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說話的是亦寒,一手拉著一個女孩子,朝人群間擠去,在人群里用手臂護衛(wèi)著兩個女孩子,不讓她們被別人擠到。但是畢竟三個人年紀都小,氣力都弱,始終擠不過那些奮勇的成年人。
前面的人群中不少人說張國榮已經(jīng)進了電影院了,于是被攔在電影院玻璃門外的歌迷影迷開始激動,拍起玻璃門。就聽到哐當好大幾聲,后面的人都不曉得是怎么回事,就聽到前面有人尖叫“門碎了”。
暖暖傻了眼,第一次碰到這樣群情激動的情形。楊筱光被人群擠掉了一只涼鞋,慘叫連連,低頭要找鞋子,哪里還找得到。亦寒在這激動的人潮中,只能緊緊護衛(wèi)著臂膀下的兩個女孩子不被擠傷。
電影院里終于出來了保安,還有若干公安來維護秩序。門口的人終于可以陸續(xù)憑票進電影院。
楊筱光也不管自己少了一只鞋子,干脆學(xué)金雞跳,一邊跳一邊拉著暖暖一起去檢票。
暖暖回頭看亦寒。
亦寒雙手叉腰,滿頭大汗,對她們說:“你們?nèi)タ窗,我去人民公園踢球,完了過來等你們。”說著揮揮手,跑了。暖暖看著他的背影,有些不忍心。
“你這個弟弟可真沒話說。”楊筱光差點站不穩(wěn),慌忙搭住暖暖的肩膀。
電影的深刻是超過她們這樣的年紀所能理解的。暖暖看得有些累,部分情節(jié)并沒有吃透,只是隱隱感受到了電影中所傳達的那種徹骨的絕望。
末尾,程蝶衣拿出了那把霸王劍,段小樓喊出那聲悲愴的“蝶衣”,而后是悲惋的“小豆子”。
眼淚奪眶而出。
然而,張國榮帶給現(xiàn)場的完全是另一種氣場。
銀幕上的程蝶衣那么婉轉(zhuǎn)纏綿,首映式上的張國榮卻是那么開朗豁然。銀幕上的程蝶衣那么風(fēng)華絕代,首映式上的張國榮又是那么瀟灑俊朗,可以那么輕易地吸引住現(xiàn)場的每一個人。
楊筱光一見張國榮出場就掐住暖暖的手,尖叫一聲。全場的歡呼此起彼伏,氣氛熱情到了頂點。
暖暖第一次經(jīng)歷這樣的一個追星歷程,很受現(xiàn)場感染,小心靈好像是受了震蕩一樣。
她扶著繼續(xù)金雞獨立跳的楊筱光一起走出電影院,邊走邊興奮地說著剛才的電影和那位萬眾矚目的巨星。
亦寒已經(jīng)推著車子在門邊等了好一會兒,看到楊筱光滑稽的金雞獨立跳,嘴一歪,欲笑不笑,最后還是笑了出來,邊笑邊叫:“我終于理解追星的概念了,就是追星追得鞋子都掉了。”
“死小子!”楊筱光也不顧光著一只腳,跑上去就要捏亦寒的臉。
亦寒的個子比楊筱光要高小半個頭,自然不會讓她得逞,左閃右閃,閃到暖暖身后:“有人欺負你老弟呢!”嘻嘻叫著。
“好啦,小心你的腳底板。”
楊筱光怨怒:“果然是自家人幫自家人。”看看一只小光腳,哀怨,“完了,我這次真要赤腳回家了。”
亦寒拍拍自行車的后座架:“瞧,汪亦寒牌奔馳在這里,載不到張國榮哥哥,可以載楊筱光姐姐。”
“噢!多謝亦寒弟弟!”楊筱光一跳一跳,蹦上亦寒的自行車后座架坐好。
亦寒推著自行車走,暖暖落后一步,跟楊筱光并行,唧唧喳喳繼續(xù)討論剛才的首映式。
女孩子的身體,總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jīng)慢慢發(fā)芽。長大,有時候真的只是那么忽如一夜。
那天從《霸王別姬》首映式上回來,暖暖覺得身體的某個部位一直暖暖的脹脹的,說不出的不舒服。
她別別扭扭地把身體上不舒服的情狀告訴林沐風(fēng)。因為爸爸是醫(yī)生,暖暖有點小痛小病從來不需要上醫(yī)院。這次依然如此。
但林沐風(fēng)只是叫暖暖注意保暖,注意休息,待要再進一步講,幾次都間中住了口。
暑假過了,開學(xué)后的某一天,她早上醒來,發(fā)現(xiàn)短褲上殷紅的一片,也弄臟了床單,大驚失色。心底又羞又怕,偷偷地一個人跑去衛(wèi)生間洗短褲,邊洗邊流眼淚,不知道該怎么辦。
林沐風(fēng)在廁所門外喚:“暖暖,廁所水斗下第二個抽屜里有一些東西,你翻來看看。”
暖暖拉開抽屜,最上面的,是一本《少女生活知識一百科》,用便簽貼了一頁露在外面,提示看的人打開這一頁。
打開,臉紅,又合上,再打開。細細看下來,連連點頭,恍然大悟。書下面放了一個軟軟的塑料包,暖暖已經(jīng)大致知道是什么了,拿了出來,學(xué)著書里的樣子使用。
出衛(wèi)生間的時候,緊緊抱著這本書,放到枕頭底下。
林沐風(fēng)正把暖暖的臟床單拿到廚房的水斗邊浸泡,暖暖見狀,趕緊跑過來,壓著面盆。
“我自己來洗。”她紅著臉把放著床單的面盆拿到衛(wèi)生間。
亦寒起來要刷牙,看到暖暖洗床單,驚奇:“林暖暖竟然做家務(wù)了。”
再看一眼暖暖,發(fā)現(xiàn)她紅紅的眼睛,便指著她的眼睛問:“你怎么了?”
暖暖有點不好意思,扯開話題,要強地說:“怎樣?林暖暖不能做家務(wù)嗎?今天開始我來做飯給你們兩個男人吃。”
亦寒做出一個下巴差點掉到地板上的鬼臉。
上了初二,學(xué)校開了縫紉課。方竹的作業(yè)是襯衫,做得極好,老師拿來做范例講。
楊筱光對著方竹嘆氣:“聰明人果然做什么都聰明。”手里拿的是自己做的前寬后窄的枕頭套子。
暖暖的作業(yè)是圍裙,央方竹幫她改,改好以后,果然襯身許多。鑲著蝴蝶邊的寬背帶,腹部還有一個大大的口袋。
暖暖在廚房第一次穿上這件圍裙。
亦寒在旁邊打了一個響指:“像模像樣了,我要看實際操作能力。”
暖暖推搡他:“去去去,不要妨礙我做飯。”
亦寒并不情愿走,很想看看暖暖做飯的樣子。
林沐風(fēng)拿著一笸籮綠豆過來:“還是從最簡單的綠豆米粥開始吧,你們兩個都愛吃。”
暖暖很有信心地點一點頭,開始在林沐風(fēng)的指導(dǎo)下洗大米、綠豆還有摻用的江米,然后把綠豆倒入鍋內(nèi),手忙腳亂地加水。
“還要加一些白礬。”林沐風(fēng)說著,將白礬遞給暖暖。
暖暖加好,緊張地看著鍋。
亦寒看著暖暖緊張的樣子,皺著小眉頭,緊緊抿著小嘴,穿著小圍裙,像一個生嫩的小婦人一般的可愛又緊張兮兮。
他忍不住想緩解一下暖暖的緊張情緒,便從她房間里拿出紅燈牌小收錄機,放在廚房的桌子上,插好插頭,摁下按鈕。
傳來動感的音樂—
難求緣分至 難求全合意
始終都有第一次
何妨平淡試 何妨全力試
不要問我非與是
難求緣分至 難求全合意
一生總有第一次
暖暖跟著音樂不由自主地打節(jié)拍,亦寒卻是無奈地聳聳肩:“又是張國榮!”
暖暖對他做鬼臉:“那又怎樣?”
亦寒嘆氣:“這音質(zhì)都發(fā)出嘶嘶音了,你竟然還能聽下去?”
這小收錄機原是賀蘋走的那年給暖暖買的,她的原意想讓暖暖用這個小收錄機來學(xué)英語。后來暖暖開始喜歡上了張國榮的歌,但是自己的零花錢買不起并且也買不到他早年的那些音樂磁帶,只得用空磁帶錄電臺播放的歌曲,零零散散收集下來,也收錄滿了五六盤磁帶。
小收錄機畢竟有些年頭了,加上錄制的磁帶音質(zhì)自然是不能和原版的比,讓暖暖每每要遺憾一把。
“唉……這個破機器,能放到這個程度也算不錯了,楊筱光說CD的音質(zhì)會很棒,才能體現(xiàn)他那把好聲音。”一邊說一邊仍認真地盯著煤氣灶。
亦寒找了張木凳坐下,拉拉她的圍裙裙擺:“我要加糖!”提出申請。
“知道啦!”間中,水沸騰了好多次,暖暖手忙腳亂地揭鍋蓋關(guān)小火。
“我覺得,這個粥,可能沒啥美味的指望了。”亦寒總結(jié)性陳詞。
“哼,我就是做一缸煳了的粥,你也得給我喝下去。”暖暖怒目圓睜。
“是是是,誓死效忠公主殿下!毒藥我也喝。”亦寒行了個童子軍禮,又看看鍋子,吞了吞口水,思考能喝下去的可行性。
林沐風(fēng)喝暖暖第一次做的綠豆粥的時候說:“火可能太旺了,有點僵,味道還是可以的,下次注意改進。”
暖暖給亦寒的粥里加了很多白砂糖,亦寒幾下喝完,不忘記鼓勵:“比我想象中味道好,再接再厲,下次可以做紅燒肉了。”說完,想念了一下紅燒肉的美味,咂咂嘴。
自從林暖暖會做綠豆粥以后,在林沐風(fēng)的指導(dǎo)下,又學(xué)會了幾道簡單的小菜,便強自把家里做飯的差事給承擔了下來。
林沐風(fēng)在事業(yè)上迎來了春風(fēng)得意的時期,升做了外科副主任,但是工作也更加繁忙了。除了醫(yī)生的本職工作和科里的行政工作,他還需要帶學(xué)院里來實習(xí)的大學(xué)生,整天忙忙碌碌的,暖暖跟亦寒和他見面的時間大大減少。
“你們也長大了,都是能自律的好孩子,爸爸現(xiàn)在越來越忙,可能無暇兼顧到你們的學(xué)業(yè),你們要自覺。”林沐風(fēng)事先和兩個孩子都懇談過。
“爸爸,我都能做很可口的飯菜了,照顧好亦寒沒有問題。”暖暖保證。
“老爸,我功課好得能飛天遁地,幫林暖暖補習(xí)沒有問題。”亦寒學(xué)著暖暖的語氣說。
“真是臉皮厚。”暖暖嘴巴上雖是這樣說,但心底到底有點愧。
自從開了物理和化學(xué)課,她的總平均分就一路下滑,慘兮兮的,與班級前十名再也無緣了。