室心里有些失落,早上的那股勇氣和興奮也消散無蹤了。
我隱隱有種不好的預(yù)感,是不是又要出什么事?
這不是我敏感,而是因為我每一次自以為準備大踏步邁向小康生活時,都證明那其實只是從一個深淵邁向另一個深淵而已。
“閻青姐!爆尿!爆尿!”公司的小喇叭丹雨紅著一張興奮的笑臉湊到了我桌邊。
“說人話。”我頭也不抬地說道。
“爆料……”
“恩。”我抬起頭無可奈何地問道:“又有什么小道消息?”
“你知道我們經(jīng)理Mark大人去哪里了嗎?”丹雨擠眉弄眼道。
韓湘累?
丹雨這么一說還真的讓我有興趣起來,忙問道:“他出事了?”
“他去接我們新的大老板去了!”
“新的大老板?”
“媽呀,你不會連我們公司被收購了都不知道吧,Lisa她爹地把公司50%的股份都賣給這位新老板了……”
前陣子閻子流病了,我請了差不多一個月的假,可真沒有想到這一個月公司會有這么大變動。
不過只要工資照發(fā),我等小屁民是不在乎誰當大老板的,打發(fā)了丹雨,給韓湘累發(fā)了一條短信:“晚上有空么?我有話要告訴你。”
很快他便回復了:“好,下班等我。”
韓湘累不喜歡廢話,這一讓我非常喜歡。我收起手機開始埋頭工作,這年頭還是工作比男人重要,即便工作也會拋棄你,但是好好賺錢總不會有錯,人民幣絕對比男人堅挺。
下午,丹雨又傳來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大老板會到每個部門來視察工作。
我搖搖頭繼續(xù)埋頭干活,這種期待大老板的心情我年輕的時候就經(jīng)歷過一次了,后來那大老板變成了我的前夫,我成了萬眾矚目的灰姑娘,最后又變成了萬眾矚目的下堂婦。
所以說,夢不是那么好做的。
童話故事都是坑爹的。
“來了!來了!”
不只是誰扯了扯我,我這才從胡思亂想里回過神來,什么來了?
只見辦公室里的人全部齊刷刷地站了起來,丹雨則對傻坐著的我各種擠眉弄眼。
看著辦公室里妹子們猶如狼看到養(yǎng)的貪婪眼神,我大概知道是傳說中英俊瀟灑的大老板來了,我這才忙站起,換換抬起頭往前看去。
嘖嘖,一看老板的那褲子我就知道這家伙絕對不是一般的資本家,而是吸血不吐骨頭的大資本家,至少跟我的前夫有一比。他那褲子絕對是定制的,以我前豪門夫人的身份是絕對不會看走眼的。
恩,那長腿也不錯,我喜歡腿長的男人,當年我就是被沈桑眠那修長的身板給秒了。
“各位好。”
一個熟悉地聲音響起,震得我瞬間當機。
這不是真的!這是一定是巧合!
只是聲音相似而已,不是他丫的,絕對不是他丫的!
可是這又不是模仿秀,可不可以不要這么像?
我的心狂跳著,這五年來我還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般緊張過,我的目光緩緩往上移,對上了一雙深邃而冰冷的眼。
這眼睛化成灰我都認識,太你妹子的刻骨銘心了!
你大爺?shù)模@是什么孽緣?大老板竟然是沈桑眠!
老天爺,你是想玩死我吧?
我慌亂地低下頭,閉上了眼,閻青,你不能這么沒出息,都五年了,這五年你的逃避躲藏不就是為了好好療傷,然后再次見到他的時候能夠淡然一笑瀟灑轉(zhuǎn)身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嗎?
你剛剛那么緊張是怎么回事?
你看你看,閻青你心里那死灰剛剛是不是又冒了一兩個火星子?瞧你這沒出息樣!
我自嘲著笑了笑,深呼吸著,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jīng)面色平靜了。
這時沈桑眠的例行談話也結(jié)束了,然后對著大家笑了笑。
靠,這男人什么時候會笑了?
沈桑眠的眼睛在場巡視了一周,劃過我的臉有往別處看去,都沒半秒鐘停留,更別談什么驚訝和震撼了。
就在我以為他沒有認出我來的時候,忽然,他猛地轉(zhuǎn)過頭看向我,瞬間的驚訝和不可置信之后他眼里開始撲棱撲棱地冒著火星子,要是眼睛能殺人,他一定已經(jīng)把我給秒了!
靠,又是這種眼神,老娘是哪里得罪他了,他每次見我都一副見了仇人的樣子。
我冷冷地看過去,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著,敵不動我不動!
我們對視了足足有半分鐘,直到辦公室里出現(xiàn)了笑聲和嘀咕聲,他才緩緩移開了目光,大步地離開了我的辦公室。
這就完了?
不過剛才是他先移開目光的,還成,至少我們輸人不輸陣是不是?
我繼續(xù)呆站著,待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流了一身的冷汗……
“閻青姐,你認識大老板?他怎么看你那么久?”丹雨湊到我身邊問道。
“不認識啊,估計是我剛剛沒有馬上站起來,他給我下馬威來著。”我毫不心虛地答道。
“也是……總不能看上你的美色吧,你一內(nèi)分泌失調(diào)的老女人。”
我白了一眼丹雨,卻沒有心思和她調(diào)笑,只假裝低下頭認真看文件,可是兩個小時過去了,我硬是一頁都沒有看完。
我合上文件,發(fā)覺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失了魂魄,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
“Ada,都下班了,還不走么?”Lisa的提醒終于讓我回過神來,看看時間快六點了,辦公室的人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
Lisa是老板的女兒,在辦公室里也就混個時間,一向是一下班就閃人的,今天竟然留到這么晚,這是稀奇……
“我馬上就走。”我對她干笑了聲說道。
“今天穿得挺漂亮的啊,有約會?”Lisa湊過來問道。
你當我傻啊,告訴你這個舌頭上長繭子的家伙。這個Lisa平時不好好干活,時間全花在八卦上了。
“沒有啊,”我打馬虎眼道:“啊呀,我還有些事情沒做完,你先走吧。”
Lisa聳聳肩,拎著包先走了。
我緩慢地收著東西,又磨蹭了幾分鐘才走。
茫然地看著電梯燈一閃一閃,心思已經(jīng)飛到了5年前。
我記得那一天我登了一雙7厘米的高跟鞋,為了彌補在180的他面前的氣勢不足
我蹬蹬蹬氣勢洶洶地走到他面前,先是啪的一下給了他一巴掌,不對,啪的一巴掌是我心里意淫的……
我蹬蹬蹬氣勢洶洶地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他,然后哇的一聲……哭了!
對,當年的閻青就是如此不爭氣。
沈桑眠就淡定地看著我哭,屁都不放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